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先天太乙風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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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孟這一夜都沒睡好,除了興奮難眠以外,主要是屋頂壞了。
    仰望著滿天星光,孟義山不得不換了個屋子,倉促間讓人置備寢具,又折騰了多半個時辰,這回躺下也睡不著了,硬是熬到天亮,居然氣完神足,精力充沛。
    從一大早開始,整個世子府都在議論著孟大人夜半煉氣,轟塌精舍。這是位武學奇人啊,就是有點廢木料,那精舍的大梁都被他給出掌打斷了。
    此事一出,就連隔壁伊王府也鬧得沸沸揚揚。那位小王子朱安一聽說師父這麽厲害,崇拜得不得了。求他娘陳妃出麵招孟義山過府來傳授武功。
    陳秀雲這個新認的“義妹”親自要人來請,不能不給麵子,心裏也頗想見陳妃一麵。老孟吃過早飯就進了王府。
    內府承運殿前的石級上,小王子朱安身著勁裝,期盼萬分的由母親牽著手等候老孟。
    還離著老遠就看見師父過來了,掙脫了王妃的手一路跑過去,給師父見了禮,便嚷著讓孟義山傳授厲害武功。
    孟義山現在對這小徒弟還算盡心,笑著說道:“先教你射箭,完了練刀!”
    他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又走過去給王妃見禮。
    陳秀雲俏麗依然,身穿淺藍色平織紋綾袍,發梳雙柳垂鬢,頭戴蒙元貴婦身份象征的紅色固姑冠,秀美中蘊含三分英氣。
    王妃對老孟十分客氣,輕笑著說道:“兄長赫赫武威,名震神都,又襄助王爺擊敗了永寧逆黨,榮升昭信校尉!今後這官職怕是越做越大了。”
    “秀雲妹子見笑了。我是個沒根基的莽撞人,隻盼著能把朱安的武藝調教出來,往後他封王裂土,我老孟也跟著沾光!”
    “是麽?那可要多謝兄長。”
    陳妃心想孟義山這等驍勇之輩必然受到王爺重用,內心期盼結交老孟能穩固自己母子在王府的地位。
    寒暄過後,孟義山開始傳授小王子練武,他先讓侍衛去王府武庫取來把鐵胎大弓,長及半人多高!黝黑沉重,足有五個力,可以射殺虎豹。老孟接在手裏吐氣開聲,格格聲響中被他拉了個滿。朱安看向他的眼神是又驚又佩。
    接下來老孟指導著徒弟進行刀法訓練,入門便是百刀劈斬!
    朱安提著一把鍛打的小鐵刀勉強做完,已經汗流浹背。
    “不錯,挺能吃苦。”
    孟義山對徒弟可是夠狠,又找了間背光的暗室,把朱安叫進去練習眼力,點燃了一把線香。叮囑小王子用眼睛盯住發出紅光的香頭,不許眨眼。他孟大人一轉身出去了,把門一關裏麵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
    朱安照著練習半晌後被香頭通紅的那點亮光刺得眼淚直流,這眼力的練習真是一個“熬”字!他雖受苦不輕,山賊傳授的到都是真東西,練成之後夜裏拉弓都能射準目標。
    老孟就在外麵與王妃閑著沒事套近乎,跟徒弟他娘閑扯淡。
    眼看將要午時,小王子幾乎是閉著眼睛淚水直流走出來的。陳妃在適才不加幹涉,把兒子教給老孟盡情捶打。
    此時一見卻心疼異常,搶過去一把將朱安抱在懷裏,連聲撫慰。小王子被娘抱著有些不好意思,臉孔微紅的看著師父。
    老孟一見,觸景生情,心說老子也找個美人成婚得了,也生那麽十個八個小孟。
    心裏卻猶豫,這老婆人選是李清還是阿醜姑娘,兩個妹子他都有些意動,這事麻煩啊。
    他教完武藝,正要向王妃告辭,王太監那邊還等著他當稻草人來擺姿勢挨打呢。
    注解玄陽真經光琢磨不行,還得與王河這種高手對拆,通過拳腳搏擊才能把枯燥的武學見解化為己用。
    結果還沒等他告辭,就見不遠處有人走過來,那人一身儒衫,眉清目秀,正是世子朱蟠。
    兩人見到對方在此都有些錯愕,還是王妃先開口道:“王爺讓安兒半日與孟大人練武,後半日習文,世子是來講學的。”
    小王子有些抵觸的和世子打招呼:“王兄……”
    朱安現在隻羨慕老孟這種強梁好漢,讀書一事是萬般頭疼。
    朱蟠笑著回應弟弟道:“安弟,今日學左傳,專講其中桓公一章,我不需要你理解,但要能背誦。”
    朱安十分不情願的點了點頭,跑去取書本,要隨大哥去書房讀書。
    世子又和孟義山寒暄著,但眼神的餘光卻不可避免的看向姿容秀麗的陳妃,眼眸變幻,似乎有著千般情感和苦悶。
    陳秀雲秀眉微挑,臉上因薄怒泛起了微紅,鳳目帶著寒意狠狠刺了朱蟠一眼,世子一下子像是被熄滅了的火焰,眼神黯淡下去。
    朱蟠舉止有些慌亂的躬身一禮,匆匆忙忙的躲下去教朱安讀書去了。
    孟義山將著一切全望在眼內,心想這事可就有意思了。
    你這小子眼神看著後媽,又想和我搶李清,你這讀書人可真是王八蛋啊。
    老孟裝做毫無察覺,回世子府繼續養傷。
    官場是殺人不見血,他謀略不足就裝傻充愣,不知多少人被山賊這一手給騙得死死,當他是無知莽夫。
    結交王太監,與伊王妃親近,這都是孟義山的心術,眼前看來還是很成功的。
    一回到那座梅園,孟大人就被王河拉進書房繼續注解玄陽真經。老孟無怨無悔的給他打下手,深信這“王注的太監本”必然要好過武當那夥老道的“雜毛本”。
    等到邙山鬼祖的那個邙山本拿到手,他的武功想必可以更上一層,是以一字一句的,陪著王河做水磨功夫。
    兩人誰都沒意會,也無暇去顧及這裏麵漸漸浸潤了王河的半生武學心得。
    解釋一句話,往往需要寫出三五種法門和武功,互相借鑒和對比,有一些創見都已超越了經文原本。隨著內容的次第深奧,前麵的內功心法和九轉金丹大道都已注完,王河所書的蠅頭小楷工整端麗,足足用紙二十餘頁,老孟拿過來嘩嘩翻閱,連聲讚好!
    “妙啊!”
    王河的手書落在老孟手裏已屬明珠蒙塵,他是秉筆大太監,前皇朱祈鎮的死忠親信,專司替皇上披閱奏折,書法可稱大家。這也是為何王振餘黨大多已被刑戳,錦衣衛的詔獄還在四處緊追和通緝他的原因,前皇舊黨,位置樞要,知曉太多朝廷密辛,這才讓他犯了景泰的忌。
    此時注解經文的王河已經進入了狀態,心神都在書頁之上,閱過了內功篇,轉而看向三豐祖師以先天太易八卦來代指方位的技擊散手。以人體為中心,身周四麵八方為八卦,出招攻向何種角度,腳踩那個方位,完全是用易經的卦象來標注的。
    王太監暗罵著“張三豐這老道折騰人!”這些蘊含易理和走位的武功招式還得一點點修正。
    王太監仿佛在和當年的那位武當張邋遢天人交感,隔空講武,將這一段經文盡數破譯之後,已經心力憔悴,額角汗下,赫然發現這是一套可以叫做“先天太乙風雷手”的殺伐武功。
    王河二話不說,找人驗證!眼前老孟就是天然的刷功夫的活人樁。
    王河出掌一圈一帶,把旁邊歡欣雀躍的老孟給鉤到身前,瞬間幻出十數個掌影印向孟義山,掌勁已經用上了內力,發出殷殷風雷之聲。
    孟大人正在思索玄陽經內功篇,聽到風聲嚇的一激靈,柔拳真氣大成之後反應躍升數倍,聽出這些掌風有右上凝實,想都不想轉腰踢起一腳,正是張帆橫行東海的腳法中最為剛猛的“定海錨!”力足千鈞“轟!”的一聲竟將王河踢得身影一晃,後退一步。
    王太監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孟義山所能發出的力量?雖然隻用了五成功力拆招,這家夥也躍升太快了!又想了想剛才的招法不足,轉而拳腳齊出,對老孟大打出手。
    孟義山心說“瘋子!”左手虛握護身,右手化拳迎著轟了上去,拳勁之威有如怒箭,王河不敢怠慢一掌翻轉擒了上去,手指順勢鞭下疾拂孟義山的脈門。
    砰!老孟半臂酸軟,王河身影一晃,未待他再次進招,孟義山左拳崩出,他武功大進之後隱隱從射箭之勢中旁通武學,身如射弓拳如箭勢,一去不回銳勁難擋。
    王太監讚許一笑,放棄自己慣用的蓮花指,以武當玄陽經的先天太易散手迎了上去,初始略微生疏,反而讓山賊占了不少便宜,鐵拳連環崩發三十餘記,記記沉凝雄渾。
    王河的雙手在自己的身前畫出一個小八卦,牽引著孟義山轟來的陽剛拳力。
    等到王河畫了百十餘遍六十四卦方位之後,守禦的招數練習圓滿滿。
    王河繼而身影轉動,腳下挪移方位,兩隻手臂也揮舞抓動,方圓丈許被他勾出一個大八卦,畫地為牢,將孟義山困在其中,老孟打出的拳掌腿法都被這種奇異的身法和招數牽引,如入濕麵團,怎樣衝擊也越不出這個小圈子。
    山賊被拘束之下一聲大吼,閃電連攻三腿並上一記掌刀,想要以剛力硬破這招陰柔功夫。王河卻忽然變守為攻,硬碰硬的一掌封了上去,“火雷噬嗑”六十四卦裏麵攻擊最強的殺招,王河以陰柔內力見長,隻是修行到後來陰極而生陽,這一式被他使得內斂不帶火氣。
    轟!對撞之後打得孟義山倒飛數步,撞到身後一排書架直到頂上牆壁才堪堪停下。
    那一擊由陰柔的表象透出內裏剛陽如火的凶厲,名為“噬嗑”直欲入體逆行,孟義山氣血不住翻騰,運用新學到的玄陽經化勁之法,將侵體的真氣引入奇經,砰!真氣自背後宣泄,依靠的牆壁和磚石都被震得鬆散。
    老孟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打趣道:“王太監好厲害的隔山打牛,再來!”
    他又不怕死的衝上去與王河糾纏在一起,兩個人開始“乒乓砰砰!”的互相對攻,王河勁力內斂,孟義山卻是聲勢喧囂,加上王河到處引偏他的勁力,朱蟠好好一座書房,被兩人打得慘亂不忍目睹。
    房中擺設的條書案與古玩架不住震蕩,不時劈啪掉下來些瓷器玉雕,摔得粉碎,桌上沒寫完的白紙漫空飛舞,兩人打發了性,不知什麽時候都跳到書案之上,腳下如穿花,手出似拂柳,對攻糾纏互有攻守,又鬥了盞茶功夫,哢嚓!條案終於承受不住老孟舉重若重的力氣而被踩斷。
    但孟義山收獲匪淺,王河注解玄陽經,偏重的是內勁轉化,陰極而陽生,這些武學精髓都在戰鬥中毫無保留的讓老孟吸收和理解。
    終於老孟體力不支,攻守已經都力不從心了,開始被王河追著打,從內室打到外間,又從外間打了回去。
    王太監也是難得有機會把老孟毒打一頓,多少帶點個人情緒。
    最終孟義山往門邊跑,被王河一掌卦象風雷益散手!連人帶著木門都打出院落,掉到外麵的天井。
    朱蟠教導完弟弟回來,見到自己那如被颶風刮過的書房,臉色已經發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