第一百六十一章 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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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忙退下去請這位久未曾出現的二王子,片刻後,一抹黑色身影自門外走進。
殿內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此人的身上,一個個神色各異。
王後雖掩飾的很好,但是她那雙過於平靜的眼睛裏所流露出的訝然之色實在太多。
而那步雲雖是有點詫異,很快便恢複了常態,他偏過頭甚至都不拿正眼看來人,鼻子裏還不屑地發出一聲輕哼。
隻有北狄王神色激動地在銅獅椅上站起身來,哆嗦著唇,情不自禁地喚道:“初兒……”
赫連初淡淡掃了一眼那步雲等人,直接來到大殿中央止住腳步,緩緩抬眸看向站在上階書案後的北狄王。
相比於北狄王的激動,赫連初顯得太沉靜了,那雙茶色眸淡淡凝視,不帶絲毫波瀾,猶如一雙死人的眼。
他完全無視北狄王,隻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拱手行禮,輕而啟唇。
“赫連初見過王上。”
赫連……初……
北狄王立即神色大變,身子一顫,差點沒站穩,忙用手撐住桌案,大口地喘著氣。
王後焦急地叫了一聲,“王上!——”便快步走了過去,扶著北狄王慢慢落座。
隨即她便怨恨地瞪向赫連初,那眼神如刀刃,恨不得將赫連初給一寸寸切刮了。
那步雲冷笑著上前,一指赫連初,便是厲聲喝問:“你稱自己叫什麽?赫連初……,我沒有聽錯吧?隨意亂改姓氏,見到父王都不行跪拜大禮,你難道在外麵遊蕩久了,都忘了北狄王室的規矩了嗎?”
“要說記性不好的人恐怕應該是你,我記得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經不是北狄人了,這北狄王室的姓氏我自然不能要。”
赫連初的聲音仍舊是冰冷如常,並無波動。
“你——”那步雲一時語噎,幹指著赫連初,恨得咬牙切齒。
他是萬沒料到赫連初會重新回到這裏,十年以前是他親手將他與那個老女人給趕出北狄荒漠的,一別這麽久,他早就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誰成想他竟神奇般地活了下來。
在紫印關的那次相見,就已令他震驚不已,雖然最後被這個人給救了,但是他可不會拿這個人當作親兄弟。
一個流著一半金雍人血液的孽子,如何能與他相提並論!
此人雖行蹤不定,卻也是野心勃勃,幾次暗暗與他的父王修書往來,要不是他多方探查,或許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些。
怪不得父王對自己越來越嚴厲苛刻,原來都是這個赫連初在暗中搗鬼。
從這一次進攻金雍這件事來說,赫連初的無故突然失蹤,令他慘敗,狼狽回城。
這就是赫連初使的陰招,其目的就是想讓他丟盡顏麵,不得父王重用,而他好趁機回來謀奪王位!
計謀不錯,但是他又豈會讓他輕易得逞!
一想到這次戰敗,那步雲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看向上位的北狄王,馬上率先指責。
“父王,正好他也回來了,你便問一問,為何他在金雍大戰中徹底消失不見,留我一人結果遭到金雍皇帝的偷襲?”
不等北狄王開口,赫連初稍稍側身麵向那步雲,輕而勾唇,露出一笑。
“聽聞這次王子率領著四萬黑甲軍進攻金雍,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下好幾座城。這麽好的開端怎麽戰到最後卻敗了呢?在還沒有來到北狄之前,我就聽說北狄最後剩下的四千多將士皆成了俘虜,他們終生為奴,最後隻會被發往邊關,一輩子老死在那苦寒之地。”
“嗬!說來說去你也沒解釋到底為何失蹤,還是你心虛根本就不敢提及此事,怕父王責備於你?”那步雲緊抓著這一點不放。
赫連初輕挑了下眉,“我早就與王上修書稟明過,我隻負責將金雍的前線情況給摸個清楚,接下來該怎麽做就看王子的表現了!這正是個表彰立功的機會,無奈王子不想要。”
“你——巧言令色!”對於這件事,那步雲確實心裏發虛,馬上沒了氣勢。
他還欲再說,北狄王這時開了口。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初兒留下,我有話要對你說。”說罷擺了擺手,似不不願再聽他們聒噪。
王後忙道:“王上,我還是留下照顧您吧!您的身子……”
“不用了,愛姬也下去吧!我隻想單獨和初兒說說話。”
“是,王上。”王後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那步雲心有不甘,但還是被王後輕扯了一下衣服,這才跟著走出了議事殿。
所有的宮人陸續退下,大殿內,隻剩下赫連初和北狄王兩人。
北狄王看著赫連初,囁嚅了半天,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你的母親……她還好嗎?”
赫連初站的筆直,他也回視著北狄王,眸色淡淡,隻是再聽到“母親”兩個字時,眉心幾不可見地輕皺了一下。
“回稟王上,我的母親早就故去了。”他回答的很平靜。
聽到這個消息,北狄王頓時哽咽了一聲,他用手扶著額,連歎了三聲。
“都是我不好,當年受到賤人從中挑撥,將你們母子二人趕了出去,後來才查明原來就是那個賤人在背後搗鬼。我知道真相後,馬上將那個賤人給處死了,可是再派人去找你們母子時,卻怎麽都找不到了……”
當年金雍先帝還在世的時候,一開始兩國都是友好相交的,北狄王當時年輕,時不時地就去金雍出巡遊曆。
後來遇到了姿容貌美的赫連氏,也就是赫連初的生母,被美色吸引,就把她帶回了北狄。
剛開始的時候簡直是把赫連氏當作寶珠一樣捧著,對她是無盡寵愛,不久後便誕下一個王子。
賜名:那步初。
“初”字代表著他們美好的初見,彼此第一次遇到如此深愛的人,。
然而沒過多長時間,就在赫連初八歲的那年,北狄王開始漸漸對赫連氏變得厭惡,幾乎不再正眼瞧她。
赫連氏本就是一個金雍人,又隻是一個平民女子,毫無背景依靠。一旦失去北狄王的寵愛,她的處境就變得一如不如一日。
上有王後暗暗欺壓,下有無數姬妾心存壞心,赫連氏與她年僅八歲的兒子簡直明裏暗裏受盡了欺辱。
後來北狄與金雍徹底撕破了臉,雙方蠢蠢欲動,欲起戰火之勢。
王後借機亂進讒言,說赫連氏是金雍國派來的奸細,後又有姬妾說赫連氏曾偷偷給金雍的皇帝寫過信,證據確鑿。北狄王一氣之下便將這對母子徹底趕出了王城,永世不得再回來。
這一晃竟過了十多年,再次見到赫連初,北狄王腦海深處仍記得那個回江蘆葦蕩邊,女子裙裳飄飄,眉目如畫,對著他微微施禮。
“小女子複姓赫連,見過王上。”
北狄王神情恍惚,陷在回憶中久久無法自拔。
赫連初嘴角一動,似在冷笑,“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了,母親福薄,受不起王上的厚愛。我這次回來,隻是想要拿回屬於母親的一樣東西。”
北狄王被打斷思緒,眨了眨眼,心中一動,忙問:“什麽東西?”
“那支鑲嵌著紅麝珠的玉石簪子,現在恐怕就在王後的手中。既然王上對母親還是心懷愧疚,可否將這支簪子給要回來,還給我的母親?”
“這……”北狄王馬上遲疑了,這件事可是相當棘手,他麵露難色,躊躇不定。
紅麝珠簪子本就是赫連氏所戴之物,從他見到她的那一天起,那個簪子就一直都戴在她的頭上。
後來王後曾在他耳邊說起過,說她找大師算過,這個簪子乃是不詳之物,需由身份最尊貴的女人才能將這血光壓製住。
於是,北狄王便在赫連氏的手中把這個簪子給搶了過來,交給了王後。
這個赫連初竟然一開口就跟他要這個東西,王後也是為了北狄好才這麽做的,他如果現在要,恐怕有點傷人心……
北狄王訕訕地笑了笑,意圖將這件事給打岔過去。
“既然回來了,就不要走了,王後那邊我會去試著說說此事,你也不要過於著急,先下去休息吧。隻是……”
北狄王站了起來,下了玉階走到赫連初的麵前,赫連初仍舊是麵無表情,淡淡回視。
“聽你一直叫王上,我這心裏十分的難受,我知道你心有怨憤,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父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能好好地相處嗎?”
他眼含熱淚,說的情真意切。
赫連初望著他的淚眼,隻一瞬便垂下目光,後退了那麽一步。
“希望王上答應的事情能盡快做到。”
他沒有給北狄王任何答複,但是這個態度已經擺明,他並不打算將前塵往事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黑色身影漸漸在眼前消失,北狄王站在原地,眼裏的淚早已經退去,隨即化作一片暗沉。
他轉身重新坐到銅獅椅上,輕喚了一聲:“來人!”
有宮人馬上恭敬地進來聽令,北狄王用手指輕點著桌案,似在思索,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下令:
“馬上下去派幾個黑甲軍嚴密監視著此人的一舉一動,如有任何異動直接擒拿,絕不能讓他暗使什麽詭計!”
宮人跟在北狄王身邊久了,自然知道這個“此人”指的是誰,恭聲稱是悄然退下。
北狄王沉著臉,眼神暗藏鋒芒,與剛剛那個欲要痛哭流涕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忽然,他輕捶了一下桌案,霍地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這個人竟然有膽子回來了,絕不可能隻要簪子那麽簡單!
當年他對他的母親如此絕情,他又怎會無動於衷,這次回來沒準就是要來替他母親報仇的!
北狄王頓時心悸不已,之前他與這個赫連初來往過幾次信,他這才得知,赫連氏的這個兒子一直都在金雍,而且還把那裏的情況對他稟明的一清二楚。
他當時完全沒有將這個人放在心上,全隻當是一個普通的探查工具而已,隻要不是對他有危害的,他自然不用費心思去管。
但是今天這個人回來了,還稱自己為赫連初,嗬——,他這是棄父姓隨母姓嗎?
他倒要看看此人孤身前來,能掀起什麽風浪!
一個那步雲就夠令他頭疼的了,這次又來了個赫連初,眼下隻能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了。
而議事殿外,瑤柯同赫連初一起來到了北狄王城,沒費什麽周折便入了王宮。
隻是在前往議事殿的時候,瑤柯被黑甲軍攔截了下來,赫連初冷冷地掃了一眼黑甲軍,轉頭對瑤柯吩咐:“你先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瑤柯輕“嗯”了一聲,留在了原地。
從赫連初能輕鬆地進入王宮,瑤柯就已經隱隱猜到此人的身份,後來又聽裏麵的宮人稱呼赫連初為二王子,這下徹底恍然。
原來這個人竟是北狄王的兒子!那這麽說來,他一直都暗暗潛伏在金雍,刺探情報!
北狄的突然進攻,雲威將軍的突然遇襲,還有荊城的突然變故,應該全都是這個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
果然,赫連初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是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冷麵殺手,這次北狄慘烈戰敗,赫連初回來八成是有新的作戰計劃了!
她隻能盡量裝的小心謹慎,不露絲毫馬腳,看看能不能在這裏提前知道些什麽。
瑤柯故作無聊地打量著四周,這裏的城牆和地磚都是用白石砌成的,即使是在夜裏,被清冷的月光一照,也很是明亮。
她在原地不時踱著步子,細算著時間留意到這裏的輪崗黑甲軍就有四五撥,每十分鍾來回巡邏一次,防守的極其嚴密。
身後有宮人恭敬的施禮聲響起,“王後、王子還請慢走。”
王後走出議事殿後,拍了拍那步雲的肩膀,輕聲道:“雲兒,一會兒,你到母後的寢宮來一下,母後有話要對你說。”
那步雲點了點頭,“是,兒子知道了,母後先請回,我回宮後換身衣服,馬上就去。”
王後由身邊的宮人攙著,往一側走遠。那步雲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議事殿緊閉的門扉,恨恨地抿了下唇,便大步往前走。
徑直擦過瑤柯的身側,走了沒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身朝著瑤柯走近了些,細細眯眼打量,笑出聲來。
“真是有趣,這不是那個金雍的女中豪傑嗎?究竟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這裏?這好久不見,出落的更有女人的味道了!”
旁邊的黑甲軍一聽金雍這兩個字,立馬就變得虎視眈眈,馬上提著彎刀靠攏了過來。
“王子,要不要把這個金雍人給擒拿住?”有黑甲軍試探著問了句。
那步雲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他則笑著伸手去刮瑤柯的臉頰,卻被瑤柯一偏頭給躲開了。
瑤柯看清這個所謂的大王子的真麵容後,也是吃驚不已,誰又會想到那個曾經傷了範逍又把她給擄走的人,竟然是北狄的大王子!
世事真是奇妙,她在這裏同他遇到,恐怕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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