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觀離開座位，徑直向測試區那邊走去。測試組那邊大多都是妹子，眼下大家都已經到了，一見蘇觀走過來，有熟悉的朝他打個招呼，幾個女孩一邊偷眼瞄他一邊竊竊私語，隨後吃吃笑了起來。

    正如林丹妮所說，蘇觀的臉型還可以，性格也不差，出於這些原因，他在部門裏的人緣不錯。實際上相對於其它小組，他在本組的人氣才是最高的。有時周末輪值的測試人員發現了缺陷，雖然到周一再解決也完全OK，但組員隻要跟蘇觀說一聲，他多半都會直接到公司來處理問題。同事們都覺得他八成是個工作狂，但既然有人願意接手，他們當然樂見其成。

    可隻有蘇觀自己心裏清楚，他隻是想著有沒有可能“湊巧”撞上羅香香也在這裏，然後——

    “哇你周末也來加班啊？好敬業哦！”

    如此一來二去，羅香香逐漸從他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中品味到些許微妙的好感，於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兩人就這樣雙宿雙飛……

    僅看計劃本身的話還是不錯的，如果不考慮他堅持了近兩年都沒能在周末見到羅香香一次的話。

    好吧閑話少說，林丹妮說部門裏的妹子們也對他評分不低，但蘇觀心知肚明，那隻是作為同事而言。對同事的喜歡和對戀人的喜歡完全是兩碼事，打個比方，司空商城一樓那家麥當勞評分也挺高的，你願意讓金拱門叔叔當你男朋友嗎？

    蘇觀回應了那些打招呼的同事，但並沒有停步閑聊。他一路走到白雅君的身後。

    白雅君今年三十多點，仍然未婚，但有個交往多年的健身男友，這讓無數覬覦她美色的男同事望而卻步。據說她大學一畢業就進了五色石公司，迄今已有十年，比羅香香還長一些，算是個老資曆了。起初她是個職能人員，後來便負責管理係統權限，同時領導整個測試組。

    白雅君的性格溫柔和善，盡管有時會顯得怯懦，但整個部門裏應該還沒有人會對她產生惡感。蘇觀剛來時也受過她不少照顧。作為權限管理人，她這裏或許會有禪道缺陷文檔的提交記錄，找她幫忙是最快的途徑。

    “白姐。”蘇觀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我有點兒事想谘詢一下。”

    “嗯，你說。”

    可能是早就注意到蘇觀朝這邊走，她並沒有半分驚訝，但不知在忙些什麽，控製著鼠標在幾個網頁間點來點去，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蘇觀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跟白雅君說了一遍，然後提出能否查詢是誰提交了那份文檔。白雅君思索片刻，終於向他轉過身來：

    “我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好誒……”

    “哪裏不好？”蘇觀疑惑地皺眉。

    白雅君說道：“你看，原本隻是一件小事，你這麽大張旗鼓地去查，等查出來了那個人，你跟他之間要怎麽相處呢？肯定會很尷尬吧？最壞的情況下，那個人直接離職或者被開除也有可能哦……”

    “那是他咎由自取吧？”蘇觀辯解道，“我也很冤啊，為什麽我被陷害了還不能調查真相了？”

    “陷、陷害？”白雅君目光閃動，“沒那麽嚴重吧？也許那個人隻是沒想到後果……總而言之，你想想，如果你把他趕出了公司，其他同事會對你怎麽看？”

    “怎麽看……我又沒有做錯……”

    “你是沒錯，但就算是正確的事情，也不一定就能讓人心裏舒服。”白雅君循循善誘，“測試組的大家感情都不錯，突然被你用這種方式趕走一個……剩下的人恐怕會對你產生芥蒂。你現在可能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但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被大家孤立起來，你想想會是怎麽樣吧。”

    “成人社會很複雜，不可以像小孩子一樣意氣用事，是嗎……”蘇觀咂了咂嘴，“那白姐你覺得我該忍著？”

    “嗯……”白雅君趕緊點頭，“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這兩次機會就當送給他了。我這邊倒不是不能調查，隻是有些麻煩……不過我會幫你的，我保證！等我查出來之後，你們私底下解決，千萬不要鬧得太大，好嗎？”

    蘇觀注視了她很久，最後輕輕點頭。

    “……那我去跟羅總說一聲。”

    “跟羅總？”白雅君略顯驚慌，“為、為什麽？”

    “那個定時任務已經執行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果。當然要報備一下。”蘇觀說道，“白姐你不反對吧？”

    “呃，我、我當然不反對！”白雅君緊張地點著頭，“對，沒錯，是要報備……那你去吧。”

    她垂下頭去，目光渙散地直對著自己的鍵盤。蘇觀走出幾步，回頭看著她的樣子，口中發出幾不可聞的“嘖”聲。

    ……為什麽。

    他想。

    ……

    “羅總。”

    蘇觀敲門進屋的時候，那包藍莓軟糖還放在花瓶架上，不知羅香香是根本沒發現還是不打算拿，這樣下去一會兒估計會被給花澆水的勤雜工阿姨收走。不過蘇觀現在已經沒工夫去管它了。

    羅香香今日也穿著一絲不苟的女式西裝，她精心護理的頭發垂在肩膀，蘇觀又一次嗅到了那淡淡的青草香味。

    兩人周六才見過麵，但羅香香對他仍然沒有半點親近，她冷淡地問道：“怎麽？有什麽東西落在我家了嗎？”

    “呃，不……”蘇觀有些苦惱地開口，“羅總，周五又出現了一個跟定時任務有關的缺陷，當晚就執行了，沒來得及處理，所以……”

    羅香香眯起雙眼，她精致的眸子閃過一道厲光。

    “……你的錯？”

    蘇觀默然回頭，隔著門玻璃，恰好和那邊的白雅君對上了視線。白姐趕緊轉過頭去，掩飾般快速敲打著鍵盤。

    蘇觀咬了咬牙。

    我還是個菜鳥的時候，白姐幫了我很多忙。他轉動著腦子。可就算這樣，賭上我的前途也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況且這還會進一步降低羅總對我的好感……

    “蘇觀？”羅香香抬高了聲音，“我在問你話呢！”

    蘇觀深吸一口氣。

    “很抱歉。”他低下頭去。

    羅香香靜靜地看著他，臉上不帶半點表情，片刻後，她說道：

    “你的年終獎確定沒有了。”

    不等蘇觀再說什麽，她又補充道：“哦對了，你那瓶清潔液我這兩天一直都找不到，也就沒法還你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賠償給你。這跟你的年終獎是兩碼事，工作歸工作，私事歸私事，希望你能理解。”

    “呃……那個，我不需要……”

    “是嗎，那也好。”羅香香冷冰冰地說道，“如果你沒什麽事，就請出去吧。如果你覺得自己最近不在工作狀態，可以請一段長假，我會給你批的。但就算你堅持工作，如果這種事情再出現一次——”

    她用白皙的指尖直指蘇觀的鼻頭。

    “我就等著收你的辭呈。”

    “……是。”

    現在後悔也晚了。他在心裏發出苦澀的聲音。蘇觀啊蘇觀，你確定自己的選擇沒問題嗎？

    唉，算了……

    眼看著蘇觀退出辦公室，羅香香冷漠的神情又維持了片刻，有些頭痛地一手扶額，另一手用指關節敲打著桌子。

    這男人……明明周六還覺得他人不錯，這會兒又給我搞出這種事，真是……

    ……

    蘇觀拖著腳步往他自己的位置走去，覺得自己這周的氣運肯定會一路跌到穀底。白雅君又偷偷瞄了他一會兒，他也渾然未覺。這時兩個人從部門外麵走進來，差點跟他撞到了一起，當先一人咋呼道：

    “哎，看著點兒！”

    這個禿頂男人蘇觀認識，是營銷部的曹總。當然他並不認識蘇觀，隻是張口問道：“你們羅總在嗎？我給她帶了個客戶！”

    蘇觀的視線投放到後麵那個人身上。這人懷抱著一大捧玫瑰，曹總要是不說，蘇觀以為他是來擺裝飾品的呢。

    兩人對上目光，同時愣在了原地。

    ……郭天予？

    蘇觀不禁啞然。

    郭天予頓了頓，宛如周六那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嘻嘻笑著對蘇觀招了招手——

    “Hey man！”（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