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醜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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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醜時,宣極殿。

    聶華妤早已睡下,這會兒被叫醒,眼神都是懵的。

    她撐著身子,腦子裏一片漿糊,看著紀琳琅,聲音帶著些啞意:“琳琅——你怎麽這時候來?”

    紀琳琅勉強壓住心事,給她遞了條毛巾。

    聶華妤視線飄了圈,沒有動作。

    紀琳琅心急難耐,幹脆傾身上榻,一手扣著聶華妤後腰,一手為她擦臉。

    溫熱的、潮濕的毛巾在麵上擦過,聶華妤清醒了些,但還是有些起床氣的樣子,又問了一遍:“現在是什麽時辰?你怎麽這時候來?”

    她說話的時候,嗓音又輕又軟。

    話落在紀琳琅耳中,年輕的將軍倏忽反應過來,剛剛情急之下,她做了多麽僭越的事情。

    此時此刻,她幾乎是把天子按在自己懷中。

    方才在平康,有陌生女郎將柔軟的胸口壓在她臂上。紀琳琅雖然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十分僵硬,也就是習武日久,對身體控製了得,才沒有讓對方看出端倪。

    那麽直白的誘惑,她都耐得下,甚至根本就無動於衷。

    可這會兒,天子隻是被她抱住——這甚至不算是一個擁抱,僅僅是她攬著天子的腰身,看天子初醒時迷蒙的模樣,紀琳琅就覺得心跳加速,胸口那器官幾乎要蹦出喉嚨。

    她臉色爆紅,磕磕巴巴地說:“醜時一刻。小魚,你快起來,我有事和你說。”

    她的反應太明顯,被天子看得清清楚楚。

    聶華妤唇角彎出一個笑:“起來做什麽?我好累啊,琳琅……”說著說著,又有要闔上眼睛的架勢。

    紀琳琅看在眼中,頗覺手癢。如果是在兵營,有士卒在平日訓練的時候這樣,她肯定早就往人身上踹去了。可這是聶華妤,還是她大半夜把人弄起來的。紀琳琅心中理虧,隻能好聲好氣地哄她:“小魚,我真的有要事和你說。”

    聶華妤說:“什麽事?你穿成這樣,還梳這樣的發式,嚇到我了呢。”

    紀琳琅僵手僵腳的摟著懷中女郎,看看自己身上——還是那身夜行衣。再想想現在的發式——在平康的時候扒了件別人的衣服下來,順便冠了發。現在衣服丟到一邊了,頭發卻沒有解開。

    這副模樣,落在聶華妤眼中,大約是個闖入皇宮、想對天子不利的登徒子吧。

    紀琳琅有點反應過來,不知不覺間,她好像犯下了殺頭重罪。

    但懷裏的天子一點和她計較的意思都沒有,講話都像是在撒嬌。

    她順著聶華妤的話,道:“先前我從宮中走,你說‘隨時’。小魚,我半夜也可以來否?”不行,還是確認一下。

    聶華妤挑了下眉尖。大晚上的,她麵上沒有妝容,一副素顏,卻依然美的讓人心動。她的嗓音裏帶了些笑意,靠在將軍身上,很不想動彈的樣子,說:“我讓你晚上來,卻沒讓你醜時來。”

    紀琳琅低聲道:“我亥時從家中走,可是今晚天陰,我迷了路。”

    聶華妤一頓,“然後呢?”

    紀琳琅側過頭,唇幾乎貼在天子耳畔,慢慢說:“我不知走到哪裏,天色太暗,總分不清方向——我看到了一片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火通明的地界,還有酒香,有歌女彈琴唱歌,舞女在一邊跳……”

    她們兩個挨得太近了。

    紀琳琅懷中抱著她最喜愛的女郎,講話的時候,還能嗅到女郎身上的幽香。

    她定定地看著聶華妤,嗓音裏透著漫不經心,像是一點其他意思都沒有,隻是在和天子匯報自己這一晚的所見所聞。

    可她雖然能管住自己的手,卻管不住越來越低沉的聲音,還有落在女郎胸口的眼光。

    聶華妤的腰肢被上好的冰蠶絲織物裹住,衣料繁複又不至於燥熱,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但躺了太久,領口敞開,紀琳琅輕輕鬆鬆,一眼就看到天子身前隆起的、白而軟的小丘。

    她假裝自己絲毫不在意的樣子,悄悄把摟在天子腰間的手往上挪。

    天子笑了聲:“你做什麽——好癢啊。”

    紀琳琅輕咳了聲:“我當時想著,是不是……”把自己擔心的那些亂七八糟地說了,也不怕被小魚兒笑,“後來敲暈了一個人,看到他身上掛著一個牌子,才發現,那應該是人,不是妖怪。”

    聶華妤道:“然後呢?”

    “然後,”紀琳琅的嗓音又低下去,“我忽然想到,那裏應該就是你說的平康。”

    這一回,聶華妤停了很久,才說:“啊,平康。”

    先前紀琳琅講話,聶華妤聽得很不認真。她的七八分精力,都放在對抗睡意上。

    她知道紀琳琅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人,會半夜入宮,一定是因為有要事要說。可具體是什麽話——聶華妤聽著聽著,很多次都快要睡著,心裏抱怨,想著從前也沒覺得啊,琳琅說話怎麽這樣,總也講不到重點似的。

    一直到,她聽見,紀琳琅說她去了教坊。

    這一刻,聶華妤倏忽清醒過來。

    她不再靠在紀琳琅懷中,而是翻了個身,整個人都換了姿勢,改作跪坐在榻上,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繁星落入其中。

    紀琳琅心中劃過很多讚美這一幕的詩賦。

    聶華妤問:“你去了平康?——你居然去了平康!”

    紀琳琅回神,完全搞不清,聶華妤到底為什麽是這樣的反應。

    小魚兒到底是好奇,還是生氣?她已經和小魚兒有了肌膚之親,雖然過去三年之久,但當時一切對她而言仍舊曆曆在目,不知對小魚兒來說如何……紀琳琅胡亂想著,如果她這會兒說些什麽,譬如她與平康坊中的女郎把酒言歡——小魚兒會吃味嗎?

    她想東想西的時候,聶華妤問出下一句:“你在平康,見到了什麽?那裏有什麽人,什麽事?”

    紀琳琅更迷茫了。

    見她這樣,聶華妤反倒是鎮靜了些。她抿起唇,露出一個笑:“琳琅,你不知道吧?端妃,就是出自平康。”

    紀琳琅一頓,懂了。

    先皇景成帝寵幸佳人,冷落皇後,甚至想要與佳人一同長生——她在宮外,偶爾與聶華妤見麵,無法得知更多消息。隻隱隱知道,景成帝招了許多道士,在宮內煉丹,弄得皇宮烏煙瘴氣,許多一心為國的老臣痛心疾首。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顧丞相因為對多位道士有舉薦之功,才慢慢走到今天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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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前隻知道景成帝寵幸的佳人是端妃,卻並不知道更多。那個女郎像是一夕之間冒出來的,長端妃是天上神女,下凡來助人間帝王。

    結果,這會兒,聶華妤告訴她,端妃是平康出身?

    聶華妤道:“嗯,你果然不知道。這件事被瞞的很好,我母後千辛萬苦才查到,卻什麽都做不了。”那時候端妃已經在宮中,如果這條消息傳出,聶家皇室會成為天下笑柄。她母後枯坐一宿,最後燒了手上的條子,眼淚都要流幹。

    紀琳琅聽著這話,無言以對。

    聶華妤麵上顯出些意興索然,“我聽人說,哪怕是永樂皇帝,當年也去過平康。但像我父皇那樣荒謬的,卻少之又少……琳琅,平康真有那麽好嗎?我什麽時候又去看看吧。”

    紀琳琅道:“小魚,你大約去不了。”

    聶華妤:“為什麽?”

    紀琳琅:“你這模樣,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女郎。”

    聶華妤:“……那你?”

    紀琳琅微微笑了下,不知從哪裏拿了把扇子出來,很裝模作樣地在聶華妤麵前展開扇麵,口中道:“我的模樣,她們會想,果然是個俊俏郎君呢。”

    聶華妤:“……”

    天子一怒,天下縞素。

    在元熙帝這裏,卻不至於這樣。她隻是撲上去,撓將軍的癢。

    紀琳琅瞬時破功:“哈哈哈哈哈小魚別這樣!”

    一下沒控製好音量,引得外麵值夜的宮人敲門,問:“陛下?”

    聶華妤:“……無事。”

    與天子相處的越久,紀琳琅就越覺得,天子果然還是當年的小魚。她十分寬心,倚靠在天子龍榻上,說:“小魚,你這模樣,真是和當年一模一樣。”

    聶華妤道:“哦,可你這模樣,倒是與當年完全不同了——琳琅,你半夜找我,難道隻為了說這些?”

    紀琳琅一頓,搖頭。

    她先前與聶華妤說說鬧鬧,一時之間,竟有些忘記自己夜闖皇宮的初衷。

    她在窗戶邊,往壚邊月三樓的屋子看。看到的那一幕,讓她全身發涼。

    這會兒,她肅了神色,直起身子,坐在榻上,卻還是抑製不住地囉嗦了兩句:“小魚,按說這話我不應該直接給你講,你畢竟是女郎。”

    聶華妤麵無表情:“你也是。”

    紀琳琅歎道:“是,我也是,但我看慣了戰場上的血。即便這樣,那時候我往屋裏看,還是被嚇到。”

    “——我看到了你的刑部尚書,張浩昌。”

    聶華妤:“不是我的,是父皇封的。”

    紀琳琅:“……好好好。我看到他,還看到另一人。他們兩個之間,是一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年紀太小,就是一個孩子,可是渾身是血,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等等,你的熱毛巾是從哪兒來的?

    琳琅: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作者憑空丟給我的吧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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