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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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青行峰上來了一位客人。
當時正值午後,瑤柯慵懶地躺在院內的藤椅上,身上隻蓋了層薄薄的毛毯,曬著暖暖的日光,閉著眼昏昏欲睡。
許是這麽長時間以來,整日無事可做,覺得身子都變得沉重不少,這樣看起來,自己倒像是一個在這裏度假的人。
半夢半醒間,忽然有人不住輕晃她的胳膊,她迷蒙地睜開眼睛,一看是小葉子。
笑問:“怎麽了?小葉子,你就是不喜歡午睡,這又是跑哪裏玩耍去了?”
她沒有起身,仍舊躺在那裏,如果小葉子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她還打算再睡一會。
小葉子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失落,她隻低聲說了句:“大姐姐,有人來找你了。”
說罷扭頭望向另一邊,瑤柯微微有些吃驚,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一抹青色站在不遠處。
是——風隱!
瑤柯瞬間清醒,馬上在藤椅上坐起,身上蓋著的毛毯也因她的動作過大而滑落到地上。
小葉子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順手將毯子給撿了起來。
風隱見瑤柯醒來,幾步走了過來,單膝跪地,一抱拳:“屬下見過瑤柯姑娘,看到姑娘無礙,真的太好了!”
他的臉上難掩喜色,不再是一貫的高冷,這樣看上去順眼多了。
瑤柯忙道:“快快起來,我受不起!你怎麽來這裏了?”
風隱心懷愧疚,因為在宮中沒有保護好她,使她和皇上經曆了這麽多的波折,幾乎九死一生。
就在瑤柯跳江後,他也一直沒放棄尋找,隻要沒看到屍首,那就證明她還有可能活著。
哪怕隻有一點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自打皇上回到宮裏後,就沒日沒夜的消耗自己的身體,他把全部的傷痛深深地壓在心底,不對任何人傾訴。
他眼見著禦書房的燭火燃到很晚,眼見著皇上日漸消瘦,更是在朝堂之上暈倒過兩次。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這麽折磨自己,卻沒有辦法阻攔,這心裏更加的自責不已,發誓如不找到瑤柯姑娘,他甘願自刎謝罪。
好在放出那麽多的消息,終於等到現在有了一點線索,有人說在回江邊的青行峰上,看到有一個人和畫像的女子長得十分相似,於是他馬上動身前來。
到了山下的農家打聽了一下,更加確切了消息,這才上了山,見到了瑤柯。
“都怪屬下當初沒能保護好姑娘,害的姑娘在外麵吃了這麽多的苦,還請姑娘責罰。”
風隱再次抱拳,恭敬頷首等待瑤柯下令。
瑤柯笑意淺淺,並沒有絲毫責備他的意思,她隻道:“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快快免禮,我們到這邊來細說。”
說著引領著風隱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小葉子向來很懂事,馬上進屋沏了一壺新茶來。
可能還是心裏頭不能原諒自己,風隱在瑤柯的麵前顯得有些拘謹,而瑤柯則不同。
許是看到故人覺得倍感親切,她嘴角的弧度始終都是輕揚著,如當初那人的笑容一樣,溫暖人心。
“來,喝杯熱茶,路途這麽遠,辛苦你能找來這裏。”
將沏好的茶遞到風隱手中,瑤柯也端起自己的茶碗淺抿了一口。
風隱也真是渴了,直接將一碗茶喝光,瑤柯笑笑,又給他續了一碗。
他擦了擦嘴,這才對瑤柯說起如何一直在回江這邊尋找她的下落,又如何得知消息找到了這裏。
瑤柯一直垂著眼,用手摩挲著茶碗的邊緣,聽到風隱說了這些,好像有些若有所思。
風隱繼續道:“多虧老天開眼,姑娘能幸免於難,可是這裏離回江駐防大營那麽近,姑娘怎麽沒去找雲威將軍呢?”
早點去找雲威將軍,就能早日回到宮中了,那麽皇上也就不會一直陷在痛苦中。
風隱心裏很是著急,恨不得馬上將瑤柯送回宮中,皇上能恢複以前的那個樣子。
瑤柯回神,隻含糊稱自己身子不好,走不了遠路。
風隱相信了她的話,輕點了下頭,又道:“姑娘現在的身子怎麽樣了?可還經得起長途跋涉,你不知皇上每日都在思念著你,他還不知你活著的消息。屬下盡快送姑娘回去,好讓你們團聚。”
祁淵……
提到祁淵,瑤柯就不能再繼續平靜了,她本想讓自己徹底地習慣在外麵的生活,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可是一旦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她所有佯裝出來的鎮定就被完全擊碎了,她控製不住自己不去想他。
“皇上……他還好嗎?”
沒有她在身邊,他生活的怎麽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愛惜自己的身體?
風隱馬上歎了口氣,瑤柯的心也隨著他的這聲歎息往下一沉。
“姑娘應該知道皇上性子,他表麵上看著什麽事都沒有,但其實把所有的情緒都給壓在了心裏。這麽長時間隻顧自己強撐著,而且還不顧辛勞的日夜待在禦書房裏,這身子怎麽會好!姑娘若再不回去,恐怕誰都沒法勸說皇上,在這麽長此以往的下去,皇上恐怕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瑤柯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麽了。
心忽然像是被人給狠狠揪住,瑤柯痛得喘不上氣來,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茶碗,隻是手上一直在顫抖,茶碗磕在石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風隱沒有發現她的異狀,繼續在一旁說道:“姑娘有所不知,當時你在宮中不見的時候,皇上連日在邊邑趕了回來。他以為你被困在禦衙司裏,孤身衝進火海,一直找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後被煙熏了眼睛,也沒按照神醫的囑咐好好休息,因此落下了病根,看什麽都模糊不清。太醫也曾說過,如果皇上再這麽操勞下去,這雙眼睛可能就會徹底失明。”
身上流動的血液在漸漸加快,那種久違的疼痛感又來了!
瑤柯已經聽不清風隱在說些什麽了,那蝕骨的痛意直擊她的大腦,她隻覺天地倒轉,眼前已經看不真切,手裏的茶碗也握不住了。
一下子傾倒,裏麵的熱茶灑了一桌。
熱茶順著石桌蜿蜒流淌正好流到風隱的手上,風隱這才察覺到瑤柯已經變得異常。
他慌亂站起,馬上伸手去扶快要在石凳上倒下的瑤柯,不由大呼:“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然而手還沒有碰到她的衣衫,身旁迅速略過一陣冷風,他驚覺不妙,馬上閃身躲避。
再轉身看向瑤柯,隻見瑤柯已經被一個黑衣男子抱起,他暗自用手捏緊兩枚三刃飛鏢,如果此人再有什麽異樣的舉動,他便會出手。
赫連初沒有看風隱一眼,他隻是抬手迅速地點了一下瑤柯的穴道,瑤柯在疼痛中昏厥,馬上沒有了反應。
“你是什麽人?”
風隱不知他的身份,但看著這個人的眼睛,總覺得有些眼熟。
赫連初仍舊不語,抱著瑤柯欲往屋裏走。
小葉子聽到外麵的動靜,忙在屋子裏跑了出來,邊跑邊大聲喊道:“初哥哥,大姐姐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情緒激動引發舊疾了。”
麵對小葉子,他才終於開了口,雖然聲音仍舊沒有絲毫溫度,但是這種差別對待就已看出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了。
風隱一看這個人跟瑤柯是一起的,頓覺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了,隻是姑娘突然發病昏厥,可是患了什麽嚴重的病疾?
這個問題他不弄清楚,這心裏一直放心不下。
本打算見到瑤柯後就能給馬上接回去,但是現在又發生了這種變故,看來自己的計劃可能要延後了。
他想跟著進去,但是赫連初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硬生生將他給逼在了門外等候。
過了一會兒,赫連初在屋子裏走了出來。
風隱擔心瑤柯忙問:“瑤柯姑娘怎麽樣了?”
赫連初才算正眼看他,可是他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說:“人你已經看到了,也確保她還活著,那就請你現在馬上離去吧。”
這一開口就是下逐客令,風隱麵上有些掛不住,腳步不動,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是來接瑤柯姑娘的,她不走我自然也不能走。”
赫連初眉梢輕動,又道:“那她可說是否要跟你一起走?”
這句話可把風隱給嗆住了,因為他和瑤柯談了半天還沒有談到這裏,瑤柯就已經發病暈厥了。
但他堅信,瑤柯姑娘那麽愛皇上,又怎麽會不同他一起回去。
心下略一沉思,馬上回答:“姑娘雖然還沒有說,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不會留在這裏的。”
一句話又給反嗆了回去,這回換赫連初沉默了,因為瑤柯的確說過,這裏雖然美好,卻不是她所能待得地方。
“這裏不是旁人待得地方,我奉勸你還是快些離去。隻有她想不想回去,那也得等她醒了之後我親自問就知曉了。”
赫連初說完不給風隱再次開口的機會,徑自轉身離去。
風隱直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後又把目光轉到緊閉的屋門上,心裏麵暗暗思量了番,然後真的就此離開了。
再次醒來,瑤柯仍舊同正常人沒有什麽差別,身上不痛不癢,就好像白日裏隻是做了一個噩夢一樣。
隻是風隱曾來過這件事,瑤柯清楚的記得。而且她還記得風隱曾說祁淵現在的狀況有多麽的不好,心裏邊似壓著一塊大石,讓她不能忽視。
晚飯也沒吃幾口,出了房門,抬頭望去,夜空晴朗,星光璀璨,看來明日又是一個晴天。
她信步走著,走上一條山路,徑直往上,直至看到月光下獨坐在山間石台的那個男子時,她才頓步。
這麽一望,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側顏輪廓還真是精致,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披散的墨發平添了幾分神秘和邪魅,讓你看不透,又試著想要看透。
如果說祁淵屬於日光,那麽赫連初一定屬於月光,雖然兩者相比,一個熱,一個冷,但是他們身上都會散發不同的魅力,去吸引想要靠近他們的人。
無論是誰,都無法忽視他們的存在。
因為,他們都是獨立的,都是特別的。
“果然,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裏。”
瑤柯笑的輕鬆,朝著赫連初走了過去。
赫連初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來,等她在身旁坐下,他在旁邊拿出一個酒葫蘆遞了過去。
“你可以喝一點,這個酒不上頭。”
瑤柯也不推辭,自然的接過,打開淺嚐了一口。
果然這個酒沒有什麽辛辣的滋味,入口甘甜,倒與宮中的梨花釀有些相似。
於是她又多喝了幾口,感覺痛快多了。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瑤柯已經猜到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提前在這裏備好美酒,唉!她發現自己在這個人麵前也根本藏不住心思,他總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原以為這個人隻是一個冷漠到骨子裏的人,如果不是這麽長時間與他接觸,或許她還保留著對他心懷恐懼的心理。
他對她的特別,連小葉子都能知道,她自己又怎麽會感覺不到,隻是……
就如同她對小葉子說的那句話,她不能回饋給赫連初任何的感情,也就不給他任何的期望。
她不知他是否對自己真的動了心,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傾向,她也不能讓這份感情繼續持續生長,這樣的做法才是對他公平的。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隻是錯在她的心早就給了另一個人,所以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赫連初,會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子去喜歡、去愛。
“已經有人來找你了,你不是已經決定要回去了嗎?我說的沒有錯吧?”
赫連初的眼睛一直望著遠處的那顆暗淡的小星,他也拿著一個酒葫蘆喝了一口,聲音少了幾分冰冷,多了幾分悵然。
瑤柯嗬嗬一笑,溫和清靈的聲線輕劃過耳膜,令赫連初動作一滯,轉眸望向了她。
瑤柯對著他輕舉了一下酒葫蘆,笑道:“你當然沒有說錯,因為我在這裏的消息應該就是你故意傳給風隱的吧?”
赫連初望著她語笑嫣然的樣子,微微有些失神,不過聽她這麽了解自己,他嘴角一動,似受到了瑤柯的感染,也跟著緩緩笑了出來。
這個笑是暖的,是瑤柯從未見過的溫暖。
明明是在冷月光下,可是他的這個笑似一縷春風般,緩緩蕩進了瑤柯的心上,令她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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