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 事假、傷者、羅香香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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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A係統彈出的提示框上,顯示著兩個待處理任務。兩條信息都是請事假,一條是白雅君申請的,她的事情羅香香昨天聽說了。據說她男朋友就坐在周末那天出事的公交車上,很不幸成為了三名重傷者之一。

    如果僅僅隻是這樣倒還沒什麽好說的,人總有旦夕禍福。但比之更加不幸的是,白雅君在前往醫院照料他的時候,意外發現他竟然劈腿了,雙休日那天他就是為了跟新女友約會才被卷入事故中的。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即便是平日裏一向受人敬重的白姐也沒有豁免權。昨天她明明請了假,這件事僅用了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部門,甚至還有傳遍全公司的趨勢。測試組的妹子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地口頭討伐“渣男”,搞得技術組那邊的男同事們噤若寒蟬。即便是羅香香這種對八卦興趣不大的女孩也在中午之前就掌握了事件的全貌,隻能為白姐哀歎一聲遇人不淑了。

    昨天白姐請假條上的“理由”一欄填的還是“探視病人,請假一日”,今天就改成了“因身體不適申請休息一日”……

    真希望她不要想不開才好。

    而另一邊……今天蘇觀的請假條上寫的是“探視病人,請假一日”。

    跟白姐昨天的理由一毛一樣!

    故意的吧你小子!

    羅香香差點兒沒忍住吼出聲來。

    什麽時候請假不好,偏偏在我決定找你來談話的時候請假,你有沒有點公德心啊!

    她自己心裏也清楚這樣做是遷怒。但昨晚她都已經構思好今天要以什麽樣的態度、表情、口吻來應對這個男人,本打算一上班就開始實施的,現在卻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這該死的家夥!

    她心裏罵歸罵,手上倒沒有停下,飛速敲擊著鍵盤打下“同意”二字。

    正如蘇觀對她的評價一般,羅香香向來是公私分明,不會讓私情影響了自己在工作上的判斷。蘇觀給出的理由中規中矩,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就算心裏對這個男人有再大的不滿,她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刁難。

    關掉OA網頁後,她趴在辦公桌上疲倦地歎息一聲。透過門玻璃向外麵的花瓶架看去,昨天的藍莓軟糖已經被清潔阿姨收走,今天並沒有新的放上來,花瓶旁空空蕩蕩。

    隻能……明天再告訴他了麽……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一句話——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不、不會的啦!

    她拍打一下臉頰,趕緊把這不祥的預感從腦袋裏麵甩出去。

    ……

    話分兩頭。蘇觀自然是不會知道自己的美女經理此刻正心心念念想著自己。他可沒有說謊,今天他確實是到醫院來照顧病人了,但照顧的人其實跟他關係不大。

    昨晚他下班回家後,小財迷咋咋呼呼地找上門來,一見麵就告訴他:

    “美佳姐住院了!”

    “王姐?”蘇觀吃了一驚,“怎麽回事?”

    “昨天那個公交車出事的新聞還記得嗎?她就是那三個重傷的人之一。”

    “啊……”蘇觀和伊麗莎白對視一眼。他還記得這隻貓昨天說過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女人,難道說……

    “美佳姐老公明天夜裏才能趕回來,我今天在那邊照顧了她一天,但明天有個客人的預約……”紀曉芙對著手指,“所以你能不能……”

    好歹王美佳平時也幫過他不少忙,雖然關係不算親近,但蘇觀今年的帶薪假定額還沒用過,請一天假倒也沒什麽問題。

    第二天他便請了假到醫院去照顧病人。

    說是“照顧”,其實除了陪王美佳聊聊天之外也沒什麽事可做,偶爾給她削個蘋果就算是天大的功勞了。

    寵物醫院那邊這段時間忙得很,秋末冬初正是寵物呼吸道疾病和腸胃疾病的高發時段,老板一病倒,店裏其他人就更加脫不開身。紀曉芙中午晚上各來了一次,她負責喂王美佳吃飯,以及幫她解決一下生理問題,這種事蘇觀一個大老爺們兒可不好動手。

    王美佳在事故中斷了三根肋骨,左臂和左腿也被卡住受了傷,現在綁了繃帶無法活動,但她還是非常健談的。按照她的說法,在那起盜寵事件之後,雖然幾家寵物店丟失的動物們已被全數尋回,但聲譽到底是受了一些影響,流失了不少顧客。做生意難免會遇上這種糟心事,但王美佳說起來卻一笑而過。畢竟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一點一點把失去的信任重新找回來。

    晚上將近九點的時候,紀曉芙總算過來換班,她忙了一天累得精神萎靡,連個謝字都沒說就把蘇觀推到門外。

    此時醫院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遠處的護士站傳來零星的說話聲。蘇觀拉開背包,伊麗莎白胖乎乎的小腦袋從裏麵彈了出來。

    “悶死老娘了!”

    “你非要跟來……”

    “王姐平時也挺照顧我的嘛。”

    “我一個奔三的人喊她王姐也就喊了,你一隻半年大的貓給我老老實實喊阿姨行不?”蘇觀嘟囔著,“她都照顧你什麽了?平時幫你洗澡的不都是小財迷麽?”

    “曉芙姐忘記給我喂罐罐的時候,就由她給我塞點火腿腸什麽的……”

    “她也有份啊?”

    難怪你個死貓胖成這個鬼樣。

    “你一個當主人的對我的關心程度還不如人家寵物店店員,你還有臉說?”伊麗莎白嫌棄地望著他。

    “哦你這麽認為?”蘇觀露出邪惡的笑容,“你差不多有七個月大了。上回小財迷跟我說,你該做絕育手術了。”

    “絕……絕啥?”伊麗莎白滿臉驚恐,“我不做!”

    “少來,我可不想你‘那啥’的時候大半夜滿屋子亂叫。”蘇觀用食指戳著她的小腦袋。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以前伊麗莎白再叫也不過是貓叫而已,可現在的她卻是用女孩子的聲音說話,這要是叫起來的話……

    蘇觀覺得自己可以吃頓好的準備進局子了。

    “不做手術不行嗎?有沒有別的辦法?”伊麗莎白滿臉哀傷,“好歹我也會說人話,應該享受人權待遇吧?你忍心眼看著我失去生育能力嗎?”

    她忽閃著水靈靈的大——呃小眼睛,勾人心魄。蘇觀卻毫不猶豫地在她耳朵上彈了一下:

    “本來我也覺得這樣太殘忍了些,所以打算用我自己的方式幫你解決。”

    “你自己的方式?”

    “棉簽。”蘇觀答道,“但一來據說不衛生,二來現在你都口吐人言了,我再那麽做總感覺怪怪的……”

    “我表示拒絕。”伊麗莎白果斷說道,“還有別的嗎?”

    “要不……等到了時候你自個兒出去浪?”蘇觀壞笑道。

    “我還是拒絕。”伊麗莎白小臉一黑,“指望我跟那些低等動物交——做那種事,還不如幹脆餓死我呢!”

    “你自己也是貓族的一員吧?搞不懂你的優越感從何而來……”

    “才不是呢!”伊麗莎白挺起胸脯滿臉驕傲,“我是高貴的進化種,我和那些低等生物的區別,就像你們人類和猴子的區別一樣。假如你掉進了猴子窩,你會跟母猴子做那種事嗎?”

    “假如我掉進了猴子窩,做不做那種事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好麽……”

    屋外一人一貓唉聲歎氣,相對無言。屋裏兩個女人也在說些閨房秘話。

    王美佳今天雖然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心情卻並不算差。當然不是因為蘇觀的緣故,他們倆又不熟。但這個男人識相地把伊麗莎白帶來陪她,這倒還蠻讓她中意的。

    開寵物醫院的老板並不一定對動物有多鍾情,但至少不會太討厭。有隻小貓在一旁陪著,她用還能動作的右手撫摸著柔順的貓毛,聽著貓兒呼嚕呼嚕的動靜,她自己心裏也覺得暖洋洋的。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護士進門時她就得讓伊麗莎白趕緊藏起來。

    “所以我說,蘇觀這小子雖然在感情上笨了一些,其實為人還是挺體貼的,再說他工資也不低。把所有這些條件加起來,在男人裏已經算是中上等的了。”王美佳衝紀曉芙眨眨眼睛,露出小女孩般的調皮笑容,“你還不趕緊抓住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哦!”

    “我才不要。”紀曉芙憤憤地說道,“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嫁這個笨蛋!”

    “你們又吵架了?”

    “我打了他一頓,因為他嫌我胸部小。”

    “噗,隻是玩笑話吧?”王美佳抿嘴微笑。

    “哪有開這種玩笑的!”

    “隻能怪你平時不跟他擺架子,所以他也把握不好跟你的距離。”老板娘邊笑邊說,“再說那也是事實啊……”

    “嗚……”紀曉芙鬱悶地摸摸自己胸前的鋼板,“可是他說得實在太過分啦!”

    “怎麽說的?”

    “我跟他說我的襯衫被不聽話的小貓抓破了,還好沒有抓到不該抓的位置,不然就丟人丟大發了……他竟然說‘沒關係,就算你把胸部全露出來,這本書的分類也依然是全年齡’。”

    “雖然聽不太懂但有種他活該挨打的感覺。”

    王美佳的廠長老公在將近十點的時候才趕到。這位先生一看就是位社會人大老板,握住蘇觀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連聲說“小夥子有前途”。王美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訓斥道——“別把你在廠子裏那一套拿出來對我的朋友!”不過他們夫妻感情著實不錯,看他的樣子也累了一天,今晚卻堅持要留在這裏陪護。

    杜曉芙和蘇觀不便打擾,這就告辭離去。

    不知為何,小財迷一副煩惱的樣子,卻又和剛來時的疲憊感不太一樣。當蘇觀問起時,她猶豫了半天,終於長歎一聲,開口道:

    “我有話跟你說……邊走邊談吧。”

    她這說法就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蘇觀隻好點點頭。

    他剛要背起裝著伊麗莎白的書包,手機卻忽然大鬧起來。他費了好一番手腳才從緊繃繃的褲袋裏把它掏出來,走廊那頭的值班護士不耐煩地探出腦袋瞪了他幾眼。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按下接聽鍵。起初幾秒,電話那頭有些嘈雜,像是在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什麽聲音都聽不真切。蘇觀“喂”了幾聲,本以為是騷擾電話,正要掛斷它的時候,才有一個女人放棄般歎了一聲,問道:

    “蘇觀嗎?”

    蘇觀渾身一個激靈。

    哪怕一刀切斷他的聽覺神經,他也不會認不出這個聲音……等等,可能真的會認不出——哎呀那種事情先放在一邊,總而言之,現在給他打電話的這個人無疑是——

    “羅、羅總?”他結結巴巴地問。

    杜曉芙猛然回頭。

    “是我。”電話那頭的女人說,不知為何她的聲音十分猶疑,“我……我有點事要找你,你現在方便的話,麻煩到東北區沿河街041號的酒吧來,店名是‘Lady-Home’。最好快點,你不來我沒辦法走,麻煩你了!”

    “誒?到、到底是……”蘇觀舔了舔嘴唇,“哦好的,我這就來!”

    掛斷電話,他一把將背包塞進紀曉芙懷裏,伊麗莎白不滿地“喵嗚”一聲,紀曉芙也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但蘇觀隻留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了,拜托你幫忙照顧一下它”,這便甩開大步向外跑去。

    紀曉芙“哎哎”喊了他兩聲,他一次也沒有回頭。僅僅幾秒的工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紀曉芙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冬初的寒風沿著並不溫暖的衣領滲入她細弱的脖頸中。

    片刻工夫,她收回視線,抱緊了懷中的背包。

    “搞……搞什麽啊……”

    她喃喃念叨著,聽不出其中夾雜著怎樣的心緒。

    背包裏的伊麗莎白發出無辜的叫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