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我是人生破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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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才表演得怎麽樣?”伊麗莎白從蘇觀的背包裏探出頭來,用得意的聲音問道。

    “讚爆了!”蘇觀發自內心地誇獎道。

    伊麗莎白這貨也算是反應機敏。蘇觀剛剛還以為自己在羅香香心目中的印象分會一跌到底,但僅就最後的結果看來,伊麗莎白與他合演的這場戲收益還算不錯,羅香香多少會認為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吧……

    不過說到底,要不是伊麗莎白這家夥為了貓族自尊硬要和人一樣上桌吃飯,本來這事也不會發生……

    而且您要是真想要自尊,拜托先把自己的屁股遮一下好嗎?您那裙子下麵還是真空的呢!

    伊麗莎白並不知道蘇觀心中在想些什麽,仍在起勁兒地說道:“誇我!快誇我!快!我就喜歡聽別人誇我!”

    “是是是伊麗莎白殿下您的表演真是出神入化狡兔三窟撲朔迷離雌雄莫辨……”蘇觀隨口胡謅。

    講道理,貓傳腹好像不帶咳嗽這一症狀,而且得了病的貓也不可能吃到你這麽胖。

    蘇觀終究是沒有直白地告訴她。反正林果她們好像也不知道,那麽就當是結果好一切都好吧。

    伊麗莎白自顧自興致勃勃地講了半天,興許是鬧累了,把小腦袋縮進了背包裏。蘇觀以為她睡了。貓都是這樣,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神遊去了。此時他們早已離開了林果的火鍋城,走在往正東區回家的道路上,兩旁的喧囂伴隨著夕陽的沉寂也漸漸少去,路邊大排檔的燈光照出了蘇觀愜意行走的淺影。

    這樣子回去要走半個小時,但偶爾散散步倒也不賴。

    不知何處傳來了嘈雜的叫喊聲,在蘇觀扭頭看去之前,伊麗莎白忽然出聲:

    “蘇觀……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要真是小要求你就不會這麽小心翼翼地問了。”蘇觀歎了口氣,“說吧,看情況。”

    她又猶豫了幾秒,對這隻向來大大咧咧的賤貓來說這可真是件稀罕事。

    “……我想回老家看看。”

    “家?”蘇觀一愣,“我們不是正要……哦。”

    他有些費勁地轉過頭去,和右肩頭伊麗莎白晶晶亮的雙眼對上視線。

    “……行啊。”他說,“你現在有了人類的思想,會懷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的嗎?”伊麗莎白頓時開心起來,“那、那要不就下周末——”

    “就今天吧。”蘇觀說道,“剛好順路。”

    伊麗莎白傻笑著望了他一會兒,然後將毛茸茸的小腦袋靠近他的下巴,溫柔地蹭了蹭,輕聲嘀咕道:

    “那個女人說的沒錯……我是有個很好的主人。”

    “哇,今天嘴巴這麽甜?”

    “……所以一會兒再去超市給我買點牛肉粒當零食吃好不好?”

    “你啊……”

    一人一貓你儂我儂柔情蜜意眼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和平音波突然在蘇觀的口袋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在你們眉來眼去得我都差點忍不住想播一曲《狼愛上羊》當BGM的時候打擾你們真是我不好意思,但我有話想說。”

    蘇觀從懷裏把小巧的MP3掏出來:“說來我差點把你忘了……你剛剛咋一直沒說話?”

    “你剛剛為什麽不用我?”和平音波反問道。

    “這個嘛……”蘇觀支支吾吾,“當時那種情況……我有很多考慮啦……反正……”

    “反正你就是信不過我對不對?”和平音波恨恨地說。

    “那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蘇觀梗著脖子說道。

    “看來我必須要證明一下我自己了。”和平音波冷哼一聲,“你現在往左拐!對,就是能聽到吵架聲音的那個方向,我能感應到那邊有巨量的怒氣波動。你現在過去,我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的能耐!”

    “原來你是早有準備才出聲的……”蘇觀猶豫了一下,“可是我們現在也有事要做……”

    “沒關係啦!”出聲的卻是伊麗莎白,她在背包裏麵踮著後腿跳了兩下,“這還不到八點,時間有的是。我也想看看這家夥到底有什麽本事!”

    既然這對冤家都難得意見一致,那蘇觀更沒有什麽意見了。難得有免票看好戲的機會,走過路過豈能錯過?

    說來也巧,正在吵架的兩方是一條街對過的兩家火鍋店。路西這家名字直白,“大肥牛”三個字循環閃著紅綠藍三色,老板身材有福,西裝革履,跟林果店裏那位經理像親兄弟似的,一看就是個體麵人;路東這家則采用了古色古香的裝潢,門口兩盞大紅燈籠照亮了牌匾上的“一味樓”三字,老板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光著膀子叉腰站在門口,看這架勢一言不合就要問問你為什麽不戴帽子。

    根據網上的評價,“大肥牛”裏是不是真有肥牛不好說,但“一味樓”這個招牌可是貨真價實的——在這樓裏吃一頓火鍋,身上的味兒沒一個月是散不了了。

    開著同一種類型的店麵,對門吵架並不稀奇。這一次也是,因為兩家夥計在路上招攬客人時出的一點口角,到最後大家生意也不做了,兩家老板一起上陣開罵。

    “大肥牛”老板說你看你那個身板跟過年殺豬的似的,你們家生意能好還真是有鬼了!

    “一味樓”老板說你看你那個模樣跟過年被殺的豬似的,難怪你們家生意好呢!

    男人在罵,女人也在罵。相比起罵來罵去隻會“龜兒子”、“娘希匹”的兩家老板,老板娘們的罵戰可就有意思多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擰巴臉!豬腰子跟鞋拔子都拍一塊兒去了,難怪你家男人看不上你天天往我這跑呢!”

    “呸!可拉倒吧你個狐媚子!你們家男人更沒用!我連線頭還沒穿進針眼兒裏呢他就完事兒了!”

    看熱鬧是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一項集體休閑活動。眼下圍觀群眾裏三層外三層擠得滿滿當當,蘇觀好不容易擠到隔壁店鋪的台階上仗著個頭才能看到裏麵的狀況,一旁賣橘子樹和火車站的小販一看他就不像是有錢的金主,理都不理便到一旁跟賣蒂花之秀的同行聊天去了。

    蘇觀拚命忍住自己買包瓜子就地磕起的衝動,對和平音波說道:“你還不趕緊點兒?我們都等著欣賞你的能耐呢!”

    “還不急。”和平音波淡定地說,“他們的怒氣值還沒到達頂峰,顯不出我的實力。”

    “你確定?喂,他們兩邊的夥計都拎著拖把凳子出來了哦!老板都拿上刀了哦!眼看就要砍人了哦!哎哎哎哎來真的啊!”

    “急性子。”和平音波不屑地說道,“好吧,那就現在!”

    眼看著“一味樓”老板手裏的切肉刀就要給“大肥牛”老板脖子上麵的那隻大西瓜開瓢,和平音波抓準機會話音一落,MP3機體裏傳出一陣熟悉的音樂,場中形勢陡然一變——在圍觀群眾們驚慌的尖叫與恐懼的大呼聲中,西裝革履的“大肥牛”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神龍擺尾踢飛了那把明晃晃的尖刀,獰笑著捏住了“一味樓”老板的手。然後……

    他們跳起了探戈!

    “大肥牛”老板深情款款地攬住“一味樓”老板的八尺纖腰,精致的領帶與胸毛相對,成就了粗獷與華貴、樸實與高雅的完美結合,雙方保持著熱烈的舞姿,踢腿、跳躍、旋轉……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對方一眼。他們跳得激越奔放,舞步令人眼花繚亂。這一刻,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們不是一個人——

    廢話,他們是兩個人。

    蘇觀對於探戈並沒有什麽了解,隻能看出個大概。不過就算他有所了解應該也看不出這是哪支舞曲,因為……

    “恕我直言,為什麽你播放的是約翰-斯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他向和平音波問道,“這曲子跟探戈有關係嗎?”

    “音樂無國界。”和平音波答道。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國界……”

    “閉嘴。”和平音波用冰冷的聲音說道,“不然我就以阻礙世界和平罪對你實施製裁!”

    蘇觀可恥地慫了。仔細想想和平音波或許真的沒錯,畢竟MP3的音樂素養怎麽說都應該比人類高得多。

    ……大概。

    所幸,此刻眾人的視線全都被場中盡情暢舞的二人吸引過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一隻小小的MP3中傳出的柔美旋律。

    在圍觀群眾們震驚的眼神之中,“一味樓”的老板將自己多毛的大長腿搭在“大肥牛”老板膝上,無言對天,而“大肥牛”老板則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對方汗水津津的壯碩胸肌。一曲戛然而止,舞蹈終結,徒留回味萬千。

    死一般的靜寂籠罩了這條街。

    幾秒種後,稀稀落落的鼓掌聲響起,有人叫道“好”,有人叫“再來一個”。兩位老板優雅地向眾人鞠躬致謝,準備退場。

    一個不合時宜的憤怒聲音突然響起:

    “唐老二你精神病啊你是!你這是幹啥玩意兒!你讓咱家人的臉往哪擱!”

    “大肥牛”老板娘麵容早已扭曲,衝上來就要送自家男人一記響亮的耳光。千鈞一發之際,“一味樓”老板冷靜地推開自己的舞伴,大義凜然地走上前去迎下了那清脆的巴掌。

    “啪!”

    “你敢打我男人?”

    “一味樓”的老板娘一見此景登時暴怒,張牙舞爪地跳到場中,卻被“大肥牛”老板攔下。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慈愛而肅穆的麵容宛如虔誠的神父正在引導迷途的羔羊。

    他說:

    “神說,如果一個人要打你的左臉,就把你的右臉伸給他打。這樣他打著不順手就會少打幾下。親愛的弟妹,請問你是左利手還是右利手,我問清楚了好把另一邊伸給你打。請千萬不要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一味樓”老板娘害怕地後退兩步,聲音顫抖著問自己的老公:

    “大強,你們到底咋回事?中邪了?還是著魔了?你別嚇唬我哈,我以後再生氣也不往你碗裏放老鼠藥了……”

    兩位老板相互對視一眼,露出了不為人所理解的先知一般的悲憫神情。他們沉默數秒,沉重地點了點頭,然後麵向四周的人群,振臂高呼——

    “親愛的同誌們,朋友們,憤怒與暴力並不能解決一切,和平才是唯一的出路!讓我們放下成見、芥蒂與仇恨,共同攜起手來,為打造一個更加美麗繁榮的家園,鑄就一個更加和諧寬容的社會而努力奮鬥吧!”

    他們高唱道:“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大肥牛”老板娘腳步踉蹌,翻了個白眼,單手捂住心口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一味樓”老板娘當即嚇哭,撲上去癲狂地叫道:

    “大姐!大姐你怎麽了你別嚇唬我啊!來人哪!有醫生嗎!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啊啊啊!”

    蘇觀手捧著和平音波縮在牆角,生怕暴露了什麽然後被人發現一頓爆錘。隻有和平音波沾沾自喜,她用聖潔而空靈的聲音說道:“看到了沒?這就是和平的力量!”

    “……造孽啊。”蘇觀喃喃道。

    “……造孽啊。”伊麗莎白愣愣地附和。

    “嗬嗬。”和平音波高傲地說道,“你們倆要是嫉妒了就直說,沒必要用這種陰損的發言來否定我的功績。”

    “……我說小和姐姐。”蘇觀猶豫著問道,“你有想過他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嗎?對門夥計怎麽看他們?隔壁小孩怎麽看他們?路口賣糖葫蘆的人怎麽看他們?你搞了這麽一出,人家還怎麽在這片街麵兒上混哪?”

    “那我就不管了。”和平音波冷哼一聲,“我隻負責為人們帶來短暫的和平,你們總不能事事都仰仗著我。況且剛才他們都要動刀子了誒!你們不覺得沒人受傷就是最好的結果嗎?”

    “……誰說沒人受傷啊?”

    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前方說話的仁兄轉過身來,麵如死灰,一柄切肉刀正穩穩地插在他的肩頭。

    “我就很受傷啊……”他說。

    蘇觀瞪大了眼睛:“這、這位兄弟,你都這樣了還不趕緊去醫院啊?”

    “急什麽?一看你就不是專業的。”那人微微一笑,“對我們這種連名字都沒有的龍套來說,出場機會能多一秒是一秒。生命不息,圍觀不止!”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知道嗎……”蘇觀對和平音波說,“我要對作者建議,以後書裏就不要再出現跟你有關的任何情節了,受害者能少一個是一個吧……”

    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他無視了和平音波的尖叫抗議,把她丟進了身後的背包,一溜煙離開了這個不宜久留的鬼地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