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何苦

字數:8060   加入書籤

A+A-


    耳畔有江水潺潺流過的聲音,那被水漫過頭頂窒息致死的感覺猶在,可是身體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什麽感覺都沒有。

    眼前是一片昏暗,沒有任何光亮,瑤柯覺得自己正在虛無中遊蕩。

    她被那股吸力拉到這裏,這個無邊昏暗的空間,她不知自己是在飄蕩還是在行進。

    她現在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她不清楚。

    她這一生充滿了無數的變故,但是好在她對母親終於放心了,自己不在她的身邊,總算有人能守護母親了。

    這就好,她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了。

    隻是……

    她不知自己會到哪裏……,還能不能回到金雍……,還能不能再見到祁淵……

    忽然,有一抹冰涼覆在了她的額頭上,那是一隻手,一隻毫無溫度的手。

    眼前忽然大亮,她被這道白光所刺,下意識地緊閉了一下眼睛。

    有人在她的身邊輕聲說了句:“你醒了。”

    這是熟悉的冷漠聲音,就如那隻手一樣,冰冷異常。

    瑤柯動了動眼皮,接著緩緩睜開了眸子,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雙茶色深邃的眸,他看著自己醒來,轉身拿過一個竹筒遞了過來。

    瑤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好似不認識一般。

    她在慢慢回神,所有的感知全部恢複,她囁嚅著唇,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赫連……”

    她是真的沒想到,會再次回到這個世界,再次睜開眼見到的人竟是赫連初。

    那個在水中拉著她胳膊奮力向上遊的人竟是他,是他救了自己,他跟著她一起在船上跳下,然後將她在死神的手中硬奪了回來。

    可笑的是,她在臨死前感謝了那麽多的人,卻唯獨沒有這個人,這個相識並不久的男人。

    她每日都對他萬分防備,而他卻甘願舍命相救於她,這是為什麽?

    她頓覺心中愧疚,喃喃道:“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救她這麽一個一無是處的人,險些害了自己一同溺死在江水中,何苦這麽做?

    赫連初手舉著竹筒,聽她喚道赫連兩個字時,他眉峰稍稍動了一下,隻不過也就這一點變化,便恢複了平靜。

    見她身子虛弱,他扶著她的身子坐起,讓她靠在石牆上,然後再次把竹筒遞到她唇邊,道:“喝一點吧,這是肉羹。”

    瑤柯伸手接過,她淺淺地喝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赫連初把竹筒拿了過去,又把旁邊的火生的更旺了些,他什麽都沒有多說,起身沉默著走了出去。

    瑤柯觀察了下四周,這才發現這裏是一個破敗的小石屋,屋內上方蛛網密布,聽著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音,瑤柯確信他們現在就在離回江不遠的地方。

    火堆升得很旺,烤的她渾身暖烘烘的,她抬手想要再往火堆裏加根柴,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

    黑色?

    她馬上低頭去看自己的身上,果然赫連初的袍子正穿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衣裳還濕漉漉地掛在另一邊的竹竿上。

    瑤柯隻訝然那麽一瞬,便馬上鎮定了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乎這些做什麽,她低頭暗自想著,赫連初已經回來了。

    她才注意到赫連初隻著了件白色單衣,換上與黑色截然相反的顏色,把他周身的冷然氣質掩蓋了不少。

    “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裏?”她不由問道。

    赫連初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攪著火炭,火星似炸裂的煙火,炫美奪目。

    “回江的下遊。”他如實回答,頓了下,然後又再次補充:“這裏距離邊邑很遠,如果你想回去,恐怕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堅持不到那裏。”

    回去?

    提到這個問題,瑤柯忽然間就有些猶豫了。

    她是很想去找祁淵,可是……

    因為她,都已經連累了那麽多的人,她終究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不想再有人因為她,而受到任何的威脅與迫害。

    那麽她還回去做什麽呢?

    也許就這樣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繼續活著,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就讓祁淵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他也可以不用這麽心累了,這樣,真的挺好的。

    她在心裏已經快速做出決定,心也就變得釋然了。

    再次抬頭,她的目光裏已經透著堅定,淺淡笑了笑,“不,我不回去了。”

    赫連初微微感到有些驚訝,他看向她,眸色閃爍不明。

    隨即移開目光,默默看著火堆出神。

    兩個人相對無言,終於過了有一會兒,赫連初在旁邊拿過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你身上攜帶的東西。”

    瑤柯看了過去,但見他手上放著一個褐色的瓷瓶,那是君卜送給她的千裏尋香。還有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次的一個紙包,那是……那是昭雲曾交給她的那封信!

    她當時怕丟怕被弄濕,於是就想了這麽一個辦法將這個紙包縫在了自己的衣裳裏麵,看它仍舊完好無損,瑤柯欣喜地接了過來。

    重新一層一層打開,最裏麵的紙張還保存完整,一點都沒有損壞。

    瑤柯終於放下了心,再次小心地將它包好,然後把它們全部收進了懷中。

    等等——,這封信還在,那裝有昭雲骨灰的那個瓶子……

    她忽然慌了,馬上直起身子,問道:“沒有其他的了嗎?”

    她滿眼期盼的看著赫連初,但見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瑤柯的心“轟”的塌了一塊。

    她顧不得其他,馬上站起身來,抬腳便向外跑去。

    赫連初不知她為何如此大的反應,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怎麽了?這是要去哪裏?”

    他抓的很緊,瑤柯使了個大力,一把掙脫開了他的手,看都沒看他大步跑出了石屋。

    赫連初不放心,隨即跟了出去。

    瑤柯一直朝著回江跑去,她當時把那個瓷瓶和這封信放在了一起,想著即便是死了也要和昭雲的骨灰死在一處。

    可是現在她重新活了過來,而昭雲……,她已不知去了哪裏……

    或許那個瓷瓶在落水時被衝到了別的地方,或許那個瓷瓶已經打開,而裏麵的骨灰融入了滔滔江水中……

    祁箏,那個可憐的丫頭,她這一生都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然而死後她又被她給弄成了這樣的下場。

    她一直期盼著能回到自己的國土,可是現在卻不知任由著水波漂泊到了何方?

    是她太過沒用,她什麽都做不好,連昭雲死後唯一的心願都沒有完成,她怎麽能原諒自己!昭雲又怎麽會原諒自己!

    瑤柯自責不已,她已顧不上外麵的嚴寒,顧不得被尖銳石子硌痛的腳心,她發了瘋般地跑到了江水邊,茫然地望著江麵,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尋找祁箏。

    無奈之下,她撩起袍擺,走進了水中。

    江水冰冷刺骨,勾起她被淹沒時的窒息恐懼,她全然不顧,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麵走。

    此刻,她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把祁箏給找到,她不能任由著祁箏無家可歸,四處漂泊!

    用手在江水中胡亂摸著,瑤柯隻覺腦袋嗡嗡直響,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她腦中,啃噬著她,令她痛到暈厥。

    “祁箏……,對不起!對不起!我把你給弄丟了!我馬上會找到你的!馬上會的!”

    她邊走邊撩撥著水花,已經走到江水及腰的位置了,胳膊再次被人給一把攥住,耳邊隻聽赫連初冷漠的聲音比平時大了一個分貝。

    “不要再找了,你什麽都不會找到,你這條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難道你不經過我的同意就要隨便舍棄掉嗎?”

    瑤柯被他說得一愣,江水打濕了她的發,模糊了她的視線,但是赫連初那隱約帶著怒火的眼神,令她無法忽視不見。

    她想擺脫,但這次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腦中的痛意逐漸順著血液蔓延到到全身,感覺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疼。

    也不知她是被這難以忍受的痛意所折磨,還是丟失祁箏的骨灰令她無法原諒自己,她也緊跟著大吼了起來。

    “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祁箏死了,她把自己的骨灰托付給我,讓我把她帶回到她的國土上埋葬,但是現在,我卻把她給丟了!我要找到她,我不能讓她孤身在外……”

    說到了最後,她好像一瞬間沒了力氣,原本的呐喊變成了低喃,她用手捂著自己不斷傳來疼痛的頭,眼前一陣發暈。

    聽到這些,赫連初終於明白她要找的是什麽了,他剛開始還以為她因一時想不開打算自盡,這樣的她無疑令他憤怒。

    可是她現在隻是對一個朋友感到歉疚,心裏的怒火不知為何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他竟感到有些心疼。

    對,是心疼!他很清楚此刻他就是這種感覺,酸酸的,想擁麵前的這個女子入懷。

    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麽做。

    他暗自理了理自己心緒,用雙手抓著她的胳膊,盡量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帶了些溫度。

    “不要再自責了,這裏的江水有一個分渠正好是流入新洲地界的。昭雲公主沒有丟失,她會順著這條分渠流入自己的國土。她所流經過的地方土地會得到滋潤,等春天一到,萬物複蘇,所有受到灌溉的植物都會帶著她的靈魂,所以你已經完成了她的遺願,這個方式或許比原本的那個更要好。”

    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像是在輕哄一個小孩子一樣。

    瑤柯被他說動了心思,她不確信地問:“真的嗎?你說的可是真的?”

    赫連初再次點了點頭,他稍稍鬆開了手上的力道。

    赫連說的對,祁箏已經隨著江河流入自己的國土上,就讓她熱愛她的國家一樣,她死後也以這樣的方式帶給國土上的生物無限的生機。

    她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體內的鮮血溫度漸漸隨著她的情緒收斂而冷卻了下來,那股疼痛也在慢慢消失,身體裏的力氣一下子抽空,她眼一閉,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赫連初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的身子,輕輕抱起她走回了石屋。

    瑤柯再次醒來天已大亮,她感覺身上很沉重,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旁邊的火還在燃燒著,赫連初仍舊坐在旁邊烤著食物,隻是那件黑袍已經重新穿在了他的身上。

    兩人就當昨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各自用了些吃的,然後赫連初簡單收拾了一下,這才終於對她開口。

    “這裏不適合久留,離此處不遠有座青行峰,那裏我曾經住過,我們最好到那裏去。另外,你身體不好,那裏有種雪草正好可以用來調理你的身子。”

    瑤柯有些遲疑,她問了句:“難道你不回北狄嗎?”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問,但話已出口,不好收回。

    赫連初腳步一頓,他轉身看向她,反問道:“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瑤柯頓時被他這句話給堵住了口,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兩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雖然表麵看著像是朋友,但她對此人什麽都不了解,確切的說他其實是她的敵人。

    可是人家畢竟舍命救過自己,她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本是欲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被她給咽了回去。

    赫連初沒有理會她,隻淡淡說道:“北狄不是我的家。”

    “那你的家在那裏?”他不是北狄的二王子嗎?為何會如此說?

    瑤柯覺得赫連初這個人真的很神秘,他好像有許多的事都壓在心底,如果他不說,沒有人能觸及到他的內心。

    “我不知。”一句話道出了他茫然,他率先走了出去。

    瑤柯雖然詫異,但也沒有細問,跟著他一直走,朝著他所說的那座青行峰而去。

    走走停停,花費了不少的工夫。

    赫連初說的沒錯,這次落水以後,她自己都覺得身子不如往日,總是覺得身上沒力氣,動不動頭就發暈。

    莫不是落下了什麽隱疾?

    赫連初雖然話不多,但他為人很是細心,一路上一直留意瑤柯這邊的情況,每次不等她說累,他就已經先她一步停了下來。

    走過一帶荒蕪的山丘,遠遠地就瞧見前麵有好幾座農家。

    肚子裏早就感到饑腸轆轆了,瑤柯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加快了腳步。

    而這次赫連初卻很反常地慢了下來,他不似瑤柯這般喜悅,臉色有些不好,不知他這是怎麽了?

    ------題外話------

    今日有事耽擱更新晚了,美妞們表打我……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