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世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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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小雜毛們一見到我就管我叫野種。

    小的時候聽到這兩個字時,覺得很新鮮,我以為這就是我的名字。

    可是聽著聽著就感覺不對了,因為他們每次叫我的‘名字’時,都愛拿手指著我,哈哈嘲笑著,還不住地朝我吐舌頭、翻白眼。

    我當時不知他們為什麽要這個樣子,不死心地拽住其中一人的胳膊逼問。

    終於那被拽那人不耐煩了,一個大力把我推倒在地,他大口破罵:“野種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嗎?那爺來告訴你!野種就是沒爹沒娘的流浪狗,不,你連那狗都不如!你就是我們腳下的一坨狗屎,又髒又臭,讓人作嘔!這回你應該明白了吧!”

    他一罵完其餘的人全都對我嘲笑了起來,他們不停地往我身上吐口水。

    我坐在冬日冰冷的大地上,平靜地看著他們每一個人,看著他們嘲笑,看著他們怒罵,竟覺得他們的樣子有些可笑!

    然後我的目光落到了一個離我身旁不遠的一坨狗屎上,那是新鮮的,還沒有被冷風給凍住。

    我動了動有些發僵的身子,朝著那坨狗屎爬了過去。

    我伸手一把將狗屎抓在了手裏,說真的還有些熱乎氣呢!

    那群人看到我如此舉動,愣了一下,接著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

    “大家快看!他還真是一個傻子!”

    “什麽傻子,那分明就是一條傻狗!”

    “喂,傻狗!你該不會餓到想吃自己拉的屎吧!哈哈哈……”

    “傻狗快吃!不然一會就涼了!”

    他們這群人像是看到了什麽新奇的玩意,圍著我跳腳叫好。

    我把那坨狗屎抓在手中,慢慢在地上站了起來,無視他們的聲音。緊接著我以極快的速度,大掌一揮,把狗屎塞進了叫得最歡的那人嘴裏。

    “狗屎當然是給哈巴狗吃的,看你搖尾乞憐叫得那麽歡,這個就賞給你吧!”

    我又把手往他的破褂子上抹了幾抹,笑得一臉無害。

    四周一下子就靜了下來,人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此刻正吃著狗屎的那人,他愣了數秒,接著哇的一聲嘔了出來。

    他們這群人都是一夥的,看到有同伴受到欺負,馬上擼胳膊挽袖子的衝了過來。

    我知道論腿腳我跑不過,論身手,也一拳難敵四手,所以極其識相的乖乖雙手抱頭護住腦袋,轉身一蹲,把所有要害部分都藏了起來,任他們盡情踢踹。

    “給我打!把他打死不可!”

    那個人終於把昨個討飯吃下的所有東西,都給一股腦地吐了出來,大聲叫著讓他的小弟多掄我幾拳。

    我好像覺得我這身骨頭天生就是硬,任他們如何打,也沒有出現什麽骨斷筋折。

    最後還是有人正巧在這巷子裏路過,這群人氣也出了,才作鳥獸狀轟然散去。

    不過他們都說錯了,我並不是沒爹沒娘的孩子,生我的其實是一個青樓的女人。而且她當時就把我生在了後巷的一處草垛旁,生完我她就走了,我被丟在了那裏。

    我原本該是要凍死的,偏偏被一個老婦人給撿到了。

    她人很好,隻不過就是有點癡傻,對我視如己出,隻是當我六歲時她就病故了。

    我徹底成了一個街頭乞兒,過著風餐露宿的日子。

    至於我那個爹,我隻知道他是一個身份極其尊貴的人,但是此人到底是誰沒人知道。

    直到後來,我才知曉我那個所謂的爹就是前來遊玩的北狄王。

    這些事情還是我走街串巷數年才慢慢打聽出來的,那個生我並把我丟棄的女人最後也沒能落得一個好下場。

    聽說她當時被一個大官看中給贖了身,做了小妾,可是沒過多久,就被正室給害死了。

    死後一張草席,直接丟去了亂葬崗,喂了野狗。

    得知這些後,我沒有任何感覺,因為那個女人也僅僅隻是與我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已。

    我給自己取名為李全,全代表完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生從一開始就不是完整的,所以這也僅僅代表我一個期望而已。

    而李這個姓氏,是因為李春花這個女人。

    她也是青樓的,人長得並不漂亮,但是身材很好,是她教我怎樣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的。

    那年我在巷子裏閑逛,她正好在對麵走來。

    我清楚記得她上身穿著粉襖,下身穿著一條深色棉褲,腳上登了一雙繡著小花的緞麵鞋。

    小碎步走起來極為好看,手帕一甩,身子立時跟著扭了三個彎,我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她也看著我,我把手放在唇邊衝她吹了個響亮的口哨,惹得她俏臉一紅。

    再擦身而過時,我忍不住伸手快速地摸了她胸前一把,她驚得“唉呀”了一聲。

    在都城這麽多年,夜裏無事時,我常常蹲在青樓門外的對街角落裏。看著那燈籠門前不斷進出的男男女女,看到他們的手就喜歡摸的位置,就是剛剛我摸的那裏。

    所以我也學會了,這一摸果真手感不錯。

    我和她就是從這一麵後,糾纏在了一起。

    我們喜歡到夜深無人的草垛旁,也喜歡到她住的那個房間裏,但是進去那裏還得費一番波折。

    又得爬牆,又得跳窗,還得會翻房梁,好在我身子骨強健,這些對於我來說都不是難事。

    有時做到一半,突然有客人點春花伺候,我還得藏進床底下,聽著上麵床板吱呀,慢慢平息自己體內的燥熱沉沉睡去。

    春花這個女人就是水做的,在床上的時候恨不得每時每刻都纏著你。

    不過,我幾日才去一次,到了冬季,去的可能就頻繁了些。

    因為外麵太冷,和她在一處才能取暖。

    好景不長,春花也被人給贖走了,到底去了哪裏,又具體是哪戶人家,我不清楚,也沒有打聽。

    我不想對他人產生什麽感情,因為那樣太累,我隻要記得她曾經在床上是什麽樣子就好了。

    即使在都城天子腳下,裏麵流浪的乞兒也是數不勝數,一批人走了又有了另一批,而我始終都在這裏。

    他們喜歡成群結伴,曾經見我在這裏吃得開,想把我也拉攏過去,可是我不理他們,繼續走我自己的路。

    畢竟牛羊成群,唯有狼才獨行。

    我雖不是那孤行的狼,但也是一條狼狗。

    狠起來的時候,即使一打十,我也會在他們身上用嘴撕下一條肉來。

    但是那畢竟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我是一個很能認清當前形勢,而選擇該狠還是該慫的那麽一個人。

    我從不乞求著旁人賞口飯吃,那都是那些雜毛該做的事情。

    都城內大大小小富貴人家的門口我都觀光過,看到有的公子、夫人、老爺或者小姐出門,臨上馬車時,我會突然跑過去跪在地上當那腳凳。

    雖然大多數的時候都被家丁一腳踹開,但是我嘴甜,慣於說些他們從沒有聽過的市井俏話,逗得他們高興。

    我從不讓自己看起來髒兮兮的,即使食不果腹,但穿在外麵這身行頭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這些富貴人家生養出來的公子小姐,麵上雖極為端莊正經,其實骨子裏都是向往外麵的花花世界。

    我投其所好,跟著他們的馬車隨行,一路上給他們講著各種段子,倒真惹得這些人心情大好。

    隨手賞我幾個銅板,或者一錠銀子那是常有的事,我拿著得來的賞錢擦過那些雜毛的身邊,大搖大擺地進酒樓吃喝,而他們也隻有在外麵繼續搖尾乞憐。

    這些都是我過得風光的時候,當然也有不好的時候。

    一連幾日吃不上飯也是有的,但我這命就是好,每當日子窘迫的時候,總有貴人解圍。

    有的人喜歡我這張能說的嘴,便邀我到府上做事,我沒有答應過。

    那般拘禁的日子我過不慣,不過我也沒有放棄這個好機會,常常到那府上與管家套近乎,然後幫忙跑腿做些事什麽的。

    大錢沒有掙到過,可小錢也沒斷過,過得舒心自在。

    春花走了,我又找過幾個女人,但是感覺都沒有春花的身材好,無所謂,反正隻是解一時心癢而已。

    好景不長,我的大好處境終於把那些看不慣我的雜毛們惹怒了。

    那日午後,他們一群人把我堵到了巷子裏,我掃了一眼,足有十多號人。

    我心裏不住發笑,這些人難道怕我有三頭六臂不成,用得著找這麽多人來收拾我嗎?

    果然是一群牛羊,就知道幹叫喚!

    “你這小子整日打扮的人模狗樣兒,還真當自己是個爺啊?”

    又是當年被我塞狗屎的那個人,他和我一樣,都是這都城裏的老茬子。

    不過他混的也不錯,如今儼然成了雜毛幫幫主,手下小弟無數,簡直一呼百應。

    一句挑釁,一群人都跟著邪笑冷哼,一個個的表情都恨不得即刻就把我給生吞了。

    這麽多人,我自然不能硬和他們耍狠,隻好諂媚地陪著笑臉,一拱手。

    “紅爺,怎麽今日勞您大駕在這裏等小弟!真是讓小弟受寵若驚啊!”

    “少在這裏跟我油嘴滑舌,你我都是舊相識了,以前的恩怨暫且不提。隻是近日聽兄弟們講,你小子混的不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你可知你現在擋了兄弟們的路,礙了兄弟們的眼!”

    “怕是有人謊報吧?紅爺可知我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正經住處,更談何過得不錯?會不會有人在這裏麵故意顛倒是非,離間我們弟兄的感情啊?”

    既然把我圍到這個地方不讓走,沒直接動手,那一定是想在我身上撈點好處了!

    他們這些人腦袋裏想些什麽,我可一清二楚。

    他是把我也當成他的那些小雜毛了嗎?真是可笑!

    果然,那個紅爺一聽我說這話,臉色立馬垮了下來。

    “我原想著都是兄弟,討飯過日子都不容易,你如果交點錢兩,這事就算了了。可是我聽你這話像是不把我放在眼裏,既然這樣,那你就讓我的兄弟們出出氣吧!”

    那些人圍了上來,我緊緊盯著他們,步步後退,最終退到牆角再無路可退,我心裏一沉,看來今日定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這群雜毛從來就不跟你講什麽江湖道義,上來就打。他們現在的拳頭可比當年強悍多了,也許是欺負人慣了,這回專挑人的痛處下手。

    我沒撐一會,被打痛得冷汗冒了出來。

    可能他們看我太過不順眼了,勢要把我往死裏打,全身痛得麻木,我隻能抱著頭,最終沒能挺住倒在了地上。

    他們還沒有停手,一下下地猛烈踹打讓我覺得自己已經死去。

    “都住手!”一聲喝令,將這場暴風雨給止住了。

    “我這裏有些銀兩,如果你們覺得能換得這個人的命,那便拿去。”

    這人的聲音嘶啞,像是聲帶斷了一樣,我費力扭頭看去,來人是一位身量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鬥篷,帽子壓得很低,遮擋了眼睛,看不全他的模樣。

    隻見他說著把一個錢袋子拿了出來,一甩手,扔進了紅毛的懷中。

    紅毛趕緊接住,打開一看,裏麵竟全是白花花的金子,瞬間雙眼放光。

    “夠……夠了!兄弟們,我們撤!”一擺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巷子。

    我看著他們走遠,試著動了動身子,頓覺劇痛襲來,看來這下真的被打骨折了。

    “你別亂動,讓我來幫你檢查一下到底傷到了哪裏。”

    那個人走了過來,在我的身旁蹲下,伸手就在我的身上摸了起來。我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麽狼狽,可是現在想動都動不了。

    “有根肋骨折了,還有幾處淤青,不過並無大礙。”他檢查的很快,說的倒是雲淡風輕,好似並不是什麽大事一樣。

    “多謝恩人相救!”我強忍著痛對他感謝,那人並不語。

    過了會兒,他突然道:“照你這個情況怕是要臥床一段時間,你的家在哪裏?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再開藥醫治。”

    “我……”

    我一時語塞,不知為何麵對這個陌生人我竟然有些緊張。

    可能我這個人一時不太習慣別人對我好,猶豫了下,我如實相告:“我一般睡在都城裏的各個角落,我也不知道哪個算是我的家。”

    那個人聽了我的話,詫異地仔細看了我一眼,然後道:“既然如此,你跟我走吧。”

    我吃驚地看著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點頭了。

    於是我離開了都城,那個人雇了輛馬車帶著我走了好遠,我在途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後,我發現我來到了一個山穀中,這裏很美,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很僻靜,真像一處世外桃源。

    我就在這裏安心的住了下來,再也不是那個漂泊在街頭巷尾的乞兒了。

    我不知道帶我來這裏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隻知道他醫術很高,而他也隻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做寅仁。

    他是我的恩人,我心裏很感激他,便稱他為義父,他沒有拒絕。

    這個穀名為忘情穀,在日日相處中我聽義父講了許多關於他自己的事情,我這才明白原來義父竟然是被情給傷了心,這才親手建了這個忘情穀。

    可是當我再次追問義父那個女子到底是誰的時候,義父便不想再談了。

    我感受到了他心裏的淡淡纏繞的憂傷,我很想讓他重新開心起來,隻是我根本就解不開他心裏的結。

    不知不覺間,我在這忘情穀住了一年了。

    我漸漸對義父產生了依賴,我原不想的,可是義父這個人太過善良了,善良到我在他麵前稍稍動點別的歪心思,都覺得是犯了大錯。

    自來到義父的身邊後,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收獲到了一份溫暖,它填補了我人生中缺失的那部分。

    是義父,他讓我見到了生命中的陽光。

    義父總是習慣把自己關在煉丹室中,沒日沒夜地研製一種丹丸,我不知他為何要這麽做,但是卻沒敢親自去問。

    穀中隻有我和義父兩個人,其實有的時候也很枯燥無趣。

    我閑著無事便東逛西逛,結果一不小心我就闖了大禍。我碰倒了義父桌案上的墨汁,把他那幅每日都要觀看一陣的女子畫像給弄髒了。

    我當時嚇壞了,因為我知道這幅畫像對義父多麽重要。

    我沒敢去煉丹室把這件事告訴義父,而是選擇了逃避,我逃到了迷林中。

    密林裏有大朵大朵的致幻紅花,義父告誡過我不能到這裏來,可是我怕自己闖下的禍事惹他傷心,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自責。

    我在這裏躲了一夜,義父還是找到了我。

    當時我已經中毒很深,奄奄一息,義父把我抱回了木屋。

    我的毒被解了,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義父站在桌案前,看著那幅已然被我毀掉的畫像,久久地沉默不語。

    我知道義父這次一定生我的氣了,可是我好怕他一氣之下將我逐出穀,我不敢承認隻偷偷地拿眼瞧著他的臉色。

    義父把畫像收了起來,什麽都沒有說,便走了出去。

    他又去煉製丹丸了!

    我把自己關在屋內整整一日,後來實在受不了內心的譴責,我衝出房門來到了義父的煉丹室。

    我沒有敲門,而是在門前跪了下來。

    義父許久都沒有出來,我跪到麻木,但我仍舊脊背挺直,不讓自己倒下。

    雲霧迎來曙光,門終於開了。

    義父走了出來,看到我跪在這裏,他沉聲對我說道:“你可知你錯在哪裏了嗎?”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回答:“義父,畫像是被我給弄髒的,我不該對您隱瞞,是全兒錯了!請義父責罰!”

    義父長長一歎,他不忍伸手把我給攙扶了起來。

    “義父怪的不是你把畫像弄髒,而是怪你不該那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去迷林受毒,全兒,你還不明白嗎?”

    我當時哭了,第一次流淚!可那時我的心是暖的,義父他把我當作親孩子一樣照顧,我下次絕對不能再傷他的心了。

    自那之後,義父雖然從沒有多說過什麽,但我知道他的情緒很不好。

    那晚他喝醉了,醉的很厲害,然後他自言自語地說了很多他從沒有說過的話。

    我是有私心的,因為我一直迫切地想知道讓義父如此深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我趁著義父大醉試探著詢問。

    結果,義父他隻不斷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嬈兒……,嬈兒……”

    我綜合義父曾講過的那些往事,終於知道了那個嬈兒是誰了。

    江府小姐江亦嬈!

    我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因為她大婚的那日我曾擠進人群中瞧過熱鬧。

    原來竟是她傷了義父的心,我把這個人的名字暗暗記進了心裏,看著義父醉倒趴在桌子上沉睡了過去,我忍著心中酸澀將他扶到了榻上。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便狠心離開了忘情穀。

    義父這輩子過得有多苦,隻有我知道。我怎麽忍心看著義父繼續痛苦,而傷他的人過得那般舒坦呢!

    所以,我義無反顧地重新回到了都城。

    如果想入宮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受那一刀之刑,成為太監。

    這輩子也睡到女人了,沒有什麽遺憾了,我毅然地入了宮。

    憑著我這張嘴和慣於諂媚討好的功夫,很快得到皇上的重用,成了近身侍候的內侍,一路風生水起。

    我從不同情弱者,因為她們之所以弱,是因為他們自己不夠強,所以沒有什麽好同情的。

    相反的我更欣賞那種在善與惡之間徘徊的人,比如雲婉。

    這個女人我觀察了很久,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卻並不是個壞人,最起碼她從沒有真正害過一個人。

    我在她孤立無助地時候拉了她一把,給她指了條明路。

    可是到底她隻是個女人,女人往往極易動情,這是天生的致命弱點。

    我又救下了她和她的男人,那個傻大個確實對她不錯,這也許是我這一生中唯一做過的一件善事吧!

    而莘魚,她是一個未被世俗所染的單純女子,純淨而美好。

    可是我這樣的人,就是喜歡將一件十分美好的事物給親手破壞,我在這種近乎變態的狀態下活得肆意瀟灑。

    我沒有被眼前的權勢與名利衝昏了頭腦,我清楚地記得自己進宮來是為了什麽。

    我繼續插手將所有的事情都給攪渾,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殘殺,而我隻冷眼旁觀著一切。

    所以我利用秋狩時,偷偷給金雍帝祁橫下毒,最終悄無聲息地要了他的性命。

    我故意假借江太後名義派人刺殺太子祁淵,導致她們母子的關係徹底疏遠。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我會在岐風山再見到義父。

    他比以前又變得蒼老了許多,而且還喪失了行動能力,義父見到我什麽都沒多說,隻招招手。

    我強忍著淚走了過去,他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握了握,很緊很緊。

    “全兒,怎麽不知回來看看義父啊!”

    我撲通一下子朝他跪下,有太多話梗在喉間,我吐不出,隻張開雙臂抱住了義父瘦弱的身軀。

    “義父!全兒不孝!”

    我把義父一個人丟在了穀中,我明知道他那麽孤獨,可還是趁他大醉後一聲不吭地棄他而去。

    我不敢想義父當時酒醒後,找不到我是怎樣的心情,他定會找遍穀中每一個角落。

    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全兒!全兒!”

    我哭得像個孩子,而義父也是潸然淚下,無聲哽咽。

    我沒有把我當初為何無故離穀的原因告訴他,他那般善良的人,若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會徹底崩潰的。

    所有的一切就讓我自己一個人承擔吧!

    我不顧義父的反對安排一些人到穀中伺候義父的起居,義父即便有心反對,也沒那個力氣攆他們走了。

    我會命他們隔幾日就傳信給我,告知義父一切詳細的身體情況,如有疏漏,我會即刻要了他們的命。

    然而自秋狩一別後,沒過多久他們傳信說,義父出了大事!

    我頓時慌了,忙把手上的一切處理好,尋了個機會便出了宮。

    我一路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忘情穀,伺候義父的人把我領到了石室外。

    他們告訴我,義父已經把自己關在這裏三天三夜了,任憑誰敲門都不肯開。

    我立時大怒,一巴掌把其中一人給扇倒了,“為何這麽長時間,才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我知道這些人也是無奈,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他們怎麽能放任義父如此任性,他如今的身子關在這裏麵三天三夜,怎麽可能受得了!

    我叫這些人都滾下去,來到石室門邊,我敲門。

    “義父,我是全兒,我回來看您了!”

    裏麵什麽動靜都沒有,這道門仿佛將我和義父阻隔成了兩個世界。

    我心裏慌得厲害,顫抖著手繼續敲門,“義父,您把門開開,您不想見到全兒了嗎?全兒給您買了都城東街果子鋪的糕點啊!”

    還是沒有動靜,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趕忙叫人,合力把這道石門給撞了開。

    門開後,我第一個衝了進去,“義父!”

    然而我並沒有看到義父的影子,石室內昏暗,我命人點燃所有的蠟燭,可是義父像是完全在人間蒸發了一樣,全然沒了蹤影。

    我急的心髒狂跳,一轉眼看到了一角開啟的地爐,以及那地爐門旁疊放的整整齊齊的鬥篷和骷髏麵具。

    我終於明白了過來,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跪倒在地爐門旁。

    “……義父?”我不敢置信地去伸手觸摸那墨色的鬥篷,隻是那鬥篷早已沒了那人的溫度。

    我望了望地爐深處閃爍的點點赤紅,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義父!義父——!”

    我緊緊攥著鬥篷,衝著地爐內大聲嘶喊,隻是那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義父走了,他也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所以他選擇了自我了斷。

    孤身跳進地爐,落了個飛灰湮滅。

    這個世上又一個對我好的人離去了,我忘記了悲傷,忘記了疼痛,我會繼續像狗一樣地殘活下去。

    若有來世,我一定投胎成為義父真正的孩子,伴他孤身到老,永不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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