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節 酒吧、醉客、白雅君的道歉
字數:6860 加入書籤
蘇觀並不知道自己今天沒去上班這件事讓羅香香內心有多糾結。按照他的想法,就算羅香香發現軟糖是他放的,最多也就隻是不予理睬罷了。錦旗那件事就更跟他沒什麽關係了,人家公安局長指名送過來的東西,難道蘇觀大手一揮說聲“恕我拒絕”就真能擋掉不成?
原本大家聽說他協助警方偵破了一起案件,還都興致勃勃地跑來跟他打聽,把這事兒當成個值得一吹的故事。可自從那麵錦旗一送來,味道就全變了,現在同事們見了麵都管他叫“大俠”或者“大英雄”,雖說調侃的意味多於嘲諷,但那麽一麵惹眼的錦旗就掛在羅總辦公室門口,讓人看了實在是心裏膈應得很。
說到底,當初那個年輕警察邵阿青跟他說起的時候,他還當人家隻是開個玩笑,誰成想堂堂一個局長竟然真有心思為了女兒的一隻貓送給他這麽大的麵子。
這局長一定很寵他的女兒……或者說他女兒一定很寵那隻貓。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蘇觀幫人家一個忙,人家就用這一麵錦旗作為回禮,這應該就意味著兩不相欠。蘇觀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一個升鬥小民可沒有得寸進尺再去攀附人家的權利。
現在他正坐在一輛晚班出租車上,朝著東北區羅香香所說的那家酒吧行去。剛剛接到她電話時的那份激動已經冷卻下來,不安漸漸湧上心頭。
羅香香和酒吧,怎麽想都不覺得這兩者會扯上什麽關係。
而且她說,我不去她會有“麻煩”……什麽麻煩?單身女性在酒吧裏容易遇見的那種麻煩倒是很容易想象,比如說被醉漢流氓糾纏上了之類。但為什麽會找上我?雖然我是很想跟她有進一步的接觸啦,但現在我們的關係又不是很熟,她遇事第一時間應該會向她的閨蜜求助吧?比如說那個林果大小姐……
蘇觀越想越亂。但如果隻是那種程度的問題倒還好說了,除了他的“三件套”之外,前天才到手的造夢機器也好好揣在外套口袋裏,甭管什麽樣的小混混遇上他就算是倒了大黴,動手討不了好,指不定還會身敗名裂,成為蘇觀前進道路上的經驗值。
這麽一想,他反倒有些期待出現幾個不長眼的家夥去招惹羅香香了,女神有難才有他大顯身手的機會嘛。
在他給自己構思了五種不同情況下的裝逼台詞之後,出租車總算停在了那家“Lady-Home”酒吧門口,蘇觀付了錢迫不及待地跑進店門,沒有見到羅香香,反倒是吧台後麵一位熟女姐姐“哎哎”叫住了他。
這位姐姐濃妝豔抹得有點讓人生畏,深紅的外套裹住了妖豔的身姿,卻又恰到好處地將她豐滿的身材完美凸顯在外。她性感的唇間夾著一支女士香煙——這隻是蘇觀的猜測,畢竟不抽煙的他根本不懂得男性和女性抽的煙到底有什麽區別——總之她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對蘇觀說道:
“小弟弟,來錯地方了吧?這裏是女性專屬的地界哦。雖然也不是不歡迎男人啦,但男性是有最低消費門檻的,而且價格也比女人高一倍。如果這樣你也不介意的話,讓我歡迎一下倒也無妨。”
她的聲音也如外表一樣嫵媚,卻帶給蘇觀一種冰冷徹骨的感覺,仿佛是明擺著在說“請你離開,謝謝”。
蘇觀的視線往場中瞄了一眼,果然都是清一色的女性,各種打扮的都有,男人也能看到一兩個,但身邊都有女性同伴陪著。這地方對孤身一人的男性確實不太友好,除了臉皮厚到一定程度敢來這裏搭訕的家夥之外,應該不會有哪個男人會像他一樣傻乎乎地走進來。
“呃……”
蘇觀發現有幾桌女人已經注意到了自己,有的在掩口輕笑,有的則投來了輕蔑的眼神。他實在不擅長應對這種狀況,但畢竟是帶著“任務”來的,又不能扭頭離開,便隻好硬著頭皮問道:
“那個,我是來找人的……”
“來這裏的男人都是為了找人的。”女人悠悠吐出一口淡煙,“我說過了,同意規矩就可以留下,否則的話——哎,你不會是叫蘇觀吧?”
蘇觀連忙點頭:“對對對對對,有人說過我會來是嗎?”
“嗯……”女人俯身用手肘撐著吧台,以審視的眼光打量著他,“還算和善的路人臉,外套很土氣,裏麵穿的襯衣不是格子就是條紋……就是你對吧?”
這是什麽描述?蘇觀無奈腹誹,但還是點了點頭。
“進裏麵去。”女人伸出大拇指,“你們家領導在裏間等著呢。”
蘇觀還沒來得及回答,她所指的那扇門突然從裏麵被拉開,羅香香滿臉鐵青地走出來:
“我是他領導!不是他家裏的領導!”
“行行行。”女人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但麻煩你要擺領導的架子回家去擺,在這裏驚擾了我的客人,我可就真要趕你出去了。”
“……哼。”羅香香不再理她,而是衝蘇觀招了招手,“進來。”
完全沒搞懂狀況的蘇觀迷茫地跟著羅香香進了屋。他本以為這是酒吧裏的一個包間,進去後才發現原來是個類似休息處一樣的地方。壞掉的桌椅堆放在牆角,櫃子裏的東西擺放得雜亂無章。在茶幾旁的一張長沙發上,一個滿臉憔悴的女人正半坐半躺地靠著沙發背,隔著這麽遠蘇觀也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濃烈的酒氣,看來是喝了不少,現在她看著蘇觀的兩眼中都充滿了恍惚,怕是連聚焦都難了。
蘇觀大吃一驚:“白姐?”
……
這件事還要從一小時前說起。
那時羅香香才剛剛在家裏吃過晚餐。她自己動手煮了一點玉米粥,菜肴則是下班途中順手在超市裏買的熟食。她自己倒也不是不會做菜。隻是以前林果來家裏做客,非要吃她親手燒的菜食,既然如此羅香香就滿足了她的願望,並成功地幫她把午餐沒有消化的東西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那妮子從衛生間出來之後毫無禮貌地大聲嚷嚷:“你不是說你會做菜嗎?”
“我是會做啊。”羅香香辯解說,“隻是做出來的東西離‘能吃’還有一段距離罷了……”
“那特麽就是不會做好嗎!”
綜上,羅香香廚房裏的東西除了冰箱和微波爐常用一些之外,其它的工具純粹就是在放著積灰。
今晚,當她正在享用飯後的一隻橘子時,手機毫無征兆地響起,上麵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羅香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動聽卻略顯冷淡的女音:
“羅香香是麽?”
“您是哪位?”
“你是白雅君的朋友嗎?她現在在我這裏……”
羅香香不由得攥緊了手機。她一瞬間聯想到“綁架”這個詞,但電話那頭的女人卻接著說道:
“她喝了一整天了,再不拉走她我怕會醉死在這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朋友,反正我隻是從她手機上隨便找了個聯係人打電話而已。如果你是的話,麻煩到我這裏來一下把她接走;如果不是就掛掉吧,我會再打幾個電話試試的。”
白姐喝醉了?羅香香過濾著那女人的話語,如果自己不答應,那接下來她還會再聯係其他人。雖然可能性不高,但萬一其中有人趁著白姐醉酒心懷不軌怎麽辦?
她迅速做出決定:
“我是她領導。說一下地方吧,我現在會過去。”
從正北區到東北區並不算太遠,羅香香開車不到一刻鍾就抵達了目的地。
按照這家“Lady-Home”酒吧老板的說法,白雅君以前就偶爾會到這裏來喝兩杯。或許是失戀對她的打擊太過嚴重,今天她從中午就過來,一直喝到晚上七點多鍾。男人來這家酒吧是討不到好處的,但也總有一些愛撞運氣的人,老板已經打發掉兩撥想趁著白雅君酒醉圖謀不軌的好色之徒了。
“我也要開店,沒法一直照顧她。你是她領導?看著倒挺年輕的。”老板從紅豔的雙唇中吐出一口煙霧,“她就在裏麵,麻煩你囉!”
羅香香進屋的時候,白雅君躺在沙發上睡得正熟,滿身都是難聞的酒臭味。羅香香心中暗想,好好一個女人,卻為了個劈腿的男人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嗯,或許隻有“他”是個例外。
她搖醒白雅君,跟她渙散的視線對在一起。
“……羅總?”
“是我,白姐。”羅香香擠出一個笑容。
雖然她如今是白雅君的上司,但白雅君的年齡比她大,進公司也比她早。她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有不少地方還仰賴過白雅君的照顧。怎麽說都算是位前輩,叫一聲“姐”並不吃虧。
“我是來接你的。”她輕聲說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
白雅君念叨著這兩個字,彷如打開了某個痛苦的開關,她忽然嗚咽起來,兩行淚水突兀地順著雙頰流下,把羅香香嚇了一跳。
“白姐?”
“我沒有家了……”白雅君哭哭啼啼地說。
“不就是——”
羅香香想說“不就是個男人嘛”,但考慮到白雅君的心情,也不知說這話是否合適,終究還是沒能出口。
“白姐。”她勸慰道,“我們先回去,回你的住處,好不好?或者去我那裏也行,你今晚可以跟我一起住。”
白雅君半天沒有回答。羅香香正要再說一次,她卻抽泣著說道:
“羅總,我有件事騙了你……”
“騙我?”羅香香一愣,她眨眨眼睛,繼續掛起微笑說道,“那……我們明天上班再說好不好?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一定要現在說!”白雅君猛然搖起頭來,“羅總,你把蘇觀叫來!這件事跟他也有關係!我也要說給他聽!”
蘇觀?
怎麽又是他?羅香香有些煩躁地想著。怎麽最近他的名字老出現在這種稀奇古怪的地方?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我先聽著,明天再跟他說行不行?”羅香香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或者明天上班,我們再聚到一起說?你喝得太多了,現在說也說不好,不如等清醒之後……”
“不行!我就要現在說!”白雅君竟然也真的像小孩子一樣踢蹬著腿腳鬧起脾氣來,“你把他叫來!我要你們一起聽!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
“……總之,我勸了她五分鍾,她硬是不肯離開。”羅香香黑著臉說,“又不能強行帶她走。沒辦法,隻好叫你過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呃……那倒不用。話說,跟我有關係的事?”
蘇觀重複了一遍,心裏卻隱隱有了個猜測。
白雅君抬起疲倦不堪的臉,兩頰酡紅,呼吸急促:
“蘇觀?”
“哦,我在這裏。”蘇觀在她身前蹲下。
白雅君努力睜大遍布血絲的眼睛,似是看清了他的臉,虛弱一笑:
“我有事情要跟你……道歉……”
怎麽感覺跟臨終交代遺言似的?
蘇觀把不好的想法從腦中甩掉,他柔聲說道:“白姐,我們送你回家,邊走邊說好不好?早點回家也好早點休息,這樣不耽誤時間。”
羅香香下意識點了點頭。
“唔……”
白雅君點了點頭,這應該是同意了吧?
清醒的兩人總算鬆了一口氣。蘇觀拉起白雅君的手,半拖半架地帶著她離開了酒吧。身後傳來美女老板懶洋洋的送別聲。
他們把白雅君安置在後座,羅香香開車,而蘇觀就在後麵負責照顧她。當車子在已經幾乎空無一人的冬夜道路上行駛起來之後,白雅君開始娓娓道來。(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