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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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時已是深夜,出了巷子,迎頭一陣寒風吹來,謝平淵才發覺自己渾身被汗透濕。
二十年了,即使遠離朝堂,這位主子的威嚴還是沒變過,想起自家兒子為三皇子抱屈的話來,謝平淵不禁搖搖頭,有了太子這樣的兒子,陛下怎麽會看得上另外兩位皇子,這些年來不是太子求著陛下要回去,而是陛下一直在求著太子。
當今天子不算是明君,卻是朝臣們最喜歡的那種君王,懂得知人善任,懂得謙聽則明,雖然有些好大喜功,吹毛求疵,但總體來說並沒有出過大錯,隻除了……女色,謝平淵垂下眸,微微拂袖,彎腰進了轎子。
回府時已經三更天了,臨潁郡主睡得早,又不喜留燈,正堂裏黑洞洞的,謝平淵頓時連腳也不想抬,轉身就去雲姨娘院子裏,隻留下臨潁郡主的兩個丫鬟麵麵相覷,也不敢攔。
雲姨娘的院子前兩盞燈籠在冬夜裏散發著昏黃的光芒,遠遠的瞧著就心安,謝平淵進了門,立刻就有小丫鬟上前給他斟茶,熱氣蒸騰間,讓人的心都暖了,謝平淵的臉色好看了很多,放下茶,道:“別吵你們主子了,帶我去側臥休息。”
話音未落,雲姨娘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顯然是睡夢中匆忙起身的,和旁的妾室不同,私下相處時雲姨娘總是素麵朝天的模樣。
“讓他們別去吵你,還是吵醒了。”謝平淵語氣緩和,上前幾步將雲姨娘扶起來,握住她的手,有些涼。
雲姨娘柔聲道:“是妾吩咐的,更深露重,妾侍候郎君洗漱安歇吧。”
謝平淵點點頭,不多時,一切打理停當,雲姨娘的被褥裏還是熱的,溫熱的被褥覆蓋住凍得沒知覺的身子,雲姨娘用熱水泡過的手輕輕的給他按頭,謝平淵舒服的喟歎一聲。
“郎君又去太子那裏了?”雲姨娘一邊給謝平淵按頭,一邊道:“外頭的事妾不懂,可是這回回到三更,一會兒郎君又要去上朝,身子怎麽吃得消啊。”
謝平淵閉上眼睛說道:“吃不消也得去,至多中午回府多睡一會兒。”
雲姨娘不說話了,專心的給謝平淵按頭,已經是三更天,五更上朝,相國府離宮近,也要四更起來準備,根本沒辦法入睡,她這一通按是給謝平淵提神醒腦的。
“表妹,我很快就能光明正太的娶你過門了……”謝平淵忽然握住雲姨娘的手,睜開了眼睛。
雲姨娘怔了怔,其實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她已經沒有年輕時候的銳氣了,隻剩下擔憂。
“郎君,郡主的父親……”
謝平淵道:“很快就沒有安親王了,他們當年密謀陷害太子妃,如今也該還債了,何況……我妹妹的仇還沒報。”
雲姨娘慢慢的把頭枕在謝平淵的胸口,不複少女天真的眸子裏難得的帶上了些許茫然,事情會了結嗎,這麽多年的噩夢真的要結束了嗎?
兩人相依相偎著,時間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白牆青瓦的小院子裏,那時候謝平淵的發鬢還沒白,那時候她的臉上也還沒有皺紋,他們也這樣互相依偎著,那麽天真。
雲姨娘輕聲說道:“大公子那邊,郎君打算怎麽辦?”
謝平淵頓了頓,“太子說過,安親王府的事情牽連不到他。”
雲姨娘的手握緊,小心的沒有讓謝平淵發現。
捏了幾天的針線,姚淺覺得自己差不多是個廢喵了,此時此刻她開始深深的懷疑起宅鬥文裏那些吃飯睡覺鬥嫡出的庶女們究竟是個什麽邏輯,明明當家主母一隻手就能捏死她好嗎?
不僅僅是渾身酸疼,姚淺還發現謝韶這個身體的近視程度更深了,原來隻是看東西模糊,但是現在要離得很近才能看清人臉,十步之外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這起碼得有六百多度了啊!姚淺本身不是近視眼,待在這具身體裏簡直度日如年。
好在沒過多久,就到了雲間寺上香的時候,本朝其實不重佛,但奈不住後宅的女人大多愛燒香拜佛找精神寄托,所以這東西一般窮苦百姓還真玩不起,姚淺下了轎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的香客,更加堅信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臨潁郡主在長安貴婦圈裏名聲很大,她父親是當今皇帝的叔叔安親王,本朝皇室人丁不旺,當今隻得三位皇子,他自己也隻有一個叔叔,所以這個親王的含金量很高,作為皇族裏僅有的幾個女子,臨潁郡主還享有封地,除了封號,實際上也和公主沒什麽區別了。
姚淺原本以為自己要繞一大圈才能見到相親對象,沒想到臨潁郡主壓根就沒關注她,直接讓小沙彌把她和謝筱帶到了一處禪房,讓她們抄經書,等到天晚,再和她們一起回府。
可以,這很臨潁郡主。
臨潁郡主大概忘了兩個庶女都不識字的問題,謝筱當時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等帶路的小沙彌走了,直接把經書給撕爛了。
姚淺默默看著她發完火,然後許姨娘的丫鬟來,神神秘秘的把人叫走了。大約也是要相親,姚淺看到她出去前整理了不下十次衣服發式。
姚淺會寫字,但是謝韶不會,所以她也沒有抄經書的打算,和聽雪兩個人在禪房裏喝了會兒茶,果然沒多久,謝遠臣身邊的書童侍墨就推開了房門。
“請三娘子安,公子說人已經在後山等候了,三娘子跟小的來吧。”
姚淺猶豫了一下,“隻有我和……那位張大人嗎?”
侍墨愣了愣,才笑道:“小的忘了說了,公子說張大人那邊要很快回複,所以不宜先見,李將軍為人豁達,即使三娘子拒絕了也沒事,所以可以先見上一麵。自然,公子不會讓三娘子和李將軍單獨相處的,公子也在。”
除了侍墨說的這個原因,其實還是謝遠臣私心裏看不上張邯,所以把他和李超群換了個位置。
姚淺深吸一口氣,讓聽雪在這裏等著,跟著侍墨出了禪房。
到了空曠的地方,近視的感覺更加明顯,姚淺覺得再過一陣子可能把謝遠臣和侍墨放在一起,她都認不清誰是誰了。
後山不算遠,但是帶著姚淺這麽一個明顯的閨閣小姐自然是要避著人的,姚淺慶幸今天出門特意沒有上妝,不然再冷的天妝也浮了。
走了大約二十分鍾的路,侍墨停了下來,欣喜的指著不遠處的小亭子,道:“娘子,你看,就是那……”
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不對啊,明明來前這裏的人還是公子和李將軍,怎麽一轉眼人就換成了一列護衛,亭子也被布幔擋的嚴嚴實實?
姚淺見狀不好,連忙低聲道:“我們快走吧!”
可惜侍墨剛才說話的聲音太大,幾乎姚淺話音剛落,那邊顯然十分精銳的護衛大喝一聲:“誰在那兒,出來!”
侍墨慌亂的不得了,姚淺也不指望他了,山路難行,肯定不能轉身就跑,萬一被人亂箭射死了,冤都沒處喊去,隻得慢慢的從樹後走了出來。
侍墨見狀反而不出去了,娘子一個人還好說,帶著他一個男人,清譽就毀了。
離得遠了還不覺得,等靠近了,姚淺才發現那些根本就不是護衛,而是親兵,個頂個的高大威猛,身上的彪悍之氣幾乎要溢出來,尤其是打頭的那個首領,頭上一道疤直至嘴角,近視眼看著幾乎就是臉上裂了條縫,幾乎能止小兒夜啼。
姚淺剛剛撐起來的一點底氣立刻化了個幹淨,握著拳,咬牙說道:“小女隻是路過此地,並沒有打擾眾位的心思……”
那護衛首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姚淺,露出懷疑神色,要說是山上的采藥女路過,他肯定二話不說放人,可姚淺這打扮顯然是閨閣女子,一看身份還不低,隻好道:“在這兒等著,看好她。”
他一說話,臉上疤也跟著動,姚淺更害怕了,幾乎沒什麽反抗的任由兩個護衛將她圍住。
護衛首領轉身進了亭子,不多時走了出來,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他看了看姚淺,開口問:“今天來上香的女客不多,你是誰家小姐?”
姚淺握了握拳,小聲道:“小女謝氏,家父謝平淵。”
護衛首領道:“說清楚些!”
“小女謝氏三娘,家父謝平淵。”
護衛首領轉身,還沒進去,布幔就被掀開,姚淺眯著眼睛看去,隻見掀開布幔的正是謝平淵,亭子裏還坐著一個人,一時間姚淺都沒分清這人的年紀,隻記得那雙沉靜中不失銳利的眸子,有如破開閃電,朝她淡淡一瞥。
“你來這兒幹什麽?還不趕緊回去!”謝平淵朝那人看了一眼,對姚淺道。
姚淺愣了愣,還沒說話,裏頭那人低低笑了一聲,“是如蘭的女兒嗎?難得見了,讓我看看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