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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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潁郡主是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美婦人,她生得極為美麗,墨眉雲鬢,雪膚花顏,尤其眉眼流轉間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意,看人帶著小鉤子似的,反倒是坐在下首的雲姨娘,模樣隻是尋常清秀,氣質卻好,那端莊矜持的模樣很像是正經主母。

    謝遠臣抬腳走了進來,正聽見許姨娘在談論謝筱的婚事,他原本並沒有在意,但是聽到那句張大人,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朝中選官向來嚴厲,年輕的能被尊一聲大人的官員屈指可數,姓張,莫非是禮部左侍郎張邯?這倒是長安貴女心目中如意郎君的上選,可是以他的身份,又怎麽會娶自家庶妹?

    見過禮,謝遠臣坐下,臨潁郡主道:“正說謝筱那丫頭的親事呢,許姨娘中意孫順,那孩子我許久沒見了,臣兒常在外走動,你覺得呢?”

    謝遠臣看向目露緊張之色朝他看來的許姨娘,斟酌了一下,道:“孫兄為人勤懇,相貌堂堂,前些日子蒙聖上恩典,正補了平陽令之職,若筱妹妹中意,倒是不錯的人選。”

    臨潁郡主露出一點異色來,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許姨娘,“這話倒是沒跟我說,平陽令,也算肥差了。”

    許姨娘臉色蒼白,攥在手裏的帕子緊了緊,指甲蓋都發白了,麵上卻還帶出幾分謙卑討好的笑,“那孩子人老實,聖上八成見他可憐,賞了他個官兒做罷了,和大公子不能比。”

    臨潁郡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掩蓋了厭惡的神情,她的兒子自然是世上最尊貴的,哪裏有人配和他比?

    自知說錯了話,許姨娘不敢再說,低下頭捧著茶,畏畏縮縮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生氣。

    謝遠臣並未說什麽,堂堂郡主,天子族妹,讓她待在後宅和一群妾室相爭,確實是委屈了,隻要做的不過分,他和父親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臨潁郡主沒了和許姨娘扯皮的興致,擺擺手,“那筱兒的親事就這樣定了,等年後挑個良辰吉日,趕在韶兒前麵嫁了吧,雖是庶女婚嫁,也不能讓外麵人說我們謝家沒規矩。”

    許姨娘連連應是,心中很是滿意,府上三個庶女,大娘子嫁了窮的沒飯吃的書生,三娘子嫁了個比她父親年紀還大的的小官兒,隻有她的女兒嫁的最好。

    這時謝遠臣卻忽然插口道:“母親,韶妹妹的婚事何事定的,怎麽我卻不知?”

    “你才回來,這事是前幾天定的,說起來倒是她的造化,是王尚書的夫人親自上門說和的。”臨潁郡主端起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

    謝遠臣微微愕然,尚書夫人親自來說和,大約真的是張邯無疑了吧,不想這人年少風光卻還秉持著一顆寒門子弟的心,毫不在意庶妹身份,托人求娶。

    “張邯確實不錯,我同他在國子監相處過一段時間,他為官清正,性情淳樸,待人溫和,尤其得聖上青眼,前程似錦,是個良人。”謝遠臣真心實意的笑了笑,雙眼透著溫潤的光芒。

    不想他這話說完,屋中眾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臨潁郡主更是捂著帕子笑了起來。

    “哎喲,這話可別往外傳,笑死個人,”臨潁郡主嬌笑道,“張邯隻怕在公主麵前都掛了號,拿韶兒去配他?我要是真派人去和他說和這事,怕是要被人家府上拿大棒子打出去呢!”

    謝遠臣頓了頓,墨眉微挑,“不是張邯,那是誰家公子?”

    臨潁郡主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眼裏還帶著笑出來的眼淚,“正是王尚書夫人的弟弟,雖比不得張邯,可人家是真心求娶,府上原來的那些鶯鶯燕燕也都打發幹淨了,就等韶兒進門呢。”

    許姨娘得了臨潁郡主的許可,正是想邀功的詩會,聞言幫襯道:“是啊大公子,這女人啊說白了就是要找個可心的人過日子,張大人年紀雖然大些,可是懂疼人,我們家筱兒那個性子,還不知道要跟她表哥鬧成……”

    謝遠臣忍無可忍的打斷了許姨娘的話,抬眼看著臨潁郡主,“母親,若我沒記錯,王尚書今年六十有五,他的妻弟年紀再小,也是續弦吧?”

    臨潁郡主愣了愣,說道:“對呀,怎麽了?”

    謝遠臣道:“韶兒年不過十五,去給人當續弦,您是想讓全長安的人都來猜測我謝家女兒的教養嗎?”

    別說臨潁郡主,就是許姨娘都奇怪的朝謝遠臣看,一直作壁上觀的雲姨娘卻笑了,端莊明媚。

    “夫人,大公子心疼妹妹,這是好事啊。”

    臨潁郡主本就覺得謝遠臣這話說得過了,加上她厭惡雲姨娘,聽她開口更覺刺耳,不由把氣撒到了自家兒子身上,“後宅的事情你跟著摻和什麽?姨娘生的丫頭,賤身賤骨,能平頭正臉的嫁出去做個當家娘子,指不定她心裏多樂意呢。這事就這麽定了,不用多言!”

    若是樂意,怎麽會大冷的天跑去湖邊,這是要尋死!要是他當時晚了一步,人就沒了!

    謝遠臣深吸一口氣,和母親說不通這事,還是找個機會去和父親解釋,總之,這門婚事他不答應。

    其實他和家裏的庶弟庶妹並沒有什麽交情,既沒有刻意折辱,也沒有特別關注,若是平日裏聽說這事,可能他皺皺眉頭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剛剛見過她。她才十五歲,眉眼間還帶著怯懦,仿佛對她說話大聲一點就能嚇出一汪眼淚,這樣嬌弱的姑娘就該被人放在手心裏好好疼寵,卻忽然有人告訴她,她要被嫁給一個老頭子去當續弦。梨花壓海棠,本就是最讓人不恥的事情。

    著人去調查了一下這個王尚書的妻弟,謝遠臣更加惱火了,他原以為既然能腆著臉來說親,最大也不會超過四十歲,沒想到他高估了這個人的臉皮,整整四十六歲!更讓人生氣的是這個人前前後後娶了四房妻子,加上府裏的妾室,一共給他生了六子九女,連孫子都有了,居然還想求娶他十五歲的妹妹?

    謝遠臣深吸一口氣,捏著下人打聽來的兩張紙去找謝平淵。

    姚淺落了水的事情沒有傳開,回房之後聽雪侍候著她沐浴,說實在話,習慣了泳池大小的湯泉,再窩進一個小小的浴桶之後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眼看著聽雪還要往裏麵加味道奇怪的油脂,她連忙道:“不用麻煩了,我就這樣洗。”

    聽雪無奈的放下花油,語氣有些可惜,“難得沐浴一回,不好好洗洗真有點浪費。”

    這話說的姚淺簡直心酸,她翻了翻原身謝韶的回憶,發現聽雪說的一點沒錯,後宅裏的人手都是些嬌嬌弱弱的丫鬟,現在的這個條件,冬天水冷的快,想要安安生生洗一回熱水澡,起碼要燒好幾桶的熱水,還要來回的搬運,確實很累人,謝韶的記憶裏,一般入了冬後她就很少能洗上了,一般一個月才有一回,這次不是正巧趕上好些日子沒洗澡了,她連這個浴桶都沒有。

    待遇簡直就是從皇後掉落到了燒火丫頭,姚淺心疼了自己一把,看了看好感度一欄上三十這個美妙的數字,頓時更加有鬥誌了。

    既然這個哥哥是這麽容易攻略的,她怎麽可以辜負這一片心意!一定要盡早把人拿下,然後回家!

    水冷的比想象的要快一點,姚淺主要仔細的洗了洗頭發,古人頭發長,又天天抹那個頭油來固定發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自己的頭發十分黏膩,僵成一縷縷的。

    聽雪倒了點皂莢,替姚淺擦洗後背,聞香早就躲懶去了,房裏隻有她們兩個人,聽雪一邊擦洗一邊道:“聞香的話其實不必放在心上,小娘子再怎麽樣,也是堂堂正正嫁過去的,在府裏受氣,可嫁了人,小娘子代表的就是謝家的臉麵,沒人再敢給您氣受的。”

    姚淺愣了愣,發覺聽雪是真的在安慰自己,心裏不由得暖了暖,露出一個笑臉來,“嗯,我知道的,聞香隻是想看我生氣,我偏不生氣。”

    “小娘子能這樣想就好了,一輩子平凡其實不是什麽壞事……”聽雪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看著姚淺,似乎想說什麽,又低下頭去,隻是手心不由自主的有些發顫,嘴唇咬得發緊。

    姚淺細心的發現了這一點,不過她沒說什麽,一個平平常常的庶女身邊會有這樣一個貼心忠誠還懂事的丫鬟本就惹人遐想,何況她和謝遠臣之間肯定有個人不是謝平淵親生的,區別隻在於誰的爹是那個隔壁老王而已。

    她原本以為是謝遠臣,但是聽雪的反應……姚淺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一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