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尚德校外。

    一個小巷子的角落裏，張景晨戴著寬簷帽，遮住了臉，快步走進了一家鬧哄哄的麻將館。她找到一個小空座，撚著裙角，坐了下去，望著髒成黑色的椅子，眼裏不著痕跡地閃過嫌棄。

    坐她對麵的是二十出頭的青年。

    “任務和上次一樣。”張景晨話很簡單，推過一小紮人民幣，“這是定金，兩千。剩下的三千，等事成之後，我會打到你們的賬號了。”

    兩個青年目露貪婪：“行，隻要錢到位。這事簡單。”

    不就是嚇唬個學生，讓她三個月不能上學。

    他們早就做熟了的。

    都是小事。

    張景晨望見兩人目中的貪婪，滿意地道：“你們放心，如果這事做得漂亮。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她把一張照片推給兩人，“就是這個女生，高二九班，唐依依。記住，別弄錯人了。”

    顧淮明要轉到九班了。

    這太不正常了。

    她心裏發慌，必須，必須盡快把這個人從顧淮明麵前弄走！

    兩個青年同時拍拍胸脯：“放心，今晚就能給你辦成了。”

    ·

    柳飛這一周都挺忙的。父親的腿的情況又有變，手術時間推遲到下周一。母親在國外照顧他，國內很多事顧不上。“妄端”的籌備她就必須時不時照看一下。再加上並不算輕鬆地學業和一整個企劃案的製作。

    於是她就錯過了不少年級裏的“八卦”。

    比如據說，一班的妖孽顧家小少爺顧淮明腦子燒壞了，想轉到九班來。但是，校董會不同意。現在顧淮明正在和校董會強呢。

    傳謠者補充，此條消息未經查實。

    原因也顯而易見，沒人敢問校董會，更沒人敢問顧淮明。

    又比如一班那個藍衣服小個子放學回家，在學校門口的小巷子裏，不知被誰蒙了麻袋，暴打了一頓，至少三個月得在床上過了。

    柳飛才想起了還有這個尾巴沒收拾幹淨。

    她對上班上籃球隊那群小崽子們躲閃的目光，搖頭笑了。

    做了壞事，大家心裏發虛，不敢看柳飛的眼睛，趕緊找人頂鍋。一個人推了紀清揚一把：“老大，你幫忙說句話。”

    “是啊是啊。這事本來就是那個小雜種先不仁義的。咱們也隻是以牙還牙罷了。”

    “老大，知道你和唐姐關係好。快幫兄弟們擋一擋。”

    ……

    紀清揚哭笑不得：“誰和你們說的我和唐依依關係好的。”他頓了頓，望著柳飛，目光溫柔地道：“放心吧。這件事她絕對不會說你們什麽的。”

    果然。

    柳飛開口了，內容卻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

    她一副你們太年輕的語氣，不輕不重地吩咐道：“下次辦事把人帶遠一點。學校旁邊的小巷子？生怕讓人不知道是誰幹的？當誰是傻子呢。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眾人傻了。

    唐姐這是不反對他們，反而嫌他們事情辦得不地道。

    他們就說嘛。

    唐姐就不是那迂腐的人。

    不過……他們齊齊摸了摸鼻子，這事吧，確實做得有幾分不地道。下次一定注意注意。隻不過，他們是學乖了，下次被他們蓋麻袋的人可要提前哭了。

    一晃眼，一個星期悄然而逝。

    這一個星期看似和任何一個普通的一周沒有任何不同。但一些細小的變化卻悄然無息地發生了。

    比如經過一場籃球賽後，柳飛幾乎收獲了大半個班的迷弟迷妹，以及小半個抽屜的……情書，對象有男有女。

    另外，班上除了紀清揚，已經沒人叫柳飛的名字了，所有人包括甄漂亮最後都親切地喊她“唐姐”。

    至於紀清揚，他喊她“依依”。

    剛聽到這名字，班上人齊齊打了個抖。

    後麵……倒也適應了。

    畢竟是紀清揚嘛。

    又比如，繼唐依依，甄漂亮中邪，一夜之間變得“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後，另一名混日子界的領頭羊，他們親切的革命戰友——紀清揚也光榮叛變了。

    他居然主動去找於小花補習了。

    麵對一眾曾經一個戰壕裏的戰友們的質問，他回答得誌氣昂揚：“我要考年紀前十，和依依共進退。”

    眾人吐血。

    這位哥們，你知道你現在的成績是年紀倒數後一百嗎！

    至於後句話，他們一齊忽略了。誰不知道這位是最風流，嘴裏跑火車的風流種，他的話能信？

    誰也不知道紀清揚到底抽了什麽瘋。

    不過得益於這幾位班級大佬的轉變，至少班上那股兒以不學習為酷的潮流是硬生生刹住了。一些柳飛的迷弟迷妹們也發誓要追上偶像的步伐，雖然任務有些艱巨。

    眾人沒有說出口的是，柳飛前幾日弄得那一場不倫不類的‘九班有夢想’也在他們心裏留下了痕跡。

    十七八歲正是夢起航的年紀。

    莫欺少年窮正是因為少年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

    他們的人生是由他們的現在決定的。

    那麽，為了未來，為什麽不拚一把試試呢？

    “為什麽不拚一把試試呢？”柳飛也正在用這句話勸服對麵的律師和機構經紀人。張廠長已經給他把人找到了。這周日，她如約到了廠房所在的地方與他們見麵，以及談接下來的計劃。

    額，除了一個不速之客。

    顧淮明。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弄到她住所的。

    總之，柳飛早上一開門，就看見他站在門口，微倚著牆，麵色冷肅，整個人散發著拒人千裏之外寒意，仿若北地一塊模樣極佳的人形冰雕。

    後頭是低眉順眼陳忠，正在裝透明人。

    見柳飛出來，顧淮明就一直盯著柳飛。

    “顧淮明？”柳飛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等你。”顧淮明嘴唇微抿：“聽說了嗎？我下周會轉到九班。”

    那樣，上課的時候就不用分開了。

    “轉到九班？”柳飛上下掃了眼顧淮明，又摸了摸他腦袋，“你該不會真的是腦袋燒壞了吧。你在一班都好好的呆了兩年了，怎麽突然就說要轉到九班。”

    隨著柳飛的手觸上他的額頭，感受到額頭上柔軟溫熱的觸覺，顧淮明渾身僵硬住了。他從來沒敢和任何人說，這是他第一次和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那麽隻是一個簡單的觸碰，也是爺爺都未曾做到的。

    他以為他十分厭惡這一切。

    但這個唐依依做起來，他卻意外地……不討厭。

    半晌，等柳飛拿回手，他才不著痕跡地鬆懈下來，表情卻依舊淡淡的：“唐小姐，男女授受不親。”

    陳忠瘋狂認同柳飛所說的每一個字。要知道，少爺那天回來，突然沒頭沒尾丟下一句“我要到九班”，他們顧家上下可是嚇了個前仰馬翻。

    跟了少爺這麽久，他可以說非常了解少爺。

    他對外界表現出來的冷，並不是為了避免麻煩裝出來的。他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像一個計算精確的精密儀器。如果不是顧家老家住親自交代，讓他好好照顧顧家的生意。

    他相信，少爺對龐大的顧氏都不會多看一眼。

    任何時候，他都是遊離的。

    因為不在乎，所以清冷。

    因為遊離，所以孤獨。

    因為孤獨，更加排斥外人。

    他從沒想到少爺會這麽在意這個小姑娘，為她找醫生，為她提前回國，為她轉班。甚至，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會和一般人一樣和人鬥嘴。

    顧老爺子也曾有過耳聞，還問過他原因。他記得，當時少爺的答案隻有一句話——“她很好。”

    很好嗎？

    唐依依這小姑娘好不好他不知道，至少少爺待她絕對是上天下地獨一份的好。

    顧淮明沒說話，柳飛也沒在意。她這人不喜歡刨根問底，也講義氣，對朋友做的決定從來不多質疑，隻負責赴湯蹈火，兩肋插刀的豁出命幫忙就是了。

    “顧少爺是怕被我輕薄了，還是怕你占了我便宜？”柳飛聲音一勾，嗤笑道，“行了，別整這一遭了。什麽時候到九班來？”

    顧淮明道：“周一。”

    如果沒有校董會那些人，本來可以早三天的。

    “到時候，我給你接風。”柳飛一口答應下來。隨即想到，這話怎麽這麽熟呢。她之前是不是還欠這位顧家大少一次接風宴來著。

    她一抬頭，果然對上了顧淮明的冷笑：“兩頓。”

    柳飛應得利索：“行，兩頓就兩頓。回頭我請你。”

    顧淮明抿唇：“唐小姐上次說的也是回頭。這一回頭似乎有點遠。”

    柳飛望了眼手表：“我今天要談事情。”

    “今天我們一起吃飯，餐館我已經訂好了。”顧淮明聲音很沉很冷，麵無表情地道，“加上之前的醫生的感謝，唐小姐一共湊了三個回頭了。”

    柳飛道：“我今天真有事。”

    “唐小姐在我這裏的信用值並不怎麽好。”顧淮明似笑非笑地道：“我陪你去辦，回來去吃飯。不然就現在去吃飯。”

    ……

    於是，兩人就這麽一起坐到了張廠長帶來的人對麵。顧家家大業大，外人對其多半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張廠長這個級別的自然是沒見過顧淮明的。

    但他找來的人確實認得的，同時也吃了一驚。

    對麵的人到底什麽來頭？

    談一場合作罷了，居然請動了顧家小少爺來壓場子。

    他們極快地想到一開始張廠長提到的，這叫唐依依的小姑娘出手極闊綽，說不定就是個什麽二代。他們一開始還沒怎麽當回事。他們的工作性質，注定他們會見到很多有錢人。

    見多了也就麻木了。

    一般人眼裏已經是極有錢的二代，在他們眼裏都尋尋常了。

    但顧家小少爺就不一樣了。

    能和這種豪富一起的同齡……兩人麵上沒露出絲毫，但心裏卻都有了計量，不著痕跡地轉變了態度，將姿態放得極低。這個合作案本身不起眼，但如果能和顧少搭上關係呢。

    將人引薦後，張廠長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柳飛也將錢全額付給了他。

    張廠長呼出一口氣，拿過錢，和眾人道過一聲告辭，就大步走了出去。至此，他半生的心血事業都不再與他有任何相幹了。半生浮沉，幸好最後還能留下一點老本。

    他為了這個廠子累了半輩子，剩下的時間就好好陪陪家人吧。

    張廠長走後，柳飛也正式提出了她的計劃。

    成立一個地產公司，利用這一塊地抵押，以最高的利息率拿下盡可能多的貸款，然後……她要把這一片所有的地全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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