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石公司大廈由主副兩幢樓組成，主樓每層中間都是電梯間，東西兩邊四個部門對稱排列，南北側則分別是男女廁所與兩個寬敞的陽台。

    眼下，蘇觀就在男廁旁邊的陽台上緊張地來回踱著步子，整個腦袋亂成了一團麻。

    很多公司的係統維護部都無權私接外部的單子，但五色石公司不同。技術組成員們的工作量與每天的缺陷數量有關，忙的時候可能要加班幾個小時，清閑的時候也可能連著一周都沒活兒幹。因此公司允許甚至鼓勵部門領導自己發展客戶承接一些外包工作，隻要是正經合法的項目，不耽誤本職工作，公司隻要坐等收錢就可以，何樂而不為呢？

    看來郭天予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所以才會找上那位曹總。

    曹總，本名曹尼瑪——才怪，就算是搞笑小說我們也不會起這麽隨便的名字。

    據說他的父親是漢語言專業的教授，有個霸氣的名字叫曹操，希望兒子能夠像七步成詩的曹植一樣才高八鬥、學識過人，於是就給他起名叫——

    曹大強。

    哎等下這好像跟曹植沒有半毛錢關係誒？

    沒辦法，據說曹植一輩子過得不怎麽舒坦，家人覺得不吉利嘛。各位將就一下理解一下啦。

    就在他腦袋裏麵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後麵叫住了他——

    “哎呀兄弟，又見著你了，怎麽這麽巧啊？”

    郭天予嘻嘻笑著推開電梯間與陽台的隔門走了過來，手上的花束早已不見。

    “……巧個鬼啊。”蘇觀咂巴著嘴，“你不是早知道我在羅總手底下工作麽？”

    “哎呀說的是說的是，你瞧我這記性！”

    郭天予兩隻眼睛都眯成了弧線，大步走過來就在蘇觀肩膀上拍了兩下，一副基友一生一起走的樣子。搞得蘇觀一瞬間真的懷疑周六那天發生的事情隻不過是自己記錯了，他跟郭天予其實是穿一條內褲的好哥們來著。

    這家夥到底什麽意思？記憶喪失？雙重人格？明明那天被趕走的樣子那麽糗，今天倒還真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裏啊？

    “子曰：光屁股打狼——膽大不要臉。”蘇觀喃喃念叨。

    “子沒這麽曰過。”郭天予說。

    “那就老子曰。”蘇觀改口。

    “哪個老子？”

    “你麵前這個老子。”

    郭天予一愣，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直接湊上去跟蘇觀勾肩搭背，誇讚道：“哎呀兄弟你說話可真有意思！找你來聊天真是找對人了！”

    好想揍他。蘇觀滿臉無奈。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還是好想揍他。

    “對了……”郭天予忽然在他耳旁悄聲說，“你猜猜，我找你們羅總談的那筆生意，談成了沒有啊？”

    “嗯？”

    “嗯什麽？”郭天予笑容不變，“裝傻倒挺在行啊，兄弟。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周六那天你就是有備而去的吧？她當領導你當員工，近水樓台啊！當我傻子看不出來麽？”

    蘇觀冷冷地望著他，郭天予也識相地把手鬆開。

    既然已經挑明了，那他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我猜你成功了。”蘇觀說。

    “何以見得？”

    “羅總是會把私事和工作割裂開的那種人，她就算再討厭你，隻要你帶來的是能獲利的生意，為部門著想，她會毫不猶豫地接受。而且你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在利益方麵肯定會做讓步，更別說你還走了曹總的關係，她不可能當麵趕你走……”蘇觀頓了頓，“哪怕這些都不考慮，看你笑成這副德性，我心裏也該有數了。”

    “哎，聰明！”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郭天予拍手稱讚起來，“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既然你腦袋這麽活絡，那我就把話再講明白點……”

    他再一次湊近過來。

    “拜托你不要離她太近。我就算再大度，看到你這種人老在她身邊獻殷勤，總歸是會有些不爽的……你的明白？”

    對嘛。蘇觀心想。這才比較像是情敵對峙的表現，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樣。

    那男主角這種時候要怎麽回答呢？

    “憑什麽？”他說。

    “憑什麽？”郭天予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好像你覺得自己能成似的。”

    “我能不能並不由你來決定。”

    “同樣也不由你。”郭天予又逼近了一步，“請問你有什麽資格？我管你叫兄弟是跟你客氣一下，別真以為你跟我是一條水平線上的。你有錢嗎？有多少？你的工資和存款估計還沒有香香高吧？你有房子嗎？有車子嗎？你也別說我勢利，可現實就是這麽一回事。你什麽都沒有，拿什麽去說愛她？”

    “……在小說裏，像你這樣說話的人，最多也就是個章節BOSS，下一卷就沒出場機會了。”蘇觀吐槽道。

    “我隻是直白一點而已。”郭天予毫不在意地笑著，“我跟司空永不一樣。他們那種貴公子，會把形象也當作一種營銷，你覺得他那麽大的身家還和和氣氣地跟你說話，所以你受寵若驚，你對他有了好感，然後你就願意買他家的東西，在他的產品上投錢。你總不會真以為他對你露個好臉就是真心拿你當朋友吧？別傻了兄弟。”

    又是這個名字。蘇觀想起在郭天予這裏也可以旁敲側擊打聽一下那個司空永到底是誰，可還不等他想好，郭天予又攤著手繼續說道：

    “至於我，我家的廠子是司空家最大的供應方，我隻要籠絡好自家的工人就行了，跟你們有什麽好說的呢？上次對你客氣是因為覺得你是香香身邊的人，拉攏一下有好處而已，現在既然不成了，我還有必要跟你好聲好氣的麽？兄弟你也別嫌我說話直，我不跟你說虛的也就代表我不會害你，你該高興才是！”

    謔。

    蘇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笑兩聲。

    仔細想想這貨說的也沒錯，像他這種人要是平白無故對你恭恭敬敬的，指不定是肚子裏憋著什麽壞水呢，還不如這樣直白些。

    “跑題了。”郭天予擺擺手，愜意地倚靠在欄杆上，“剛才我們說到你的條件，你這經濟狀況拿去忽悠忽悠剛畢業的小姑娘還可以，要跟香香配對就未免太水了。你既然喜歡她，那總得為她的前途著想吧？不用我說，誰都看得出香香指定是要不斷上位的那種女強人類型，她跟我在一起，我能給她提供各種便利，人脈啊金錢啊……我樣樣不缺。而且我不喜歡管事，等她嫁進來，我家那些廠子肯定全歸她管。你呢？你能給她帶來什麽？”

    蘇觀一時無言。

    郭天予惡作劇一般在一旁唱道：“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你別說，這家夥嗓子跟劉歡有一拚，硬是唱出了“大河向東流”的效果。

    聽起來很有道理。蘇觀思考著。但……總感覺有什麽地方……

    “你說要幫她鋪好路？”蘇觀問道，“鋪到什麽程度？讓她當總裁？還是進入董事會？”

    “啊？”郭天予看傻子一樣瞪著他，“別逗了兄弟，她嫁了我當然是直接到我家廠子來管事。你們五色石也不錯啦，可要這麽一步步往上爬不知道要費多少事呢！我哪有那個閑心？”

    “她不會接受的。”蘇觀皺起眉頭，“不付出任何努力，隻靠婚姻就爬上高位這種事，我想這跟她的理念不符。”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郭天予聳聳肩，“我會讓她接受。”

    “……你這樣會破壞她的夢想。”

    “隻有你們這種沒見過世麵的人才會天天把夢想掛在嘴邊。”郭天予伸手一指他，“等你的存款賬麵上再多兩個零，你就會發現日子過得真舒坦，誰還有那閑心去追求什麽狗屁夢想？別瞎操心了，等什麽時候有了孩子上了年紀，她那些夢想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這樣啊。

    蘇觀突兀地咧嘴笑了起來。

    他發現問題在哪裏了。

    “你沒事吧？”郭天予被他笑得發毛，“那啥，安定醫院有個主任我也挺熟的，要不幫你安排一下？”

    “哦用不著。”蘇觀收斂了笑容，“你說得對。我不一定配得上她……”

    郭天予重重一點頭：“所以我才說兄弟你是個聰明人嘛，果然一點就透。你明白就好啦！”

    “但是你……”蘇觀直視著他，“一定配不上她。”

    郭天予愣了愣，隨後翻了個白眼：

    “這咋還說不通了呢？”

    “不，你說得很清楚，也很有道理。”蘇觀輕聲說道，“但道理這種東西，往往是因人而異的。對你而言理所當然的事，對她來說就完全無法認同。”

    “我說過了，我會讓她認同。”

    “我擔心的就是這種事。”蘇觀說，“聽說你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那你當然比我更了解她，可了解跟尊重是兩碼事。”

    郭天予凝視了他半天，最後長歎一聲：“行吧，看來我純粹是對牛彈琴！這麽著吧，咱們公平競爭，井水不犯河水。你放心，我不會跟那些小說裏的富二代一樣，搞什麽堵路打人的手段，太下三濫了，沒什麽意思。不過我也得提醒你，你要是再像周六那天一樣故意壞我的事……我跟你們五色石公司很多領導都有關係，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這樣啊……對不起。”蘇觀道歉。

    “哼。”郭天予瞥了他一眼，“剛才給你好臉你不要，現在再說已經晚了。”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蘇觀誠懇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你說‘公平競爭’，本來我應該滿懷感激地接受。但是……可能這隻是我的私心，我覺得讓你繼續接近她稱不上什麽好事。所以……”

    對不起，我要用點下三濫的手段了。他在心裏說道。

    郭天予滿臉迷茫地眨巴著眼睛：“嘀咕什麽呢……你這人腦袋真的有問題吧？”

    “我提前問一句，你喜歡男廁的門把手嗎？”

    “啥？”郭天予警覺地後退幾步，“你想幹嘛？你是不是以為你裝成精神病，打我就不用負責了？我警告你哈，你有證明也沒用！我法院也認識人，你那套行不通的！”

    蘇觀理都不理他，自顧自說道：

    “喜不喜歡都無所謂，你馬上就會喜歡了。”

    他把一隻手伸進衣袋，掏出的時候，手中已經握住了一隻小巧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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