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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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赦的別莊中,山花爛漫。

    涼亭中, 教導宣從心的嬤嬤脾氣很好的問道, “小姐這是繡的什麽?”

    宣從心撫了撫了手上的絲絹, 心不在焉,“鳳凰。”

    嬤嬤沉默片刻, 勉強點頭, “是,起先看不出, 但一看這處尾羽就明白了,是個鳳凰。”

    “這不是尾羽。”宣從心克製著脾氣,“這是鳳頭。”

    嬤嬤尷尬道, “是嗎,不過小姐, 這處繡錯了, 應當是……”

    “應當是從這裏下針。”宣瑜倒拿著一本書,聞言忍不住探頭比劃, “姐,嬤嬤教了這麽久,我都聽會了,你這針法不對,從一開始就繡錯了, 你看看這裏……”

    “我學還是你學?”宣從心看向宣瑜, 不怒自威, “不好好看書, 盯著我繡花兒做什麽?考狀元考繡花嗎?”

    宣瑜縮回頭,呐呐,“不考。”

    “不考你瞎看什麽?!”宣從心從早起就心神不寧,正沒處撒火,“年紀也不小了,文不成武不就,父王的爵位如今也沒了,府裏被大哥作死作成這樣,不是有鍾宛護著,咱倆就差回黔安吃糠了,這麽多年,人人都在看我們府上的笑話,你能不能爭點氣?”

    宣瑜忙翻開書,他結巴道,“我、我就是腦子笨,但我心裏知道要為哥哥分憂的。”

    宣瑜早就改了口,他說的哥哥就是鍾宛。

    宣從心悻悻,“就還有點良心。”

    宣從心低頭看著自己繡的東西也有點鬧心,她歎口氣,“不繡了,你昨天寫的文章呢?我先替你看看,免得又氣著先生。”

    宣瑜瑟縮了下,怯聲道:“昨天侍衛大哥帶我去抓野雞了,就、就沒寫。”

    宣從心被氣的拿不穩繡花針,“你、你……”

    宣瑜忙跳起來給宣從心倒茶賠罪,“別別氣著,先喝茶。”

    “我不喝!”宣從心怒道,“一整天,一篇文章都寫不出來!將來你想做什麽?能做什麽?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宣瑜被訓的臉紅,正要想辦法遛了,遠處一個家將拿著一封信急匆匆的過來了。

    家將走到近前看了兩人一眼,十分懂眼色的把信奉與宣從心。

    宣從心不願在外人麵前罵宣瑜,壓著火接過了家將遞上來的書信,拆開來一看,怔住了。

    宣瑜小心翼翼的立在一邊,見宣從心石雕似得半晌不說話,試探道,“姐,怎麽了?是京中出什麽事了嗎?”

    宣從心呆呆道,“弟,天上好像真的掉餡餅了。”

    在立下太子不足一月後,崇安帝駕崩了。

    崇安帝走的並不安詳,他好似一條被斬斷了的蛇一般在床上扭曲著身子掙紮了許久,用他那根中風後不靈活的舌頭高聲嗚咽,嘶吼聲傳遍了整個宮殿,似有不少未盡之言。

    但彼時的他已無力再更改遺詔,也沒人再聽得清他的話,崇安帝懷著滿腔憤恨和不甘死在了龍床上。

    所有人把目光轉向了鬱赦。

    得益於鬱慕誠和宗親們之前的勞苦,崇安帝死後鬱赦沒費什麽功夫就將寧王舊案徹底查明,鬱赦六親不認,查案時將前朝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敞開了攤平了說,鬱赦再也不避諱自己的出身,直言自己是崇安帝和小鍾妃亂|倫所出,血統汙穢,不堪擔當大任。

    沒人料到,這個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太子殿下在崇安帝死後臨時變卦,不肯繼位,任憑效忠崇安帝的一黨如何苦苦勸諫懇求,他死也不接詔書。

    所有人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鬱子宥他到底要做什麽?!

    宗親們終究還是押錯了寶,這邊鬱赦拒不登基,那邊宣瑞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就在鬱慕誠一派想要趁勢而起轉而另立新帝時,消失了數日的鍾宛鍾歸...遠回京了,順便帶回了寧王的小兒子,宣瑜。

    寧王剛翻了案,這會兒鬱赦親自將宣瑜迎進了宮,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除了鬱赦和鍾宛,旁人輕易見不到宣瑜,鬱慕誠算計了一輩子,最終為人做了嫁衣,宣瑜被鬱赦接進宮的當日,鬱慕誠在宗人府自縊了。

    宣瓊渾渾噩噩多日,在知道鬱慕誠的死訊後被嚇破了膽子,成了個真瘋子。

    崇安帝的四子宣璟在知道前朝過往後在自己府中靜了一日,轉而閉門謝客,拒見任何人。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三月後,新帝宣瑜正式繼位,年號元延。

    對新帝有莫大擁立有功的前太子鬱赦,自然而然的被封為攝政王。

    或者說,鬱赦自己封自己做了攝政王。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看的很明白,鬱赦這是立了一個更年幼更容易把控的傀儡。

    這麽一想似乎很合乎情理,崇安帝剛駕崩的那會兒朝野內外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追究崇安帝殺父弑君的罪責,崇安帝自己的皇位都來路不正,又遑論鬱赦的,鬱赦若要不顧非議硬登基了,將來也必然要有數不清的麻煩。

    單是出身這一件事,就是造他反實打實的好名目。

    可如今他找了自小長在黔安沒什麽人在意過的宣瑜來,既平息了物議,又掌了實權,實在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

    宗親們後知後覺,覺得是之前小看了這個瘋子了。

    當然,這些話他們也隻敢在心裏說。

    自新帝登基後,攝政王一麵大刀闊斧的砍除了鬱慕誠的羽翼,一麵挨個處置了對崇安帝死心塌地的臣子。借著平息北狄之禍又將軍政攬到了手中,待到元延初年年底時,攝政王一派借著這股大勢徹底改朝換代,鬱赦終於將一切都攥進了掌心。

    塵埃落定後,沒人再敢多說一個字。

    包括新帝。

    議政廳的小暖閣內,宣瑜惴惴不安的坐在龍椅上看著一旁的鬱赦料理政事,欲言又止。

    “這是今天內閣送上來的要緊的折子。”鬱赦將書折係數批複過後道,“皇上看過後若覺得有什麽不妥,可同我說。”

    宣瑜幹巴巴道,“攝政王看過的,必然沒什麽不妥的,我……朕就不看了吧。”

    鬱赦抬眸看著宣瑜,沉思片刻後道,“皇上有話要說?”

    宣瑜和鬱赦雖是親堂兄弟,但彼此並不親厚。

    知曉了前朝舊事後,宣瑜對自己這個堂兄加表叔的感情更複雜了。

    宣瑜同宣瑞不同,他雖也不十分聰明,但挺講道理。

    返京之後,他和宣從心兩人合計了很久,雙胞胎怎麽想怎麽覺得當初的事怪不著鬱赦,如今從鬱赦手裏把這皇位接過來,也不是那麽理直氣壯。

    宣瑜這龍椅坐的不踏實,幾次想跟鬱赦說,不然這皇位還是給你吧。

    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宣瑜有點怕鬱赦。

    鬱赦看了宣瑜片刻,揣摩著小皇帝的心思,道,“皇上若還是擔心宣瑞,我可以命人讓他寫一封手書送來,如今皇上剛剛繼位,他是不合適露麵的,具體為何,皇上心中應當明白。”

    宣瑜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擔心大哥。”

    返京之初鍾宛就跟宣瑜說過了,宣瑞如今一切都好,鬱赦如今將他安置在了南邊兒的一處莊子裏,衣食無憂。鍾宛的話宣瑜和宣從心都是信的,他倆也明白,自己大哥若這會兒“活”過來了,那必然又要引起不少風波。

    為了將宣瑜送上皇位,鬱赦和鍾宛這半年來力挽狂瀾殫精竭慮,這份恩情太重了,宣瑜絕不敢扯後腿。

    宣瑜掙紮了許久,小聲道,“我想見見哥哥……我說的...是鍾宛。”

    鬱赦頓了下,垂眸道,“那請皇上再等等吧。”

    宣瑜不安道,“他病還沒好嗎?”

    所有人隻看得見鬱赦在操持一切,甚少人知道,鬱赦背後始終站著一個鍾歸遠。

    這半年來鍾宛通常是連三個時辰都睡不足,在徹底平定了北狄之亂看著朝政終入正軌後,鍾宛也耗盡了鬱赦之前數月小心給他養回的那點兒氣力,入冬後的一場風寒來勢洶洶,直接將鍾宛送回了病塌上。

    有些人似乎就是天生勞碌命,這麽多年都煎熬過來了,眼看著能稍稍喘口氣了,卻扛不住這小小風寒了。

    鍾宛病後鬱赦幾次差點犯病,不是怕朝政上出岔子,鬱赦早拋下這些去陪鍾宛了。

    鬱赦雖沒犯病,但心裏總有點執拗念頭,自鍾宛病後,鬱赦說是怕人再帶什麽風邪給鍾宛,不準任何人去見鍾宛,每日散了朝料理完正事後鬱赦一刻也不耽誤,回府親自照料鍾宛,隻要有他在,絕不消他人插手。

    鬱赦道,“勞皇上掛心,已經好多了,待他病愈後,自會入宮給皇上請安。”

    宣瑜不放心的點點頭,又遲疑道,“皇兄,我想,我一直想……”

    鬱赦抬眸看著宣瑜,眉頭微皺,等了半天也沒等宣瑜說清楚一句話。

    不過鬱赦心裏已經有數了。

    “皇上。”鬱赦看向宣瑜,問道,“皇上憂心歸遠?”

    宣瑜忙道,“自然。”

    鬱赦沉默片刻,道,“我同歸遠,這半年來所做一切都是在盡力彌補舊日之過,待皇上將來能獨當一麵時,我們會將一切實權交給皇上,到了那日他才算真的能卸下這千鈞重負,皇上若真體恤他多年來過的不易,就請用心聽政,待到皇上親政那日,我同他也就真的能功成身退了。”

    宣瑜聽出了鬱赦的話外之音,眼睛有點紅了。

    他的這個堂兄,是真的從未想要這皇位。

    鬱赦認真的看著宣瑜,“我的心意,皇上能明白了嗎?”

    宣瑜重重點頭,愧疚道,“我……會好好學的。”

    鬱赦不再多言,鍾宛病中讓他對宣瑜說的話,鬱赦自認是說明白了。

    宣瑜說到做到,從這日開始,每日聞雞起舞,廢寢忘食,恨不得馬上能親政才好。

    鬱赦沒有帶孩子的經驗,鍾宛說什麽他聽什麽,聽鍾宛說要多激勵宣瑜,他自己說不出口,就原話吩咐了教導宣瑜的大儒們。

    大儒們原本對朝局並不看好,但見攝政王並非野心昭昭,竟是有將來讓賢的意思,老懷甚慰。遂振奮精神,鼓足了勁兒給宣瑜打雞血。

    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宣瑜雖心善又純良,但對朝政的事是真的不太擅長。

    宣瑜每日早上聽大儒們給他講課,過了晌午就來雄心壯誌的給鬱赦畫大餅,言辭鏗鏘,今天要北征明天要南伐,鬥誌昂揚,常常震的鬱赦啞口無言。

    鬱赦也是那會兒才意識到,鍾宛這是病中無聊,故意消遣自己玩兒了。

    鬱赦原本隻要處理好政務就能回府,如今又多了一樁大事,要聽小皇帝和他暢想未來。

    鬱赦每每渾渾噩噩的聽罷宣瑜一番慷慨陳詞後就想,果然是誰帶大的孩子隨誰嗎?宣瑜這口若懸河瞎說八道的樣子,真是像極了某個正在養病的人。

    宣瑜說的口幹舌燥,喝了一口茶水,胖手一揮,“皇兄,這遼闊疆土!以後就都是我們兄弟二人的!”

    鬱赦波瀾不驚的“哦”了一聲。

    就在幾日前,鍾宛喝罷藥躺在床上,也是這樣同鬱赦說,說待他好了,話本上有什麽就做什麽,什麽路子野玩什麽,千萬不必憐惜他!

    鍾宛說的很大聲。

    鍾宛光這樣說還不算,還要說的具體,說...的仔細,鍾宛自己白日躺了一天睡夠了,晚上先不困,就跟鬱赦耳鬢廝磨的輕聲商量,計劃鬱赦回來如何沒收他的裏衣,如何逼他哭著說平日說不出口的話,再如何在他嘴裏塞了帕子讓他想求饒都求不得……

    鍾宛自己把自己說的害怕了,又提前跟鬱赦服軟,小聲的說你能不能別總那麽凶?

    從始至終,鬱赦沒說一句話。

    鬱赦有點上火,忍無可忍的命鍾宛閉嘴睡覺,鍾宛還挺無辜。

    鍾宛無措說:“我就是……給你望梅止渴一下,你不高興?”

    鬱赦捫心自問,怎麽也想不透,自己喜從何來?

    鬱赦看著宣瑜,歎了口氣。

    鍾宛那邊好說,他病已無大礙,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了,許諾了多少自己將來自然會一一讓他應驗,可宣瑜這邊呢?他確實不是這塊料。

    鬱赦被宣瑜突發奇想的雄心壯誌鬧騰的精神不濟,當日回府後同鍾宛講,鍾宛想了片刻,將心中早有的主意同鬱赦說了,鬱赦猶豫了下,覺得可行。

    心中一件大事落地,晚膳之後,鬱赦要料理另一件事了。

    京中冬日雖天寒,攝政王府正院的暖閣中地龍燒的很旺,鬱赦不用怕鍾宛冷著,待鍾宛脫了外袍準備躺下時,鬱赦坐在床邊,一粒又一粒,將鍾宛的裏衣扣子解開了。

    鍾宛看著鬱赦幽深的眸子喉結動了下,輕聲道:“攝政王......你做什麽呢?”

    鬱赦微微眯著眼,“檢查一下......看看你病好了沒。”

    自鍾宛病後兩人快一月沒親熱了,不消鬱赦做什麽,鍾宛就已經情動了,“早好了,是你太小心,你、你先把燈熄了......”

    鬱赦鬆開了鍾宛褻褲上鬆垮垮的腰帶,“今天不熄燈。”

    鍾宛頓了下,遲疑道,“那把床帳放下來......”

    鬱赦將鍾宛的腰帶放在一邊,“今天也不放床帳。”

    鍾宛難堪道,“你......”

    鬱赦在鍾宛額上親了下,“老實一點,今天想好好看看你。”

    鍾宛他這會兒才留意到,鬱赦今天特意命人在暖閣中多點了好幾盞燈,忍不住低聲道,“你這是記仇了,故意的?”

    鬱赦坦然,“是。”

    鍾宛渾身不太自在,想要扯被子遮一下,鬱赦嘴角微微勾起,並不攔著,隻是道,“你遮著,就先完不了事,你明天不是想入宮?”

    鍾宛一窒,沒再扯被子,他閉上眼,好一會兒難耐道,“子宥,別……欺負我了。”

    鬱赦低頭溫柔的吻在了鍾宛唇上。

    ……

    ……

    翌日,鬱赦按鍾宛說的,力排眾議,將學繡花學的頭疼的長公主宣從心請進了議政閣,自此,鬱赦宣瑜宣從心三人都輕鬆了許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