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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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幾隻飛鳥呼啦啦撲騰而起, 眨眼間躍上雲端。

    宋詩意的大腦停止運轉, 在之後的好多秒裏都空白一片,仿佛腦門裏塞了一團漿糊。

    雷克雅未克的蒼穹與大地被朦朧盛大的夕陽餘韻所籠罩, 而她的眼前卻隻剩下那一小片柔和的陰影。

    麵頰被人捧住, 因長時間在寒風裏騎行, 他的手涼得像剛從冰箱裏取出的冰塊,凍得她一陣哆嗦。

    可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抗拒,溫熱的唇就這樣貼了上來。

    全世界的光都黯淡下來。

    她倏然睜大眼睛, 卻隻看見他明亮奪目的雙眸, 仿佛兩盞溫柔的小燈籠,在這廣闊天地間搖曳生輝。

    一秒。

    兩秒。

    不知過去多少秒。

    其實隻是一個很單純生澀的親吻, 程亦川笨拙地捧住她的臉, 就這麽一動不動貼在她唇上, 沒有舌尖的觸碰, 也沒有進一步的試探。

    直到宋詩意如夢初醒, 霍地推開他。兩人都還坐在自行車上, 程亦川一個重心不穩, 連人帶車倒在路邊的草叢裏, 宋詩意也被帶倒了。

    好在草地鬆軟,兩人也穿得厚實, 就是倒上去也沒什麽大礙。

    程亦川被車壓住, 慘叫一聲, 正下意識側頭去看身旁的人, 想問她摔倒哪裏沒有,就見草叢裏仿佛一隻兔子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公路盡頭一陣狂奔。

    “宋詩意!”他顧不得許多,跳起來追她。

    可女人跑得太快,明明是個滑雪運動員,不知為何硬生生把自己跑成了田徑運動員。

    程亦川追了幾步,腦子開竅,又飛快地跑回來,從草地裏一把扶起自行車,抬腿跨上去,不要命地往前蹬。

    “宋詩意,你給我站住!”

    “別跑了,你跑不過我的!”

    “喂,真正的勇士不憚於麵對大膽的示愛,這是魯迅說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兩人一個在前死命跑,一個在後努力追,兩隻車軲轆始終勝過兩條腿,眼看著差距越來越小,就要追上。

    宋詩意頭也不回地往白色房子飛奔,邊跑邊叫:“你滾蛋吧你,有多遠滾多遠!”

    “逃避是沒有用的,你停下來,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談!”

    程亦川一邊嚷嚷,一邊追上了她,於是放慢了一點速度,試圖騎著車與她並肩而行。

    “開個屁的誠,布你妹的公,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不就是親了一下嗎?你又不會少塊肉!”

    他不提還好,一提親這個字眼,宋詩意渾身都要燃起來了,想也不想朝他一推,隻聽一聲慘叫,少年又一次跌倒在路邊的草叢裏。

    宋詩意像是被野獸追趕的兔子,一驚一乍往家的方向狂奔。

    程亦川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指著她身後隱形的煙塵大叫:“你跑吧跑吧,我還不信你能一口氣跑回國了!”

    下一秒,咬牙切齒又一次扶起自行車,飛也似地追上了去。

    寂靜的公路兩旁,青草招搖,夕陽溫柔。雷克雅未克的黃昏裏,隱隱漂浮著薄荷味的香氣。

    *

    宋詩意一口氣跑回了白色房子裏,砰地一聲關上門,大步流星走進廚房,倒了杯涼水咕嚕咕嚕往肚子裏灌。

    她氣喘籲籲地一拳打在料理台上,誰知道疼得呲牙咧嘴,在空中甩個不停。

    真他媽要了命了!

    宋詩意砰地一聲放下玻璃杯,在廚房裏來回踱步。

    落後的人很快也抵達大門外,砰砰敲門:“宋詩意,開門!”

    她充耳不聞,隻一臉絕望地把腦門兒磕在冰箱上,嘴裏喃喃念...著:“亂了亂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開門啊,你打算一直把我關在門外嗎?”敲門聲還在響個不停。

    宋詩意覺得自己變成了煮熟的蝦,渾身上下滾燙一片,心亂了,腦子也亂了,哐哐往冰箱門上撞著,嘴裏一個勁罵人。

    臭小子,好端端的搞什麽幺蛾子?

    親她?這他媽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啊?!

    門外的敲門聲戛然而止,程亦川繞了一圈,走到了廚房的窗外,隔著玻璃窗又叫了起來:“你撞牆幹什麽啊?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是不滿,別撞牆啊,朝我胸口撞。”

    傻小子在窗外騰騰拍胸。

    宋詩意咬牙切齒側頭看他,隔著玻璃窗吼:“你給我閉嘴!”

    下一刻,她氣勢洶洶操起菜刀,大步流星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一鼓作氣追了出去。

    既公路賽跑後,兩人又開始圍著白色房子兜圈子狂奔。

    “說,你吃錯什麽藥了,這種玩笑也敢開?”拿菜刀的人凶神惡煞。

    “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被追趕的人慌忙逃生。

    “你認真個屁!”

    “我真的是認真的!”

    “有種你站住,看我不砍死你!”

    “你就是砍死我,我也一樣認真。”腳下忙著逃命,他的嘴上卻絲毫不含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從來冰島以前就想這麽做了。你還記得在機場嗎?對,就是香港機場,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那一次,我差一點也忍不住親上——”

    “你他媽閉嘴!”宋詩意忍無可忍咆哮起來,把菜刀往地上一扔,停下了腳步。

    程亦川也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兩人隻隔了幾步距離。

    宋詩意一臉煩躁地抓抓頭發,說:“別說了,剛才的事我就當沒發生,以後你也別提。”

    “為什麽?”少年一臉不可置信,“明明已經發生了,怎麽能當做沒發生呢?”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宋詩意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我和你,我們倆?”

    “我們倆怎麽就不可能了?”

    “我是你師姐啊!”

    “師姐怎麽了?師姐又不是我親媽,既沒傷天害理,又沒違法亂紀,怎麽就不可能了?”

    程亦川的理直氣壯令宋詩意無言以對,她滿腦子都在叫囂著“不可能”三個字,卻又在他的質問下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末了,她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的鼻子,說:“你要是不想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就給我老實點兒待著。”

    轉身往屋裏走了幾步,在玄關處突然刹車,回頭再扔一句。

    “程亦川,下周回國,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那個親吻帶來的躍上雲霄的不真實感漸漸消失,在她激烈的反應裏,程亦川的焦躁感也上頭了。心跳漸漸沉頓下來,他難以置信地問:“反省?我為什麽要反省?”

    親她是情難自禁。

    長達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她的笑她的毫無防備她的親密無間,處處都在無聲回應。他不信隻有他一個人覺得剛才那一刻是無與倫比的。

    宋詩意卻壓根不回應他,隻黑著臉走進廚房,開始做今天的晚餐。

    在雷克雅未克的一個月裏,每天從康複中心回來,兩個對做飯不甚精通的人都互相扶持著,堅持不懈地在黑暗料理的路上奮鬥著。

    程亦川在玄關站了一會兒,一言不發走進廚房。

    宋詩意在洗西藍花,爐子上燒了一鍋沸水,料理台上放著西紅柿與牛肉沫。他一眼看出她要做意大利麵,也不吱聲,同樣陰著臉走過去。她煮麵,他就動作生疏地把西紅柿切丁。

    某一個瞬間,她拿著長長的木筷攪動鍋內的麵條時,左...手一抬,他就未卜先知似的把鹽罐遞了過去。

    宋詩意微微一頓,接過罐子,往鍋裏放了少許鹽。

    那隻手又伸了過來,從她手裏吧鹽罐拿走,放在了自己麵前的調料架裏。

    然後是意麵起鍋時,她從櫥櫃裏拿了隻碩大的玻璃碗,將麵條悉數撈入,冷水過濾,正欲拿橄欖油拌麵時,他已經將油壺送了過來。

    廚房裏隻剩下麵湯咕嚕咕嚕冒泡的動靜,和平底鍋中蔬菜丁與肉沫混合在一處發出的滋滋聲響。

    沉默之中,兩人默契十足,仿佛排練過無數次,哪怕不說話,手上的動作也一樣說明問題。

    宋詩意捧著玻璃碗,絕望地歎口氣,氣狠了,幹脆把碗放下,轉身就走:“剩下的你來吧。”

    她一路走到廁所裏,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末了,抬頭看著鏡子裏的人。

    她的臉依然紅得像已落幕的晚霞,雙目裏一片茫然,帶著些焦躁不安。

    她和程亦川?

    她和程亦川!!!

    這樣的組合,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活像她和自己的親弟弟亂//倫!是她神經大條嗎,這麽長時間以來,好像不由自主就讓他走進了她的生活,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近,近到她習以為常,竟完全忽略了他也是個二十歲開頭的大男生,一個雖然年輕、不夠成熟,但也絕對該視作男人的存在。

    最令人絕望的是,她居然不知不覺就和他養成了這種奇怪的默契。

    這他媽什麽情況啊?

    宋詩意越想越煎熬,他低頭親她的那一幕仿佛生根發芽一般,在腦子裏無限循環。她又忍不住了,再一次擰開水龍頭,往滾燙的臉上嘩嘩澆水。

    廚房裏的人端著兩盤意麵往餐廳走,經過廁所時,麵無表情掃她一眼,說:“我就親你一下,有這麽髒嗎?”

    宋詩意一頓,頂著濕漉漉的麵頰側頭看去,隻看見程亦川雙目噴火,像隻長著犄角的惡龍。

    可是縱然長著犄角,他也好看得不像話,是童話裏那種就算做盡傷天害理的事情,隻要他低頭認錯,你也能無條件原諒他的反派。

    所以呢。

    所以她就活該被他撩撥,被他欺負嗎?

    宋詩意心頭亂糟糟的,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這樣方寸大亂的時刻。她忍無可忍,從他手上接過兩盤意麵,下一秒,一腳朝他屁股上踹過去。

    “從現在開始,禁止你跟我講話!”

    一開口就是親不親。

    親你妹啊。

    再提一次,她就是傷天害理、違法亂紀,也要把他給滅了!

    宋詩意咬牙切齒把麵端上桌,殺氣騰騰坐了下來,使刀叉的時候,仿佛盤子裏不是意大利麵,而是坐在長桌對麵的那個人。

    雷克雅未克的黃昏已落幕,屋內的爐火被點燃,木柴劈裏啪啦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這是他們來到冰島後吃過最沉默的一頓晚餐。

    一言難盡。

    宋詩意食之無味,第無數次在心裏暴打程亦川一頓,總之,真的是一言難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