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元旦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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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食堂跟禮堂在一塊兒。空曠的大堂裏,沒有桌椅。一頭是舞台一頭是打菜的窗口。每個窗口站著兩位表情冷漠或不耐的打菜阿姨。學生隻能端著飯盆三三兩兩或站或蹲著吃。
夏天沒有風扇,吃一頓飯悶出一身臭汗。冬天,刀子一樣淩厲的寒風從沒有玻璃的窗口灌進來,吃得稍慢一點,沒等吃完,飯菜就涼了。
飯堂外有一排露天的水龍頭,從裏麵流出來的水比冰還冷,又無洗潔精可用。飯盒內的油經冰水一衝,頓時凝固成暗黃色的油垢,黏黏膩膩,如論如何洗不幹淨。這時反要慶幸食堂油水不足了。
杜赫對杜頡說:“一個人洗一個飯盒是洗,洗兩個也是洗,反正手也油膩膩又冰冷了,但是另外一個人就不用受這罪啦。”
杜頡直接把飯盒遞給杜赫,說:“那你幫我洗吧。”
杜赫既然提出了這個想法,必然是不會吃虧的,他說:“不如我們石頭剪刀布,輸的洗一天。這樣公平。”
杜頡一想不錯,於是兩人便達成了協議。誰知杜頡十回裏有八九回是輸的。他心裏不服氣,天天琢磨著怎麽贏杜赫,卻忘了其實一人輪一天才最公平。
好在他身體一向強健,氣血旺盛,用冰水洗了一個冬天飯盒也沒有長凍瘡。班上許多人,到了冬天手便紅腫成了胡蘿卜,執筆寫字都困難。
初一上學期的元旦,學校辦了一台文娛晚會,每個班出一個節目。那天晚上,大禮堂裏擠滿了人,依舊是站著。隻在最前麵擺放了兩排靠背椅,供校領導和老師落座。站著看雖累,可天氣寒冷,大家擠一塊兒卻也暖和。
元旦照例也是要上課的。學校的教學抓的很嚴,每年除了寒暑假和月假,其餘節假日概不放假。每周隻在周六晚上和周日下午沒有課程安排。每天還有早晚自習。學生必須在早上六點十分起床,出操,上課,直到晚上九點十分下晚自習。十點鍾準時熄燈,老師查寢。
這場文娛匯演帶來了少有的節日輕鬆氣氛。
吃過晚飯後,杜頡先去禮堂占位,杜赫去商業街買五香瓜子和甘蔗。杜頡從來不耐煩嗑瓜子,杜赫給他買了油炸的香酥花生團子。還沒開演禮堂已擠得水泄不通。在那個娛樂活動極為匱乏的年月,這便算是無上享受了。
演出到十一點半才結束,杜頡和杜赫隨人群擠出禮堂,聊著剛才的晚會,在昏暗至極,聊勝於無的路燈光中往宿舍走去。寒風凜冽的刮著,杜赫將衣領子直豎到嘴巴上,雙手死死的插在衣兜裏。
回到宿舍,班上參與了演出的男生都說天氣冷,演出服太薄,凍得厲害,又緊張,手腳都僵硬了。杜頡想用熱水泡了腳,上床舒舒服服跟大家聊天。可隻剩了半壺熱水,下午他忘了打熱水。
鍋爐房離宿舍遠,杜赫洗澡泡腳的熱水也一向是身強力壯的杜頡代勞。他把剩下的熱水全倒進杜赫桶裏,給他泡腳。自己咬著牙用冷水衝了衝腳了事。杜赫全不知情,還以為杜頡偷懶不願泡腳。
宿舍共七張床,分上下鋪,卻住了二十一個人。上鋪睡一人,下鋪睡兩人。像杜頡、杜赫這樣身材高大的住上鋪,身材矮小的學生隻得兩個人擠下鋪。杜頡睡在最靠裏間的上鋪,靠近廁所和洗漱台,常年彌漫著尿騷味。若是雨季,還有晾不幹的衣服漚出來的黴臭味。
杜赫睡杜頡鄰鋪,他正泡腳,見杜頡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雙腳,便問道:“沒熱水了嗎?”
“沒有了,今天去占位,忘了打。你怕冷,我沒事。”杜頡說著要爬上床。
他的手剛撐在墊褥上,便感到冰涼一片,他用力抓了抓,褥子是濕的!杜頡頓時懵了,好好的褥子怎會濕透?他茫然抬頭,隻見床鋪上方的天花板有一條平時沒注意到的裂痕,正蓄著幾滴將要墜落的水珠。
杜頡大罵了一聲,將靠在床頭幸免於難的被子和枕頭搬到杜赫床上,卷起淋濕了的褥子,下床拿了個桶接水,免得下鋪再遭殃。做完這些,他怒氣衝衝上樓找人理論。杜赫忙跂著拖鞋跟了上去。
樓上的宿舍跟他們宿舍一樣,正鬧哄哄的討論著晚會的節目。有人躺上了床,有人坐在下鋪泡腳,有人在洗漱台洗漱,有人在廁所門口尿尿。見他倆神色不善的走進來,有人問明了來由。
其中一個正在泡腳的小個子男生十分抱歉的說:“不好意思,下午我洗衣服洗到一半被拉去看晚會,急急忙忙忘了關水龍頭,結果內褲飄出來堵住了下水口,水就漫了出來。”
杜頡這才明白了原因,見他並非有意為之,又道了歉,心裏的氣順了一點。轉而罵起了學校住宿條件太差,天花板裂開了縫也沒人管。宿舍裏有幾個人附和了幾聲。
臨走前杜頡讓他們注意點用水,大冷天床淋濕了很麻煩。這話是順著罵學校那話而來,語氣沒來得及轉變,聽著很是生硬,觸怒了靠門邊上鋪的一個男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