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貪向青樓醉綠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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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老孟在巡檢司一番整頓,上下人等都被嚴驥用軍法部勒,一時令行景從,人人聽命。
百花門的郝大通郝掌門,因為開過拳館,訓練起這些巡丁來倒是大材小用了,兩天搞下來就稍微有點小樣子。
有這一文一武,巡檢司一改前任田錫時候的散漫。
孟義山雖然脾氣凶暴,但是賞罰分明,經常撒下大把銀兩來籠絡大夥,又拿山寨裏那套兄弟義氣來感召屬下,竟然頗得司中眾人的擁戴。
晃眼到了朱駒宴客的日子,洛陽城裏剛到掌燈時候,天黑了下來。孟義山拉著嚴先生,同著莫魁等人一起到了花月樓。身後還有十數名手下護衛,一時間做足了氣派。
樓裏麵還是一片笙歌燕舞,喧鬧非常。
孟巡檢卻有物是人非之感,當初他追查奸殺命案,便是在這裏大戰王河。可惜那武功高得嚇人的太監還是沒有蹤跡。
自從王河從這裏跑了,李大人本想借機封了這風花之地,為洛陽的儒風教化出把力,也算是有益世道人心。
可惜礙於本府的布政司和按察使,這兩位封疆大吏都是花月樓的常客。下帖子和李知府關說,非要保住這家勾欄院不可。
李崇義人雖清正,確不迂腐,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上司實在劃不來,才讓花月樓繼續經營下去。
一名年輕俏麗的鴇婆迎了上來,帶起一陣脂粉香氣,見麵未語先笑:“喲,孟大人可是稀客,奴家對您可是日思夜想,可算把你盼來了!”一幅見到老相好的模樣。
老孟皺皺眉頭,暗道這鴇婆好生麵熟,猛然想起這是上次他來時點過的姑娘玉墜兒。
和老尚書的小妾柳月一樣是當初樓裏的紅牌。當下笑道:“哈哈,墜兒,你什時成了鴇婆?朱駒要找我喝酒,他來了沒有?”說話的同時,伸手就把那玉墜摟了過來。
玉墜兒一邊佯裝著推拒,一麵讓龜奴把後麵的隨從引領入位。
她早就聽說孟巡檢氣焰正盛,這時見他開口就直呼永寧郡王的本名,更是不得了:“小郡王就在樓上,我領您過去。”
可惜這次是來摸朱駒的底,沒空與這妹子再續前緣。從進來老孟就注意這樓前四周,發現有不少帶著武器的客人,應該是永寧郡王的護衛。
鴇婆玉墜也在好奇的打量孟義山這夥人,相貌凶獰的莫魁和陰沉的綠袍客宋繼祖都讓她覺得不舒服,隻有那龍眉鳳目的嚴先生讓她立生好感。要不是礙著巡檢大人的官位,早就扔下老孟去招呼嚴驥了。
一個青衣書生守候在二樓的轉角,麵白如玉,挺鼻薄唇,正是那天送請柬的羅平海,今日換了身公子哥的打扮。
這位羅公子麵掛微笑,恭敬的拱手相讓:“巡檢大人,郡王已經等候多時了。”將手指向身後一間雅致的花廳。
羅平海貌似溫良,但孟義山卻不這麽想,除了英俊的惹人嫌之外,他當日排擠嘲笑郝大通,自負名門弟子,心胸著實狹窄。
老孟哼了一聲,沒有把他放在眼內,轉頭招呼身旁的嚴先生,嘻笑著摟著玉墜進了花廳。
後麵上來的少林棄徒莫魁,也是怒目橫視,讓羅平海十分著惱。他此時不便找老孟的麻煩,老孟帶來的手下還不能收拾一頓?
他在門口迎客,本身就有試探的意思,等見到臊眉耷眼,低著頭不想搭理人,一副不想活了又死不起樣子的小吏宋繼祖,默默跟在莫魁後邊。
小羅登時拂起袖子一道內勁送出,想讓宋掌教滾下樓梯出醜。
宋繼祖是參拜地母的大妖人。向來也是厭惡佛家弟子,見他挑釁那還客氣,豎起袍袖一劃,袖口像是快刀一樣輕易破開了羅平海攻來的內勁。隨手便在羅大少的肩膀上狠敲了一記。
羅平海措不及防,被這手袖刀打得肩頭一顫,麵色痛苦,強運氣息,肩頭一撞,把這式袖刀破掉,甚至運力反震。
羅公子暗驚這倒黴鬼一樣的家夥好強的武功,孟義山能網羅到如此高手,不容小視。
宋繼祖雖占上風,手肘卻也被羅平海的反震勁道激得微麻。這位外表像是公子哥一樣的,竟然能挨住這種辣手,還能聚起內勁反擊。讓宋掌教起了戒心。
孟義山走進花廳的同時,將懷裏的玉墜兒摟得更緊了,做出好色莽夫樣子。人還沒到,粗豪無忌的笑聲便先傳進了屋內。
朱駒早就坐在席中等待,和他同席的還有四五個人,他見老孟來了笑著起身相迎:“孟巡檢快坐。你能來此,本王十分高興。”小郡王麵上笑容殷切,和在龍門賭坊時的跋扈之態判若兩人。
朱郡王身邊特地有兩把空椅,看來是留給老孟和嚴先生的。孟義山大咧咧的落了座,同時用眼掃了席上那幾個人。
這桌酒宴暫時還沒開,擺的都是清茶素點。
朱駒的主座旁邊坐了三個人,打首是一名白淨麵皮的胖子,穿著一領亮紫的員外衫,衣褶袖口上繡著幾朵牡丹,正在那裏品茗。身後還跟隨著一個俊俏小廝在那裏錘打著肩背,顯然是十分的享受。
朱駒伸手引見那胖子給老孟:“孟兄,這位是布政使趙大人。”
孟義山在洛陽混了不少時日,知道這位應該就是一省最高的官了,布政使趙天澤,從二品的封疆大吏,俗話說的藩台大人。
趙天澤的雙眼半閉,眯縫著看了看老孟:“哦,是知府衙門的捕頭,現在升上巡檢了?”輕抬起手中的茶盞抿了一小口。
孟義山見那趙天澤神色輕慢,他也很不客氣,隻略拱了拱手說道:“見過趙大人!”
孟義山的強橫樣子大出布政使的意料,趙天澤的胖臉立時陰沉下來,卻忍耐著沒有發作。
他對這位孟巡檢也是存了些許忌憚的。孟義山乘夜血洗葉家莊,殺聲震天!大火燒了半宿把葉家半個塢堡變為了荒墟。心狠手辣,舉城上下都在議論這個“殺頭的巡檢。”
“孟巡檢清剿白蓮,剿平葉家,赫赫功名實在讓老夫感慨啊。”
趙大人身旁坐了一位身穿青色長袍的老者,笑吟吟地稱讚著孟義山。那老人雖衣色素簡,卻是用了杭紡青緞,袖口折邊都是上乘繡工縫製,眉眼間透出威儀攝人之氣。瞧之不類尋常老翁。
玉墜兒也在一旁湊趣,輕笑著把身子緊貼到老孟肩頭,在他耳旁說道:“巡檢大人的聲威兒,洛陽城那個不知?墜兒就是喜歡您這樣的英雄好漢。”
孟義山聞聲大笑,回手在妹子腰上摟了一把,換來一聲嬌叱。
朱郡王也沒忘了引介,有些拘謹的說道:“這位是按察使薛景忠,薛大人!”
那青衣老人點了點頭。含笑注視著和俏鴇婆勾肩搭背的孟義山。
老孟聽了一驚,見薛大人注目自己,立時便把做出來的色鬼儀態收了三分。
正三品按察使,這薛大人的任務是督查吏治,對府道官員的前程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孟義山再狂妄也得收斂點,他拿眼瞅了瞅朱駒和那白胖的趙大人,咬牙暗罵:“你說兩個孫子正派的很,不叫姑娘相陪,原來是和這老薛一起放不開玩。”
最後一人不必介紹,一副馬臉,瞪著孟義山的眼神像是能把他吃了,老孟還不算太健忘,馬上就想起來這個人是誰,白蓮教圍困府衙那天見過,因為來援不力而被自己甩了一個大耳光的參將劉禮,洛陽衛軍中的大人物。
這個老孟更不怕了,正總兵馬文明都要他和雲敖給殺了,何況你一個參將。
有一點那個羅平海果然沒說錯,今日這筵席,來的文官都是比李崇義地位還尊崇的。朱駒把洛陽城裏軍政雙方最高的官員都請來了。
那羅平海和宋掌教試招沒討得好,這時已經站在了朱駒身後。席上還有三兩人等,都是布政司和按察使兩個衙門的屬官,像是莫魁和宋繼祖這種護衛,全侍列在各自上司身側。
“劉參將,上次你在衙門索要糧餉,我老孟多有得罪。見麵也是緣分,喝杯查算了!”孟義山主動推了一杯茶過去開口和解,口氣卻是那種我是老大,你是老二的強硬勢派。
他這種大人不計小人過的硬梆話,把劉禮噎得麵色連變,悶哼了一聲沒言語。操起茶杯灌了下去,握杯的手卻是用力過猛,骨節顯得有些青白。
按察使薛景忠見他兩人似乎有些宿怨,開口解勸劉禮道:“劉軍門已經升任了代總兵,代替已故馬大人掌洛陽軍務。孟巡檢也不做捕頭了,你們從前職責上起的衝突,還是揭過了好!”
劉禮不能不給這位老大人麵子,嗔然說道:“些許小事,我沒放在心上!”
老孟口頭也是唯唯而諾。心裏卻想“娘的,這鳥參將升官忒快了,怕是鑽營有力,不是靠的真正本事。”
孟義山本來就和朱駒有梁子,剛上來耍出那幅橫蠻態度把趙天澤也給得罪了。
輪到嚴驥和這幾位大人對話時,自是禮數周全,應對的不卑不亢。
嚴先生饒有興致的觀察這一桌,永寧郡王的意圖還真是難琢磨,把這些洛陽官場上的棘手人物都邀約到一處,即便其中官位最低的老孟也是凶狡過人。
眾人圍坐在桌邊,似乎都有些心思,一時誰都沒有開口,朱駒幾次欲言,又看了看趙天澤。最終沒有說話。氣氛如此詭異,讓老孟察覺到朱駒這次邀宴怕是有點鬼祟。但他是百無禁忌的人,並沒怎麽放在心上。
孟義山率先打破了沉默,對著劉禮笑道:“我說老劉,看來你和老子一樣,也是嘴裏忒淡。咱們擺上半席開開葷。”
他想暫時與劉總兵修好,便讓人下去搬上兩壇好酒,布上四色小菜,準備與劉禮暢飲一番。
一席酒菜,頃刻功夫便端了上來。除了老孟自斟了一杯酒外,沒人去動。玉墜兒見狀不待老孟示意,便從他懷裏起身,給這幾位大人麵前的空杯倒滿了酒漿,她心猜這些人必然有事要談,調笑了幾句便知趣的退出了雅閣,臨去時的秋波勾了不少隨從侍衛的魂去,席上的幾位卻對這位美人視而不見,心思仿佛放在九霄雲外。
薛大人見眾人如此模樣,撫須笑道:“在此煙花之地,各位就別拘禮了。裝給誰看!”
當先夾了一筷子桌上的肘子肉,緩緩入口,伸手對席上諸人讓了讓。
席上幾個心下一鬆,也動筷斟酒,謙推著互相敬了起來。孟義山取了大觥舀滿酒漿。重重推在劉禮身前,粗聲喝道:“劉總兵,咱們鬥上幾杯,我試試你的酒量。”
劉禮見他從頭至尾都是這般橫衝直撞的脾氣,隻當老孟是個直性子的漢子,心道這廝目前投靠了王爺,運道正紅,得罪不得!
悶聲舉起酒觥大口喝了,立時一股酒氣湧上,漲得他麵目通紅,劉副總兵又將空觥滿了一整爵。擺手給老孟推了回去。
孟義山大笑著接過一仰而盡,開口高聲的開始與劉禮猜拳行酒,幾番杯盞過後,兩人宛如至交好友,互相推許稱讚,表麵熱絡的不行。
趙天澤那邊也正與薛大人溫言細語,說著朝中幾位內閣大佬的八卦。
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朱駒把身子向前探了探,輕笑著揭開話題:“諸位大人,都是洛陽府的擎天柱石,請大家來是為了敘敘情誼,玩賞些風月……”
他沉吟了一下,歉然接道:“我家阿兄不好熱鬧,不然我們兄弟就一起具名邀請各位了!”
趙天澤笑了起來,承著朱駒的話說道:“世子性情端方,這花月樓是斷然不來的,好在郡王為人豁達,不然咱們可就聚不到一處了!”說完舉杯向眾人敬了敬。
“朱蟠那呆愣小子,那裏知道此處的快活!”老孟笑的十分放肆,抬手又與劉禮碰了一杯,對麵劉副總兵,聽到朱蟠也是麵有慍色,氣衝衝的將酒飲了,說道:“月前劉某加官,禮數盡足的再三邀請世子,他也不來。這次更是傲的可以,莫不是看不起我劉禮!”
朱駒顯出一臉歉容,拱手給劉副總兵施了一禮,說道:“總兵大人製軍有方,這樣有本領的好漢,我王兄是佩服的。但他不好交遊,性子又強固,到也勉強不得。”
劉禮憤然說道:“自然勉強不得,世子位高爵尊,我這破落軍戶那裏巴結得上!”心下卻暗喜這小郡王做事得體,當眾稱讚劉爺能帶兵,在幾位大人麵前掙下幾分光彩。
孟義山見了劉禮那副死樣子,不由心裏暗罵:“你是屁的好漢,不知從那裏鑽營來的總兵官。那馬總兵一隻鐵戟舉世無雙,方才稱得好漢!”
老孟至今習武有日,以他此時的眼光,來看當初的馬文明,實在是強悍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