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甄漂亮的這一出。

    在地上捂著傷口叫喚的打手們都不叫喚了，呆呆望著甄漂亮的背影。那對姐弟愣了半晌，才發現自己已經已經安全了，半天又興奮起來：“她肯定是怕了。”

    “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怕我們和爸爸告狀。”

    “膽小鬼，哈哈哈。”

    ……

    兩張方才還哭得涕淚俱下的兩張臉立刻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望他們的那神態，要不是胳膊腿還嚇軟著，動不了，估計這會兒都要衝到甄漂亮麵前嘲笑了。

    柳飛卻有些明白甄漂亮。

    她本是顆明珠，隻是蒙了塵。

    現在隻是這明珠自己掙脫蚌殼，用血和淚給自己洗淨了身體，指日可待地綻放出光華而已。

    怎麽辦……

    越來越喜歡這妞了。

    不過在這之前，先得把這幾個麻煩給解決了才行。柳飛摸著下巴，露出一個頗邪惡的笑容：“嘿，兩位，你們是不是笑得太早了？”

    姐弟兩人的笑僵在臉上。

    柳飛繼續笑眯眯地道：“你們的帳是完了，可咱們的帳還沒結呢。”

    兩人無比驚恐地望著柳飛：“你不要過來，不要……”

    “放過我吧，我求求你了。”

    “我告訴你，你不準、不準、不準過來！”

    ……

    半個小時後，柳飛揉著手腕從巷子口走出，一出來便望見了甄漂亮。

    那是一座有些年頭的石橋，她坐在白玉色的欄杆上。介於黃昏與夜初的黯淡光線將她五官照的有些曖昧，她指間夾著一根煙，凝望著遠方，人仿佛很遠很遠。

    柳飛坐到她旁邊去。

    甄漂亮問道：“那幾個人怎麽樣？”

    柳飛漫不經心地道：“一人卸了一個胳膊一條腿，在床上躺幾個月，長長記性吧。”

    甄漂亮嗯了一聲。

    柳飛朝她伸手：“給一根。”

    甄漂亮看了她一眼：“會抽嗎？”

    柳飛衝她一挑眉：“你說呢。”

    甄漂亮拿出一個扁扁的寶藍色煙盒，裏頭隻剩下最後一根煙了。她將煙遞給柳飛，又給柳飛點了火，然後將煙盒和打火機用力地扔進了河裏。

    柳飛吐出一個煙圈：“戒了？”

    甄漂亮道：“嗯，最後一根。”

    兩人都沒再說話。

    甄漂亮的意思兩人都懂，也沒什麽開口評論的必要。

    靜了也不知有多久，柳飛問她：“哎，想什麽呢。”

    甄漂亮聲音聽不出情緒：“想我以前有多蠢。”

    柳飛看了她一眼。

    甄漂亮聲音平靜，像說另一個人的事：“媽媽去世後，我一直都不服。那一對母子憑什麽那麽大搖大擺地進駐我和爸爸媽媽的家。他們憑什麽害死了媽媽。”

    柳飛沒說話。

    甄漂亮道：“所以，我就天天對著他們沒有好臉色。可我當時沒想到，既然能在我爸爸那麽多情人裏麵脫穎而出，又怎麽會是善茬。果不其然，我每一次挑釁都會正好被爸爸看見。而她們所做的事我永遠都抓不住證據。”

    非常熟悉的劇情。

    柳飛沉默地聽著。

    甄漂亮繼續道：“事情鬧多了，爸爸就把我趕了出來，說我心腸太黑。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沒看見那一對母子做的事，還是隻想找個理由把我趕出來。”

    “你知道他們今天找我是幹嘛嘛？”

    “他們想拿到爺爺當時給我的象征著甄家身份的玉佩。他們覺得拿到那個東西，甄家的人就會認同他們，把他們記到族譜。幼不幼稚？”

    “那是爺爺給媽媽的，媽媽又留給我的。我怎麽可能給他們。”

    “我不信，這一切爸爸完全不知情。”

    她聳聳肩：“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我最後是無家可歸了。”

    “因為家裏的事，我成績下降了很多。而那個女人的孩子雖然從小就滿肚子壞水，但成績卻是真的好。”甄漂亮吐出一口煙圈，“爸爸越是誇他們，越是那他們舉例。我就越是不爽。我就越不想和他們一樣，好好學習拿個好成績。”

    “我覺得那是一種認輸。”

    ……

    柳飛輕輕地搖頭：“不值得。”

    “是啊。”甄漂亮愴然一笑，“不值得。那時候太傻了，對那個名義上的爸爸還存有希望。總覺得隻要我鬧出一點動靜，他就會注意到我……”

    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地步的。”

    ……

    柳飛將她的肩膀用力一攬。

    甄漂亮笑著推開了她：“你別這樣，太肉麻了。”

    柳飛勾了勾她的唇：“怎麽，大美妞，用過就扔啊。這還沒過夜呢。”

    “滾蛋。”甄漂亮笑罵道，又輕聲道：“不過也無所謂了。從今天開始，我沒有爸爸了，也不用在意那一家子的醃臢事了。我隻慶幸，我最後還是沒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從頭開始還來得及。”

    “……還有。”她扭頭，望著柳飛，眸光清亮，認真地道：“謝謝你。”

    “是你給了我當頭的一棒。”

    是你讓我下了重新開始的決心。

    是你讓我重新想起了媽媽對我的期望，撿起了我和媽媽骨子裏的驕傲。

    ……

    “太煽情了。妞，你這樣會讓我愛上我自己的。”柳飛笑了笑，衝淡了沉重的氛圍。她揉了揉甄漂亮的頭發：“今天有地方去嗎？”

    甄漂亮搖頭：“沒想好，可能找個旅館窩一晚上吧。”

    柳飛上下打量她一眼：“這個點能接受你這符尊容的酒店可不好找。”

    甄漂亮吐了一口煙圈，白了她一眼。

    柳飛便極其自然地道：“去我家吧。”

    甄漂亮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柳飛看著她，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去我家吧。今天晚上去我家裏，和我一起睡。”

    甄漂亮呆住。

    柳飛聳聳肩，故意用打趣地語氣道：“不過我得和你提前說了。我家你是知道的，人窮地方也破，和你們甄家那幾千米的豪宅可是比不了的。”

    甄漂亮卻沒直接答應，隻是笑推了她一把：“我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嗎？”

    柳飛涼涼地道：“根據你以前的表現，很明顯是的。”

    甄漂亮一噎，顯然也想起過去對唐依依的嘲笑。做那些事時，多半還是為了引起那個所謂的父親的注意。現在想想，真是太蠢了。

    害己還連累別人。

    她鄭重地道：“對不起。”

    也是對所有被她傷害過的人，對不起。

    柳飛嘁了一聲：“一句對不起就想解決了。你想的也太美了點。不給我當牛做馬一年半載地還回來，可休想就這麽把這筆賬給勾了。”

    甄漂亮立刻揚高了聲音：“唐依依，你可別太囂張了！”

    柳飛徑直拉著她的手：“當牛做馬第一步，替我哄爸媽開心。走吧。”

    甄漂亮卻沒動。

    柳飛扭頭看她。

    她坐在欄杆上，表情難得地躊躇：“我能去嗎？會不會嚇到叔叔阿姨。”

    柳飛還沒明白她的意思。

    她喃喃地道：“我怕……”她怕又看見所有親戚看見她時都會出現的惋惜目光。那目光如針，在過去的時光讓她本就脆弱的自尊幾乎潰不成軍。

    柳飛笑著搖頭：“我爸媽不是那種人。”

    “不行。”甄漂亮像做了什麽決定似的，一下跳下了欄杆，和柳飛飛快地說了一聲：“稍等。”

    柳飛呆呆地看著，她走進商場裏，不多時便變了個人似的出來了。

    頭發剪得齊耳短，那些花花綠綠的爆炸頭全給沒了，幹淨清爽，骷髏頭和鈕釘的一套外套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小白裙，腳底登著輕快的帆布鞋。

    整個人氣質肅然一變，顏值也瞬間上升幾個點。

    柳飛這才發現甄漂亮本身居然是偏古典仙氣的長相，若是穿上一套民國裝或者旗袍，能更有味道。

    她驚訝得半晌沒說話。

    女人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甄漂亮忐忑地看著柳飛，扯著自己的裙擺，小聲問道：“這樣去拜訪叔叔阿姨行嗎？還需不需要哪裏換一下的？我怕我之前的樣子嚇到叔叔阿姨了。”

    柳飛由衷地讚美道：“不用，你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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