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臉皮怎麽能這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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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所有中二期,想當混混的少年少女都有一個狂放不羈的夢想。他們迫不及待的改變一切,想昭告全世界他們的頹廢與墮落,但條件有限,多數情況下他們能改變的東西實隻有很少一點點。

    比如,衣服。

    比如,頭發。

    比如,抽煙喝酒的習慣。

    很不幸,甄漂亮占了以上三點。

    漂亮的她擁有一頭七彩的頭發,燙成了極其富有視覺衝擊力的爆炸頭,衣服正麵是一個比人頭大一圈的白色骷髏頭,背麵全是凸出來的黑色鈕釘。

    而臉上則是比熊貓更大一圈的煙熏妝,紅唇誇張又誘惑。

    平心而論,她生得漂亮,這一套還挺漂亮。

    但這得建立在正常情況下。

    此刻,她頭發上沾了七七八八的灰塵和樹葉,又如一團被狂風吹了三天三夜的枯草。

    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的。外套破了一半,背後的鈕釘上有一圈隱約的血跡,看來在戰局中還充當了某種隱藏的暗器,取得了不俗的戰果。

    臉上妝暈的見不著眼睛,隻看得到兩坨黑影。

    被柳飛的身手給震住了,她看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若是在平時,她這美目一睜,絕是個美景。

    但現在……

    這模樣就有些驚悚了。

    尤其在她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情況下。

    柳飛輕輕鬆鬆捏住那憤怒少女的手腕,拎了個小雞仔似的,把人提溜了起來。在那憤怒少女機關槍似突突的叫罵聲中,抽空又衝甄漂亮拋了個媚眼:“嘿,美妞,看呆了?”

    甄漂亮反應過來了,大吼:“你個傻帽啊。你以為自己是成龍啊,一個打幾個的。這麽多人,還不快跑,在這裏裝什麽逼!”

    她掙紮起來,想掙脫控製住她的幾人,一麵狂吼著:“快跑啊!”

    柳飛:……

    這姑娘其實挺實誠的。

    這時候還記得讓她先跑。

    上次也是,柳飛也就幫她包紮了一回傷口。她就記在心裏,從不學習的她硬是憑著以前在班上的威勢,逼著整個班好好學習了一周。

    柳飛在道上混久了,最講究恩怨必報。

    今天決不能看著她被人欺負。

    她無奈地搖頭:“大美妞啊,你這是不信任我啊。”

    對麵一共七個人,有四五個人摁著甄漂亮呢。對付柳飛的就兩三個人。柳飛是經曆過百人巷戰的,打幾個這種小毛孩簡直是在欺負人。

    她一腳踹在背後偷襲的男生的下巴上,將他整個掀翻了:“嘖,少年,你這力量不夠啊。得好好練練。”

    快!

    話音都沒落。

    她又一把抓住了一個舉著磚頭衝過來的矮個男生的手,反手一擰,將磚頭蓋在了他臉上,煞有介事的評價:“以後記住了,力量不行就別動武器,否則自己輕傷變住院可不是好玩的。”

    狠!

    又是來不及眨眼間。

    她輕巧一個閃身,將右手的憤怒少女往前一送,正好對上了一個準備偷襲抓頭發的姑娘手裏。

    準!

    那姑娘少說有七八十公斤,這手勁一看就不輕。至少從憤怒少女直衝雲霄的痛聲尖叫中,可以看出至少半個月,這少女估計都不敢梳頭了。

    死傷慘痛啊。

    柳飛嘖嘖了幾聲,望著地上躺著哎喲喲直叫喚的幾人,搖頭:“你說你們這是為了什麽?”

    眾人吐血。

    囂張!

    實在是太囂張了!

    根本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仗勢欺人!

    赤裸裸的仗勢欺人!

    甄漂亮:……

    她覺得她眼睛瘸了,大概是見鬼了。

    她單知道唐依依最近不一樣了,貌似也挺打人也有點厲害。但沒人和她說過,這種厲害是一個同時單挑四個還麵不紅氣不喘,遊刃有餘的水平啊。

    柳飛走向甄漂亮,對著幾個控製住她的人:“鬆手!”

    那幾人不禁咽口水。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好惹!

    “你……你叫我們放,我們就放,放,豈不是太沒麵子了。”一個人聲音都在打顫,口氣還不肯軟道,“你別想嚇我。我不怕。”

    柳飛搖頭,頗為不要臉地道:“其實我這個人是最討厭動手的,太粗魯了,並不適合我。”

    眾人一啞。

    請問你的臉皮是鈦合金鋼鐵做得嗎?

    怎麽能這麽厚!

    柳飛自顧自地道:“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話音剛落,都沒人看見她是如何動作的。她已到了其中一人的一側,手腕向上一頂,撞開她抓向自己的手,一個極快的彎腰,躲過了揮過來的一隻拳頭,順便伸腳,在路上輕輕一絆。

    哐當當——

    一人直接將撲過來的另一人撞到了。

    柳飛將甄漂亮胳膊一扯,拉得站了起來,朝她吹了一聲口哨:“大美妞,想不想報仇?”

    甄漂亮到現在都是木的:“啊?”

    柳飛一歪頭:“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她順手搶了一個男生揮過來的鐵棒,塞在甄漂亮的手裏:“妞,看準了。誰剛欺負你了,你就打他。用點勁,放心,你死不了人,頂多擱醫院裏躺幾個月。”

    甄漂亮半晌沒反應過來。

    她這是被人保護了……

    還有了報仇的機會……

    在她最危難,最難過,最絕望的時候,這個人怎麽就突然冒出來了?

    她是……神仙嗎?

    她強忍著湧上鼻尖的酸澀,猝不及防,頭頂卻被人胡嚕了一下。她眼睛酸酸地抬頭,對上了一雙笑得有些孩子氣的眼睛:“妞,姐帥嗎?要不要考慮以身相許?”

    甄漂亮噗嗤一下笑出了鼻涕泡:“去你的。”

    柳飛煞有介事地搖頭:“這年頭,有眼光的人可不多了。”

    這兩人插科打諢,氣氛正好。另一批人就不那麽好過了,尤其是他們看見甄漂亮手裏拿著的鐵棍時,目光裏的驚恐化成了實質。

    那憤怒少女道:“你、你、你不要過來。”

    她弟弟也捂著膝蓋,拚命想往外挪:“別過來。你今天要是敢打我。我我我就告訴爸爸,讓爸爸來打你。你知道的,爸爸隻相信我們的話的!”

    那憤怒少女也被提醒了:“對,對,對,你不敢打我的。否則我們就和爸爸告狀,爸爸肯定又不會讓你進門的。”

    ……

    甄漂亮捏緊了鐵棍,手上青筋暴露。

    她一步步逼近那兩人。

    她走的很慢,沉重的鐵棍在地麵拖出咕嚕嚕的聲響。在已經靜下來的空氣裏,那聲響拖得很長,仿佛某種大戰欲來前的孤獨戰歌。

    她每走一步,那對姐弟便連滾帶爬地往後挪一步。

    “滾啊!”

    “你再敢過來,我我我我真的會告訴爸爸的。”

    “不準過來啊。”

    ……

    和對麵的叫囂相比,甄漂亮顯得異常沉默。她慢慢走著,直到站到了那兩姐弟退到了牆邊,退無可退了。她也停在了那兩姐弟的麵前。

    她僅僅站著,並沒有動作。

    背著光的她背影顯得異常高大,且冰冷無情。

    兩姐弟連連往後躲,嚇得彼此拉著對方擋在自己身前。

    “別過來,我跟你說了。別過來啊!”

    “我跟你講,你要是打了我,你會後悔的。”

    “甄漂亮,你會後悔的!”

    ……

    甄漂亮像看兩個陌生人一樣看他們,目光毫無情緒,甚至有些可笑。

    為這對姐弟拙劣的威脅與互相坑害的姿態。

    她緩緩舉起了鐵棍。

    高高舉在頭頂的鐵棍與沉默的甄漂亮形成一種巨大的壓迫力。那兩姐弟恨不得將自己塞進牆裏,驚恐地望著那鐵棍,臉色慘白地咽著口水。

    “不、不、不要過來。”

    “你……會後悔的,不要過來。”

    “啊啊啊,不要過來啊。”

    ……

    甄漂亮隻是稍稍將鐵棍稍稍動了一下,並未用力。

    那兩姐弟卻厲聲尖叫起來,精神徹底崩潰,哭的涕淚俱下,抱著甄漂亮的大腿:“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姐……姐,我喊你姐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求你了,姐,別打我。”

    “姐,你放過我,我回去給爸爸給你說好話好不好,放過我吧。”

    ……

    空氣中還出現某種難聞的氣味。

    柳飛順著看過去,原來是那對姐弟裏頭的姐姐好像給嚇尿了。那弟弟也沒好哪兒去,哭得鼻涕眼淚一臉,汗跟雨似的往下掉,就差抱著甄漂亮跪著磕頭了。

    柳飛扭過頭,嘖了一聲,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甄漂亮保持著方才的姿態,靜靜地望著他們。

    這就是她的“弟弟妹妹”。

    父親讓她讓位給他們的弟弟妹妹。

    在父親眼裏,比她好上千倍百倍的弟弟妹妹。

    此刻在這裏,隻是麵對她一個鐵棍,就已經嚇得這般唯唯諾諾,醜態百出。方才在被圍起來被打的最難過時,她都沒有求過一聲饒。

    ……

    她忽然有些累了。

    從心底來的一股疲倦,讓她瞬間失去了方才被人踩在腳下時,一心翻騰著的想等翻身後,要把她受過的一切十倍百倍的還回去的憤怒。

    她隻是覺得迷茫。

    她究竟在做什麽……

    就因為這樣的一對姐弟和處心積慮想上位的小三母親,爸爸就要拋棄媽媽,還把自己當一個累贅?

    隻僅僅是這樣的一對姐弟?

    這樣的一個弟弟?

    ……

    她覺得不值。

    為她媽媽不值。

    也為了她不值……

    ……

    哐——

    她鬆了手,鐵棍哐地掉在地上。

    她隻最後看了一眼這兩姐弟跪著求饒,醜態畢露的樣子,便往後退了兩步,扭過了頭,聲音很平靜,是千帆過後的恍然明悟:“算了,我不想再看見你們了。”

    不是原諒。

    他們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得到這兩個字。

    隻是為她自己不值。

    她有她的驕傲。

    這驕傲是媽媽言傳身教出來的,是長在她和媽媽骨子裏的。哪怕因為迷茫和自我厭棄,她曾經把它弄丟過一段時間。但隻要她擁有著它,她就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沒必要……

    她沒必要和他們計較了。

    這對她是一種侮辱。

    她大步走開,背影在橙紅色夕陽下拉出幾倍長的身影,有種颯颯的風姿。哪怕妝容淩亂,衣衫不整,但這一刻她臉上堅定的驕傲卻讓她一瞬間爆發出決然的瀟灑。

    這是她的告別禮。

    給她混亂的十七歲。

    給她稚嫩的倔強和自我厭棄。

    給她泥沼般的生活。

    也給那些本不配在她身邊的苔蘚般的人。

    同樣也是她新開始的讚曲。

    為她的驕傲。

    為她的幡然醒悟。

    為從今天開始徹底不一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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