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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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縝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
漪月頓時心虛低頭,起身站到了一邊,別過臉悄悄地拿帕子把眼淚全部拭幹淨。
“你……你來了!我剛剛喚了她好幾聲,可是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確實中毒不輕。”
因剛剛哭過,漪月說話時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祁縝的眸光劃過漪月的臉,然後才落到瑤柯的身上,他緩步走近,隨手拿過一把木椅子放到床前,坐了下來。
隨口一問:“為何哭得這般傷心?”
他在進門時,隻恍惚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不知到底為什麽她要如此說。
漪月已經穩住了心神,勉強笑了下,回道:“沒什麽,隻是許久不見瑤柯了,看到她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心裏頭發酸,一時沒能忍住。哦!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刀硯了,你先坐著,我去找她聊聊天去。”
漪月語速很快,像是在逃避著什麽,隨便找了個借口便快步走了出去。
屋內隻剩祁縝一人,祁縝細細思索不由一陣皺眉。
找刀硯閑聊敘舊?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些,難道她不知道刀硯沉默寡言,不喜與人親近的嗎?
心裏雖有疑惑,但也沒往深處去想,他轉頭開始把注意力放到了瑤柯身上。
瑤柯雙目緊閉,整個人如同沒有生機的木偶人,祁縝靜靜地坐在那裏,與她保持剛剛好的距離,一動不動。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榻上女子,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在這安靜的屋子內,隻有兩個人的心跳聲,一下跟著一下,有規律的跳動著,卻怎麽也合不上拍。
也許這就像是他們之間的命運,一開始的錯開,就已經決定了無論以後如何努力挽回,也是再無可能了。
祁縝苦澀地笑了,他在嘲笑現在的自己,明知沒有可能,為何還要千裏來此?
可能是懷揣著一份僥幸吧!他是這樣認為的。
不過剛剛君卜的一席話也在提醒著他,這所有的期望其實就是一次妄想。
擁有時,不知珍惜,失去了,卻想要來試圖抓住。
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他坐在這裏,再次見到瑤柯起,他好像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
不得不說,心裏麵還是很痛的,但在這痛中似乎還夾雜著別的什麽。
伸手撐住床沿,不讓自己被事實所擊潰,祁縝啞聲笑著不住搖頭,笑到最後,竟劇烈的咳了起來。
“咳……咳咳……”他咳了很久,差點把整個肺給咳出來,咳完後,頓覺嘴裏一陣腥甜。
“直到今日,我……終於懂了……”
還是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雖然已經縈繞在心頭許久,沒想到話一出口,他竟忽然覺得十分輕鬆。
“瑤柯,我輸了。”
一聲呢喃低歎,祁縝最後一次認真凝視起瑤柯的臉,以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看著這個女子了。
目光一寸一寸地鎖著女子的睡顏,忽然看到她額前有根發絲落到了眼睫上,許是被發絲紮到了,細密卷翹的睫羽輕顫了幾下。
祁縝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俯身上前,伸手動作輕柔地將那根發絲給拂到了一邊。
可是下一秒,他的整個身子便徹底僵住。
原本熟睡的女子,眼皮再次動了幾動,竟緩緩地張開了。
兩人的臉相距甚近,四目相對,祁縝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映照在對方的瞳眸中。
在怔愣中反應過來,祁縝心下一喜脫口而出:“你醒了!”
嘴角泛起的笑意還沒有蔓延開來,醒轉過來的瑤柯忽然伸出手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祁縝一度以為眼前隻是他幻想出來的情景。
可是脖子被勒住的窒息感那麽的真實,他不可置信地出聲詢問:“瑤柯,你怎麽了?”
話音剛落,緊緊摟著他的女子頓時哭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哭得傷心不已。
祁縝慌了,他不知該如何做,想讓瑤柯鬆手躺下好好說,奈何瑤柯怎麽都不肯鬆手。
沒辦法他隻好順勢坐在床沿邊,用手不斷輕撫女子的後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
他出言安慰,過了一會兒,瑤柯的哭聲終於小了下去,隻是仍不住抽噎。
本來昏迷了這麽多日子,身子虛弱沒有氣力,幾乎是祁縝扶著她坐著的,即便這樣她還是不肯鬆手。
身上的全部重量靠著祁縝,騰出一隻手使勁地抹了把眼淚,吸了吸鼻涕,這才終於出聲。
隻是剛說兩個字,祁縝撫背的手倏地停了下來。
“嗚嗚……,淵,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她吐字很清晰,所喊的名字確實是祁淵。
祁縝的第一反應就是,她是不是睡得久了,剛醒來還沒有看清眼前是誰,錯把自己當作了皇兄。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祁縝試探地問了句:“瑤柯,你醒醒,仔細看看我到底是誰。”
瑤柯鬆開了手,離開了祁縝的懷抱,她淚眼婆娑地抬頭看向祁縝,很認真地在辨認。
祁縝怕她坐不穩,雙手扶著她的臂膀,他看著她的眼睛,不再出聲,任她端詳自己。
瑤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微微蹙了下眉心,她抬手撫向祁縝的眉眼,手下動作很輕,用指尖描摹他的眉型。
“你就是淵啊!沒錯,淵的眉眼很好看,就是你這個樣子的。淵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也是對我最好的人!”
她說完嘴一癟,委屈巴巴地掉了幾滴眼淚,一頭紮進祁縝的懷裏,又是一陣哭訴。
“淵,你不要丟下我自己走!我會乖乖聽話,我什麽都聽你的,隻要你不離開就好!”
瑤柯兀自沉浸在悲傷中,而祁縝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了。
瑤柯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就是不清醒,她竟然識不得他,卻獨獨記得皇兄的名字,說了一大堆,又是完全沒有邏輯的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屋內的哭聲不止,終於驚動了外麵的人。
君卜是第一個衝進來的,一邊喊著“柯丫頭”,一邊撞開了門,但是看清眼前是這副情景,他笑得半咧的嘴硬生生地給收了回去。
緊隨而入的就是漪月和刀硯,她們的表情也同君卜差不到哪去,皆是一臉懵。
祁縝正不知該如何來哄瑤柯,看到君卜他們都進來,暗自舒了口氣。
“神醫,瑤柯好像有些不清醒,你快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都這個時候了,祁縝也忘了剛剛他同君卜的不快,當務之急還是以瑤柯的身體狀況為主。
聽到君卜等人進門的聲音後,瑤柯的哭聲便止住了,隻是她將頭埋在祁縝懷裏,並沒有看向他們。
君卜也察覺出瑤柯確實有些不對勁,他皺眉靠近,盡量讓自己臉上的神情表現的歡喜些,輕聲叫著瑤柯的名字。
“柯丫頭,柯丫頭,你快看看我。”
說著已經來到榻前,隻是瑤柯根本不為所動,好像對君卜有些害怕,一雙手緊緊地抓著祁縝的衣襟。
果然不對勁!
君卜心下快速一思量,馬上有了主意,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個小瓷瓶。
接著又輕聲道:“我這裏有好吃的糖丸兒,你想不想吃啊?”
竟拿出哄騙小孩子的招數來了,站在後麵的刀硯也是一臉擔憂,暗暗替他著急。
當眾人都對君卜這番話產生懷疑的時候,沒想到還真的起了作用。
瑤柯的頭動了動,在祁縝懷中小心地露出了眼睛,偷瞄向君卜,尤其把目光放在他手裏拿著的那個所謂裝糖丸兒的瓷瓶上。
君卜一看這招好用,繼續笑得燦爛,又近了一步。
“怎麽樣?你想不想吃?”他此刻就像是誘騙小孩子的怪叔叔,一步一步引導她上鉤。
瑤柯不爭氣的點了下頭,對君卜的戒備有了鬆動,看著君卜一臉笑容可掬的模樣,她怯生生地問道:“你是誰?為何要給我糖丸兒吃?”
一聽這話,君卜腳一軟,差點跌個跟頭,他馬上扶著木凳一屁股坐了下來。
柯丫頭真的不認識他了?怎麽一覺睡醒就把什麽都給忘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君卜一時接受不了,心裏頭亂糟極了!
他再次睜大眼好好地看了看瑤柯,瞧她此刻的神情、言語不像是在開玩笑。那這麽說來,柯丫頭腦袋已經壞掉了,現在她誰都不記得,忘記了所有事?
瑤柯與他大眼兒對小眼兒,對視了半天,看麵前這個人還不肯給自己糖丸兒吃,她立馬就不高興了。
“你到底有沒有糖丸兒?不要騙我!”
君卜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裏更加確定瑤柯真的出了問題,他馬上把自己手裏的瓷瓶遞給了她。
“當然有了,我神醫君卜可是從來都不騙人的,給你。”
這裏麵裝的是用山裏野果子做的藥丸,主要就是緩解喝藥後的嘴裏苦澀,給她當作糖丸兒吃再好不過。
瑤柯伸手要接,可君卜卻把手一縮,又囑咐了句:“切記不可貪吃!”
瑤柯聽話地點了點頭,歡喜地拿過瓷瓶,立馬打開倒出一粒,放進了嘴裏,眉眼一彎,笑得滿足。
這麽容易就給哄好了,祁縝倒覺得有些意外,他溫柔地對瑤柯道:“好了,這糖丸兒已經吃了,快躺下好好休息吧。”
瑤柯這次什麽都沒說,乖巧地躺好,還自己蓋上了被子。
君卜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偷偷扯了下祁縝的袖袍,低聲道:“辰王,讓柯丫頭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好了。”
瑤柯已經醒來看似算是解決了一大難題,但看現在這情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難事簡直是一樁接一樁。
幾人抬腳往外走,誰料已經躺下的瑤柯突然一伸手,死死地抓住了祁縝的胳膊,神色立時變得慌張,大聲叫道:“淵,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所有人的步子皆是一滯,尤其是君卜最為誇張,被這話驚得幾乎是張著大嘴回身,一副簡直不敢相信的樣子。
“柯…柯丫頭!你叫辰王什麽?”
如果他剛剛沒聽錯的話,現在柯丫頭已經把辰王當作自己那個師弟了?
瑤柯完全沒理會君卜,眼巴巴地看著祁縝,目露不舍,就像是小孩子祈求大人不要離開自己身邊一樣。
祁縝側目垂眸,看向那隻緊緊抓著自己胳膊不放的小手,心忽然就像是被一根溫暖的弦給牽住了,令他再邁不開半步。
瑤柯能夠醒來已是值得慶幸的好事,雖然她現在喚他是別人的名字,但眼前的這個女子這麽的瘦弱、淒楚,祁縝動了動唇,終什麽都沒有多說。
隻溫柔地說了幾個字:“好,我留下陪你。”
瑤柯秒變笑臉,頓時雲開霧散,她把祁縝拉到榻前,這才放心地鬆手。
把君卜送給她的小瓷瓶拿在手中得意地揚了揚,調皮的眨了眨眼,“我就知道淵最好了!一會這裏麵的糖丸兒,我分你一半!”
說完果真打開,把裏麵的藥丸全都給倒在手心裏,認真的數了起來。
此時的她,活脫脫就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七、八歲孩童!
君卜把一切看在眼裏,朝著刀硯和漪月使了個眼色,幾人陸續出了屋。
將門合上,君卜不由皺著眉一個勁地咂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刀硯了解他,他每每一這個樣子,那八成就是遇到難題了。
遂問:“瑤柯姑娘醒來變成這副樣子,你剛可看出什麽來了?”
君卜已經來到石桌旁坐下,他沒有立即回答,沉悶地靜坐了會,才道:“我如果沒猜錯的話,柯丫頭之所以忘掉了一切,變成一個稚童,應該是那霸道毒素囤積在體內太久所致。我雖然給她吃了不少的‘解藥’確信能化解一些毒素,但若是想完全去除,我現在沒有任何法子能辦到。”
一向以神醫自居的君卜,碰到毒王寅仁這個克星,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還沒有達到醫者的最高境界。
多少還是有些挫敗感,但他並不會氣餒,暗暗摩拳擦掌,他還就不信了,這麽一個異毒還真把他給難住了?
“神醫,我想問一下,瑤柯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漪月忍不住開口詢問,她想把整件事弄清楚。
“柯丫頭中毒已久,隻是她體內的毒素屬於慢發性,後她一直服食雪草,故毒素被壓製住了一段時間。但此毒太過刁鑽霸道,柯丫頭本身體弱,最近又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她最後一次暈倒,直到剛剛才醒來,卻又……”
君卜不想再往下說了,他是真的心疼瑤柯,寅仁的蹤跡無處可尋,他隻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快點解決眼前這難題。
現在瑤柯不許旁人接近,他無法上前診脈,看來隻好等她睡下後再行動了。
“不說了,我要出去轉轉,散散心。記得,沒事不要來找我。”
看似有些氣悶地出了鬼居,但當他背起那個竹簍後,刀硯無奈的搖了下頭。
心裏明白,今日不到天黑,他是不會回來了。
刀硯本身不善言辭,同漪月也沒有什麽其他可聊,於是便尋了個理由忙自己的事去了。
漪月自聽完君卜的解釋後,就像丟了魂似的站在老樹下怔怔發呆。
中毒已久……
反複琢磨這幾個字,越想越覺得跟自己心底的那個答案接近,她禁不住想起了那個女人。
那個笑裏藏刀的女人……
果真是她嗎?
一想到是她,雙腳似生了根,根本移不動半步,有絲絲涼意從腳底直往上竄,瞬間冰透她整個心,再也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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