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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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赫連初去了哪裏暫且不提,再說君卜。

    那夜瑤柯因祁淵再次激動發病,便徹底的暈了過去,君卜嘴上雖不在埋怨祁淵,可這心裏卻好似堵了點什麽,著實氣悶了一陣。

    更令他生氣的就是,祁淵並沒有改變之前所做的決定,隻守了瑤柯一夜,便孤身回宮了。

    不等君卜揪著他教訓,那小子隻留下句“還請師兄替我好好照顧她。”

    如果之前祁淵再如何不對,君卜念著他是自己的親師弟,理解他有自己的苦衷,什麽都可以包容他,誰讓他是他的師兄呢。

    可是現在他這個好師弟,就丟下這麽一句不負責任的話離開了,柯丫頭又是中毒昏迷不醒,他這個師弟怎麽忍心……這麽做?

    那一夜他都沒睡,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揪著自己的頭發苦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冷月寒風下,石階上的男子不住的搖頭歎息,偶爾站起來踱步,又是仰頭望天,又是低頭瞅地,頭發愣是被他揪掉了一大把。

    而遠遠站在一邊廊下的刀硯,實在不忍他如此,終抬腳走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了還在揪扯自己頭發人的手腕,沉聲道:“何必費心思想那麽多,既然皇上已經把瑤柯交給了你照顧,那我們就帶她走吧。”

    “帶她走……”

    君卜遲愣地轉頭看向刀硯,搖了搖被冷風吹得發暈的腦袋,看著刀硯再次對他點頭,頓時恍然大悟。

    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揚眉一挑,放聲大笑,還用力地拍了下腦門,怪自己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帶她走!對,馬上帶柯丫頭走!”

    他要把柯丫頭帶的遠遠地,看那個小子悔不悔,讓他也嚐嚐這相思的滋味!

    越想越覺得解氣,他反手握住了刀硯的手,嬉皮笑著湊近,“關鍵時刻,還是娘子的主意多,以後再遇難題,還請娘子多多指教了!”

    看到君卜恢複以往樣子,刀硯擔憂的心稍稍放下,可是這人一口一個娘子,實在叫得她肉麻不已。

    她沒理他,直接把手往後一拽,結果那人握的緊緊的,一下沒能抽回,她板起臉,冷聲道:“放手,夜深了,我要去休息了。”

    君卜別過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手下不鬆,嘖嘖出聲。

    “還是這麽的不解風情,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啊!”

    “你說什麽!”刀硯柳眉一豎,聲音更冷了。“快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君卜一抬下巴,不服氣道:“我就不放,怎麽你是不是又想打人了?”

    論真功夫,他確實不是她的對手,但論這嘴皮子上的功夫,他可自認沒輸過。

    功夫可以輸,這氣勢可不能倒,不然以後的日子不得被這個冷女人給欺負死!

    君卜拿出一副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的精神,懶懶笑看著對麵的黑衣女子。

    刀硯暗暗磨了磨牙,也不與他鬥嘴,手上動不了,這腳下可沒留情,朝著那廝的小腹就踢了過去。

    勁風襲來,君卜早有防備,馬上躬身向後一撤,完美地避開了刀硯的攻擊。

    可是還不等他竊喜,哪知刀硯並沒有將腿收回,而是提起往上踢去。

    要知道他一躬身,離刀硯靴子最近的就是他的下巴了,他在這個女人手上吃過不少苦,這次他可不信她能腳下留情!

    手上終於鬆開,提氣來了個後空翻,動作迅速利落,白色的袍角隨著他的身形劃過優美的弧度。

    本應瀟灑地站定,朝著那個女人勾勾手,挑釁地說句再來!

    可是事實往往不朝著他的預想走,許是剛剛在石階上坐久了,寒意侵體。這番動作太大,還沒等他站穩,一隻腳突然就抽了筋,底盤頓時不穩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摔得結結實實,君卜立馬痛得一咧嘴,翩翩公子形象皆無。

    刀硯已經收腿站好,她就是故意嚇嚇他,沒想真出手,哪知卻出了這麽滑稽搞笑的一幕。

    愣了一下,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君卜還在那裏單手扶著屁股痛得呲牙咧嘴,聽到笑聲,沒好氣地對她招手:“你還笑!快過來幫為夫一把!”

    “自作自受!好了,我去休息了。”

    刀硯沒理他,徑自轉身快步離去,走了很遠,她才又笑了起來。

    坐在原地的君卜顫悠悠地站了起來,衝著刀硯離去的方向翻了無數個白眼,不由在心裏冷哼。

    不是冤家不聚頭!下次,可不能在那個女人麵前出醜了!

    沒辦法,自家娘子不疼,隻好自己一拐一拐地回了房間。

    第二日,他們雇了輛馬車,辭別了方盈,帶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瑤柯離開了都城,朝著岐風山而去。

    回到鬼居後,君卜一掃往日漫不經心的性子,開始認真著手調配能夠化解瑤柯體內毒素的解藥。

    他知道寅仁所製的毒藥無人能解,即使身為神醫的他,麵對此毒,也是毫無頭緒。

    隻能憑借著多年積累的經驗,調配各種藥方,當務之急是能讓柯丫頭先醒過來,一直這麽睡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把瑤柯身上一直攜帶的最後一顆千裏尋香也喂給了她,這所謂的萬能靈藥,其實也隻不過是他當初隨口編的瞎話而已。

    這藥哪裏會有那麽靈驗,也就隻有那個傻丫頭會相信他所說的話了。

    一連數日,他都在與各種草藥打交道,天不亮,便出去采藥,回來後也隻隨便吃點飯,便紮頭繼續琢磨藥方。

    刀硯也在替他著急,可是她能做的隻是盡量不打擾到他,讓他安心做好一切。

    籬笆院內的石桌上布滿各類藥材,君卜站在旁邊挑挑揀揀,覺得困惑時就停下來,皺眉思索了一番,然後在一旁的藤紙上寫上幾筆,忙的不可開交。

    刀硯剛給瑤柯喂了些湯水,拿著湯碗出來,正好看到忙碌中的君卜,她倚在門邊不由癡癡地望了很久。

    那個總是喜歡穿白袍的男子,永遠都是一副嘻嘻哈哈十分欠揍的樣子,可是忽然見到如此認真的他,竟也有著說不出的魅力。

    刀硯緩緩地笑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笑容有多麽的暖。

    好像有什麽東西觸碰到了心中的柔軟部分,真是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她馬上眨了眨眼,掩飾這突如其來的酸澀心疼感覺,轉身快步走向了灶房。

    “不對!還是不對!究竟是什麽呢?”

    這邊君卜已經擬定好了一個方子,可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這個方子始終無法寫全,他自己也變得有些心浮氣躁。

    袖袍一帶,不小心將幾棵草藥給碰掉了,他完全沒有察覺,而身旁已經有人幫他給拾了起來。

    伸手將草藥遞還給君卜,君卜正兀自思索,也沒在意,接過草藥隨意地丟進竹篩中,長長地歎了口氣。

    “隻差一味藥材了,再給我點時間!”

    旁邊之人又伸手遞過來一物,君卜目不斜視地低頭看著擬定的藥方,邊說邊再要接去,可這鼻子輕輕一嗅,終於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是悠悠蘭香!

    他這才轉頭看向身旁,眼前一襲紫袍男子,可不正是辰王祁縝。

    “神醫,好久不見。”祁縝率先開口,嘴角噙著笑意,把手裏的藥材放到一旁。

    見是熟人,君卜哈哈一笑,“原來是貴客來此,多有怠慢,還請辰王不要見怪。”

    拿眼細細留神一瞧,漪月也跟在祁縝後麵,兩人身上皆有塵土,看來是急著趕路來的。

    之所以能這麽順利的找到這裏,恐怕是那個冷女人飛鴿傳信了,君卜按下心思,什麽話也沒多說,笑著邀請他們落座。

    石桌上的草藥簡單處理放到一旁,而刀硯也恰好在灶房中出來,看到祁縝他們來了,也沒有表現出什麽驚訝的神色。

    端茶來到近前,沉靜道:“公子一路辛苦了。”

    祁縝隻點了下頭,動作優雅地喝了口茶,隻聽一旁君卜開門見山地問道:“想必辰王是為了柯丫頭而來的吧。”

    提到瑤柯,有人的手中動作驀地一僵。

    祁縝神色未變,也不否認,“神醫說的沒錯,我聽聞瑤柯身種異毒,心中擔憂,便特地前來探望。”

    果然如此!看來這個辰王還是放不下!

    君卜悠哉地喝著他的藥湯,做好心中有數,臉上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

    一直沉默不語的漪月終於開了口,“神醫,瑤柯現在怎麽樣了?可有大礙?”

    君卜吧嗒了兩下嘴,看向漪月,認真回答:“漪月姑娘不必擔心,柯丫頭福大命大,目前看來身體狀況還算不錯。隻是她已經連續睡了好些日子了,這才是最讓我頭疼的地方。”

    “那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漪月站起身征詢君卜的意見。

    “可以,我帶姑娘過去吧。”不待君卜發話,刀硯直接做了主。

    漪月輕“嗯”了一聲,便跟在刀硯的身後走進了茅草屋。

    君卜一直目送著那兩人走遠,這才轉頭正眼看著祁縝,聲音故意壓低了許多。

    “辰王,這柯丫頭的情況你也清楚了,我這裏屋小榻少,恐怕這麽多人住不下,趁著天還沒黑,一會你們便下山去吧。”

    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祁縝聽了眉梢一動,隨即淡淡笑道:“神醫對我似乎多有戒備,要知道瑤柯可是我當年親手救下,陪侍在身邊一段時間的,如今她身體抱恙,我這個曾經的主人怎麽能不聞不問呢?”

    麵對君卜的話中有話,祁縝也是絲毫不肯避讓。

    雖然在冬巡那段時日,他們一起相處過,但基本上都是各忙各的,沒有什麽過多的交集。

    祁縝知曉神醫君卜乃是皇兄的師兄,他們師兄弟的關係怎樣他並不清楚,隻不過君卜好像對他和瑤柯的事情抱有偏見,每次話語裏都是別有深意。

    他不明白不代表他聽不出來。

    直接被反嗆了一句,君卜也沒有表現出不悅,隻是勾了下嘴角,笑得越發漫不經心。

    哦?看來他還是認不清事實,一味地自欺欺人不止讓自己痛苦,同時還會令身邊的人也跟著心傷。

    辰王啊辰王!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感情方麵確實處理的不好。

    既然他那個師弟把柯丫頭托付給了他照顧,他便要盡心盡力的做好,所有不安全的隱患都要一一排除,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心裏一陣嘀咕,杯子裏的藥湯也已見了空。

    君卜不語,懶懶地翹起了二郎腿,活動了下肩膀,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才道:“辰王不要怪我話多,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漪月姑娘跟在你身邊那麽久了,這女兒家的心思我想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有數吧。所以好心奉勸一句,珍惜眼前人,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也莫要強求!”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一個飛身,躍上了那棵老樹,雙手墊在腦後,直接斜躺在了枝椏上。

    “辰王慢坐,我實在熬不住了,先睡一會,記得不要吵我!”

    話音剛落,就這麽闔上了眼,看樣子真要睡上一覺了。

    君卜的這番話似乎起了點作用,祁縝雖然身子未動,但握著杯子的那隻手力道不由大了些,隻一瞬便鬆開了。

    漪月隨著刀硯進了屋,屋內不算寬敞,一眼望去,就看到瑤柯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呼吸淺淺,似在熟睡中。

    心內一緊,像是被人用手攥了一下,一時間有點喘不上來氣。

    腳步頓住,漪月暗自緩了緩,扭頭對刀硯道:“刀硯,讓我和瑤柯單獨待一會好嗎?”

    “嗯,好。”

    刀硯點頭,默默退了出去。

    直到門被合上,漪月才緊走幾步來到榻前,她緊張地打量著瑤柯。

    看到榻上的人兒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原本圓潤的小臉,現在兩頰更是瘦得已經凹陷了下去,那雙水靈清澈的眼也看不到了,還有她總是歡喜親切地叫她姐姐,她也聽不到了……。

    漪月忽然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邊坐下,輕輕地喚了聲:“瑤柯……,我是漪月啊!你能聽到嗎?”

    榻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給人的感覺好像已經死去,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又在提醒著,她隻是不能醒來而已。

    漪月又試探著喚了一聲,她顫抖地伸手去觸碰瑤柯的臉,可伸到一半,又止住了。

    鼻子一酸,突然就哽咽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我好害怕……”

    壓抑的情緒瞬間失控了,漪月掩麵而泣,可她又怕聲音太大而驚擾了外麵的人,所以隻嗚咽著默默淌淚。

    “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都是我不好!瑤柯……對不起……”

    心裏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在沒有得到驗證前,她不想承認,也不能承認。

    這一刻,她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覺得心懷愧疚,滿是歉意。

    眼淚流的更凶了,她想忍住,用力地拿帕子擦拭,可結果卻越擦流的越多。

    正在這時,忽聽門聲響起,漪月的心“咯噔”一下,馬上轉頭看向門口所站之人。

    是祁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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