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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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是冰冷徹骨的。

    淩風一躍,整個身體便被江水吞沒,根本來不及掙紮,就已被凍僵,冰封了四肢,卻冰封不了那顆仍舊跳動的心髒。

    瑤柯全然放棄了一切,她閉著眼,任憑江水灌進自己的口鼻,她在感受那種逐漸瀕臨死亡的痛苦過程。

    她不害怕,什麽也不怕。

    能夠重活一次,做了這麽一場真實華美的夢,她已覺得十分榮幸。

    人生短短數十載,她卻能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裏,經曆這麽多的事,相識了這麽多的人,她是快樂的。

    她不知自己死後是升到天堂,還是降到地獄,或許又能來一場神奇的穿越。

    無論結果如何,這一世,她生命中所遇到的那些人,她全都不會忘記。

    祁淵,漪月,君卜,莘魚,大柱,祁箏,祁縝,範逍,刀硯……

    他們每個人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不同的光彩,她會牢牢記住,無論是重生還是破滅,她要永生銘記。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再見了,……淵……

    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她平靜地閉上了眼,任自己慢慢沉陷。

    可是就在這時,在生命即將終結的瞬間,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緊接著便環上了她的身子,環抱著她奮力向上遊去。

    瑤柯已經沒有力氣睜眼了,她隻有這一種感覺,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意識消失前的那一刻,她就在想,那個人是誰呢?是來拯救她的嗎?

    這又是何苦,她本就是早該死去的人,奈何老天眷顧,讓她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給救下。

    她不想再給他人帶來麻煩,她不想再去欠那麽多的人情,她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那,就這樣吧。

    一陣混沌過後,瑤柯發現自己能動了,連呼吸也變得順暢了,她慌忙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寬敞的房間,頭頂的電燈發出刺目的白光,她略感不適地揉了揉眼睛。

    等等,不對!電燈——,怎麽會有電燈?這裏是……

    這裏是現代,她原本生活的城市,她回來了!

    瑤柯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剛才隻把注意力集中在電燈上了,細看之下才發現,這裏不是她原來的家嘛!

    隻是屋內的所有布置都改變了,沒了以往那種清冷的感覺,現在多了許多的溫馨感。

    她又沒有死!她竟然穿越回來了!

    瑤柯還是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快走幾步,來到以前自己所住的那個房間。

    房門半掩,她剛走到門邊,便透過門縫看到那個最親近最熟悉的人。

    她的媽媽!

    “媽媽!”她抑製不住地喚了一聲,可是她的母親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靜靜望著桌子上擺著的相框,然後伸手拿了起來,溫柔地撫摸著。

    媽媽這是怎麽了?她怎麽會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瑤柯心慌了,她想要推開門走進去,忽然,她動作一滯,眼望著又有一人來到她的母親身邊。

    那人將手中的衣服輕輕披在母親的肩頭,然後也同母親一樣,看著相框,看著相框裏的那張照片,低聲耳語。

    那個人,是白老師!

    那個這些年來,一直默默幫著她們母女兩人的白老師。

    其實白老師對她的母親有好感,她是很早以前就發現了,隻是她的母親當時有些自暴自棄,一直都沒有接受白老師的愛意。

    現在看來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真是太好了!她的母親再也不會孤單了,她有了可以保護她的人,這她就可以放心了。

    瑤柯忽然愕然,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般想,自己不是已經回來了嗎?怎麽還想這些?

    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笑得很是歡喜,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她欲推開房門。

    可是自己的手一下子在房門上穿透了過去,好像眼前的這些都隻是幻象一般,隻能看到卻觸碰不到,因為她自己隻是一縷虛無縹緲的幽魂。

    意識到這一點後,瑤柯反而鎮定了下來。

    她站在原地,欣然地笑了。

    自己就算隻是魂魄那又如何?她已經看到自己的母親找到了幸福的歸宿,她可以放心地去四處飄蕩,她已經沒有什麽可值得憂心的了。

    她在對著母親揮手告別,身子也在一步一步地後退,好似有什麽巨大的吸引力正將她慢慢吸走。

    媽媽,你要一直這麽幸福快樂的活下去,女兒走了!

    她的世界再次陷入昏暗,這回徹底什麽都不知道了。

    “阿柯!”

    祁淵在床上一坐而起,出了一頭的冷汗,他還陷在深深地夢魘中沒有醒轉過來,心中的酸痛令他深深皺起了眉。

    頹然低頭,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腦中又回想起他的阿柯在甲板上往下一躍的決然身影,和她嘴角殘現的釋然弧度。

    她走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跳下去,卻沒有及時地將她救下,那個女人已經在他的生命裏徹底的消失了……

    當痛已入骨髓,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心痛到麻木,不知所措。

    胸口驀然傳來一陣絞痛,喉嚨湧上腥甜,一口鮮血抑製不住噴了出來。

    衛芙清正端著藥進來,看到這一幕,慌忙將托盤放到一邊,拿出絲帕欲要給他擦拭嘴角。

    “淵,你快躺下,不要亂動。”

    祁淵製止住了她的靠近,甚至連看都不看衛芙清一眼,自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向後一靠,倚在了床欄上。

    他雙目裏是一片死水,晦暗空洞,卻又冷漠刺骨。

    衛芙清尷尬地收回手,她隻好把被子給他向上蓋了蓋,轉身端起藥碗遞給他。

    “你是急火攻心,鬱氣難解,這是神醫開得藥,你先趁熱喝了吧。我知道你難過,但身子是最要緊的。”

    祁淵沒有接,他隻淡淡問了句:“在船上打暈我的人,是你派來的吧。”

    還是被問到這個問題了,衛芙清神色一僵,然後把藥碗放在了一旁。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問。我沒有辦法,我隻能這麽做,雖然我知道事後你一定會怪我,但是為了金雍子民,我不允許你這般衝動。我如果不讓人將你打暈,你是不是就真的要跳下船隨瑤柯而去?”

    從知道那步雲要讓祁淵孤身渡船過去的時候起,衛芙清就早早做了準備,讓白衣武士護著她偷偷潛進船裏。

    如果事態不對,就立馬將祁淵救走,沒想到到了後麵,白衣武士還真派上了用場。

    祁淵當時一門心思都在瑤柯的身上,自然沒有留意到身後的動靜,這才被一擊打暈。

    他當時那般堅定決絕,就算自己拿刀逼迫著他不能答應,他還是沒有聽進去。

    衛芙清的心在滴血,她總是自己欺騙自己,認為祁淵隻是對那個女子一時的心動,早晚都會膩的。

    可是已經經曆這麽多的事,她不能再相信自己了,她很害怕、也很茫然。

    不知自己為何總是得不到祁淵的心,手段用盡,到頭來什麽都沒有換來。

    現在,他對自己已經表現出了厭惡,若說以前還是客氣般的疏離,現在徹底變成冷漠的對待。

    衛芙清強撐著笑顏,她讓自己看起來還是那麽的自信,瑤柯已經死了,已經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她了。

    她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當失去瑤柯的痛楚被撫平後,祁淵一定還會重新對她好的,一定會的!

    祁淵沒有回答衛芙清的問題,他怔怔地望著前方,卻也在心裏問自己。

    如果沒有人攔著他,他真的會隨著阿柯一起義無反顧地跳下去嗎?

    祁淵,你會嗎?嘴角一動,他不由發出自嘲的笑聲。

    祁淵,你真的會嗎?舍棄金雍、舍棄百姓,舍棄所有的一切,隻為一個女人去死,你真的會嗎?

    如果他不是金雍的皇帝,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這麽去做,但是……現實卻是如此的殘忍……

    他從小就隻有一個願望,希望金雍能在日後變得越來越強大,不再有戰火侵擾,所有的子民都能安樂的生活,創建一個太平盛世。

    他一直朝著這個目標積極努力著,從未放棄過。

    瑤柯是他生命中的變數,她帶給了他希望、溫暖和光明,她是美好的存在,他很慶幸自己能在這段孤獨的歲月中與她相遇,這般深深的愛過。

    可是他不能自私地放棄所有,追隨著她而去,從出生起,他的身上就肩負著重大的責任,這是他的命運,他不能逃避,隻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那個可以溫暖他的心的人了,他也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既然你都知道自己不會那麽做,那還有什麽資格來責備別人呢?

    祁淵疲憊地閉上了眼,開口道:“你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

    衛芙清知道自己這時候說什麽,他都是聽不進去的,她也不好再繼續待在這裏。

    “那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叫我,另外,你還是把藥給喝了吧。”

    她還是不放心特意叮囑了一句,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剛走不一會,君卜在外麵走了進來。

    他把房門關好,看了一眼祁淵,氣色蒼白,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這般頹然可見他真的傷痛了心。

    瑤柯的事情他都聽雲威說了,雖也痛心,但他卻沒有像祁淵那樣失魂落魄。

    得到消息後,他便馬上讓風隱到江水的下遊去尋找,隻能祈禱瑤柯被衝到岸邊,這樣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他也一個勁地在心裏歎氣,卻沒在麵上表露出來,祁淵已經這麽傷心了,他盡量讓他走出這種傷痛的情緒。

    搬過凳子在榻邊坐下,拿過還帶著餘溫的藥碗,“現在什麽都不重要,隻有你自己的身子最重要,邊邑這邊還沒有恢複太平,你打算就這麽讓自己的身子垮下去嗎?”

    他端著藥碗,送到祁淵近前,久久不放。

    祁淵好像把他這些話聽進去了,他轉過頭伸手接過藥碗,一仰脖把它盡數喝下。

    君卜稍稍鬆了口氣,“人沒有找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就算抱著一絲希望,你也不能這麽輕易放棄。柯丫頭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也不會開心的,你做什麽,她一直都懂。你們倆心意相連,所以不要再痛心了,她也會感到難過的。”

    君卜眼睛一酸,別過了臉,他隻能這麽安慰了,他也不敢往壞處去想。

    柯丫頭如果真的離開了,他的師弟可如何度過這下半生——

    “師兄。”祁淵終於開口了,他喚了一聲,君卜馬上答應,“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了?”

    祁淵坐直了身子,轉過頭看著君卜堅定道:“是時候該解決一下江霖了。”

    ——

    一線溝大營。

    大帳內,成練正在恭聲回稟:“大人,屬下查探到今日那步雲率黑甲軍渡江,拿著皇上的婢女相威脅,讓皇上孤身過去。結果那個婢女投江了,那步雲計劃落空,隻得悻悻退回,而皇上也因此傷了元氣,臥床不起。”

    成練剛說完,江霖把酒杯一放,哈哈笑了起來。

    “果然是一個隻知道圍著女人轉的小幼虎,能成什麽氣候!”

    寅仁在旁思忖,頓了一下,這才說道:“大人,如今時機已到,我們該要準備行動了。”

    總是這麽耗著,不光對皇上那邊不好,就是對他們自己也不利。

    江霖收斂了幾分喜悅神情,探著脖子問寅仁,“老前輩可有什麽好辦法,快快說來!”

    寅仁也跟著湊近幾分,眼睛裏冒著賊光,即使帶著麵具,但還是能感覺到此刻他正在露出詭異的笑意。

    他在懷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琉璃瓶,遞給江霖看,“大人請看,這就是我們的武器。隻需幾滴,荊城裏的所有人就全都會失去意識,到時候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他們。”

    江霖眼睛一亮,“這是……”

    “這叫做‘無眠’。中了此毒的人過不久就會變得四肢無力,頭腦意識雖然清楚,可人卻如同死了一般,動彈不得。”

    果然這是一個不費一兵一卒的好方法,江霖大喜,隻是這毒怎麽下,他可就不知道了?

    寅仁猜到他不懂,於是來到桌案前,伸手一指邊邑布防圖的一處位置,“大人,請看,我們就是要在這裏下手,才有把握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順利將小皇帝給拿下!”

    江霖好奇,過去一瞧,寅仁所指的位置正是通往荊城的唯一水源。

    他想在這裏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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