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來可不是為了護住你們，你要是死了……反正諾言我也履行了。”顏凡半途出關，跟上四人的行程。瞅了另外兩人一眼，便自顧自與兩個徒弟說起話來。

    阮容與龐澄見了禮，也有些尷尬，隻立於一旁。龐澄縱然想交談，苦於找不到話題。而阮容更加不會主動說話，隻靜靜地聽著，溫雅知禮。不過由於顏凡的毒舌，總體而言，也算是平靜。

    連城旭突然轉了個身，道：“有人來了。”

    不過幾息，一身青袍玉飾的人影出現在五人眼前。

    阮容臉色微微一變，笑意又加深了幾分：“連城師兄。”

    連城家的人不少，能被阮容稱為師兄的不過兩人：連城旭與連城浩。前者因連城新陽大名鼎鼎，後者因君子之風頗有追隨者。縱然大能對於君子之途頗有懷疑，卻不得不對這個行止有度、溫文爾雅、心有成算的青年有著幾分歡喜。

    因而，相比因為性格獨特天賦其佳而受大能歡迎的連城旭，連城浩竟是更為受喜愛。當然，不包括在場的人。

    危及自身利益的，可就不是心有成算，而是心機深沉。譬如顏季子，雖然本就不拘小節，但不喜連城浩更多是因為連城家背景以及他與弟子連城旭的不合。

    “顏季子前輩，連城師兄，阮師妹，明師妹。”連城浩一一見禮過去，“這位是？”

    “我……我叫龐澄。”龐澄有些小激動，有些結巴道。見了顏季子，再見連城浩，其實也沒有那麽激動，不過他向來是扮豬吃老虎的人——至少他自己是那麽認為的。

    “龐公子。”連城浩一眼便看出龐澄年紀，便也拱了拱手，算是當作平輩見了禮。

    “我……我其實也算得上是……師弟輩的，不過不是無名門的……”龐澄見了連城旭臉色便知兩人有不和，原本向絮絮叨叨一番繞過去，給連城旭做個順水人情。不想連城旭沒聽完就輕輕嗤笑了一聲，而他剛剛笑完就聽連城浩的聲音響起：

    “顏前輩，我就開門見山了吧。”

    龐澄怔了怔，顯然是沒想到連城浩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頗有心眼的人竟會開門見山。連城旭把頭撇開，連城家作為九難山大世家，關心神仙事，再正常不過。拐彎抹角那裏比得上明爭，也更貼合他“光明磊落”的君子之道。細說起來，不少人甚至願意由連城家來管這些事……當然，其他世家也有這樣的推崇者。

    除了明家。

    連城旭不由轉過頭去看身邊的人，隻見明白筠安靜的看著聽著連城浩把自己的來意與顏季子一一道來，以往看不清心思的大眼裏泛著璀璨的光芒。連城旭以為是因為陽光耀眼以至於看錯了，再細看時卻見她已經有些奇怪地轉過頭看他，而嘴角則嵌著淺淺的笑意。連城旭愣了一下，然後又看似不經意地撇過眼，繼續看向他師父和連城浩。

    “這件事是龐……嗯，提出來的，明白……召集的，你不如問問他們倆？”這對師徒也確實相似，記不住人名便含糊其辭糊弄過去。

    明白筠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原本可愛的表情偏偏有些不懷好意：“連城師兄還是不要去了，你一來，我們就成了六個人，偶多生變。況且你近日水逆，不好去的。”在場的人都有些無語，如此漏洞百出的解釋，倒不如幹脆拒絕。

    連城浩微微蹙了下眉，拱手道：“明師妹說的沒錯，我今日，確有些行事不順。”倒也不是給台階下，而是靜心想想確實如此。秘境異變、明白筠隱隱脫離掌控、阮容異心……諸如此類的是過去並非沒有，隻是近幾日讓他有些不安。但是此行他不能不去。一來明白筠如此大張旗鼓糾集一幫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二來連城狄早已聽聞京都之事，命他探看，他若隻身前去反而容易引起其他世家注意。

    “隻是家主有令，不得不去。”

    龐澄被他實話實說的水平給震驚了，居然就這麽直晃晃說出是連城家的主意，也不怕泄露了消息……不對，他們幾人本就是為這事去的，根本算不得泄露消息，反而顯得誠意十足。龐澄覺得，這人真陰險。

    “師兄能一起去多個照應自然是好，龐澄你覺得呢？”

    明白筠的聲音把龐澄從思緒中拉了回來，龐澄點點頭：“嗯，我也覺的。”他沒什麽本事，自然不是能決定的人。不過他接下來最好還是繃緊神經，雙方不善，也不知最後會是誰算計了誰。最重要的還是要抱緊師父的大腿，還有阮容姐姐……姐姐真好看真溫柔……

    好在師父明白筠並不知道龐澄在想些什麽，要不然一定會把這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叛徒趕出去。

    連城浩一加入進來，隊伍就變成了三部分：安安靜靜的阮容龐澄二人，竊竊私語的明白筠連城旭二人，單方麵說話的顏凡連城浩二人。阮容與龐澄接觸不多，自然無話可說；明白筠與連城旭則是看上去私底下，實際上光明正大地在討論連城浩；至於連城浩……由於實力實在相差太多，被顏凡下了分音斷聞訣還不自知，與顏凡說話時顏凡也不毒舌，隻聽兩句就哼哼一聲。

    “要不要半路丟了他。”

    “啊？”明白筠轉過臉看向連城旭。

    “這點事師父還是做得到的。”連城旭頓了一下，馬上連借口都想好了，“就說是那個派幹的。”

    “……”明白筠沉默了一會兒，她第一次發現連城浩人緣真差，不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連城狄對他那麽好，比自己兒子還信任。

    “你沒有收到相關消息嗎？怎麽說你才是三少爺呢。”

    連城旭聽聞，看了明白筠一會兒，轉過頭沒回答，有些不高興又好像沒什麽不高興，隻是又重新回到之前冷漠薄涼的樣子。不過，他不是一直這個樣子嗎？

    明白筠莫名地覺得連城旭突然又變成了陌生人，就像那些弟子眼中心中的連城新陽：高冷而不食人間煙火。就好像那天站在明家小築的那個人，整個人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寶劍，雖未出鞘，卻帶著神兵利器的鋒芒與凜冽。也是，她差點忘了。

    明白筠哂笑兩聲：“那什麽，連城浩師兄怎麽說都心思細膩，隨隨便便拋下不好吧……更何況，有他在至少我們在衣食住行上無後顧之憂。”她本來是覺得反正連城浩一定會去的，跟不跟著他們沒什麽區別。與其後來偶遇，不如現在就同行。至少他們人多，誰知道是誰看住了誰。加上連城家的勢力，消息也好做些參考。

    不過她倒是差點忘了，這裏還有一個連城家的人。那顏季子在其中又算什麽呢？

    連城旭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思，大概就是本以為是自己人，卻發現彼此並不相識。明白筠一副微惱又不自覺的樣子頗有些好笑，他還是忍不住傳音給她：“我本來不姓連城……不過寄人籬下……”他說這些做什麽，寄人籬下，寄人籬下啊。

    明白筠被聲音驚了驚，左右前後掃幾眼見無人注意，才低聲道：“我可不是就在連城家寄人籬下過嗎，怎麽說也要給些麵子的。”

    連城旭也不知她聽進了幾個字，笑笑便轉移了話題。明白筠其實都聽到了，隻是一開始驚了一下沒聽清，隻聽到後麵的“寄人籬下”四個字，覺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莫名有些難過。細細想來，她可不就是寄人籬下的那個，隻是現在更不濟，從寄人籬下變成了四處收留。

    如果她更強一點呢？像連城旭，像師父？

    一樣的，沒有家，沒有家人，在哪裏不是寄人籬下。

    “你……”明白筠想說些什麽，但想到阮容龐澄兩人，最終咽了下去。倒是顏凡轉過頭來看了他倆兩眼，隨後連城浩也轉過頭。在連城浩略帶疑惑的眼神中顏凡淡定地解釋道：

    “就是想知道他們有沒有背後說我壞話，以後收徒弟可不要收一男一女，容易同仇敵愾。”

    這話聽著，總有些曖昧。

    連城浩一臉懵地表示受教了，然後特別豁達地笑道：“明師妹與堂弟本就有婚約，能在前輩門下多多接觸，自然是好的。”說得顏凡都懷疑自己收徒是不是正好中了連城家的奸計。

    連城旭不屑地甩了一下劍：“可以禦劍而行了嗎？”

    明白筠默默地向顏凡靠近了幾步，顏凡又把距離拉開：“不會禦劍就不要說我是你師父。”

    龐澄想了想，默默地像阮容靠近：“阮容姐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阮容掃了一眼前麵四個人，微微輕歎一口氣：“嗯。”

    明白筠本來還想著龐澄會不會禦劍，卻見他那便宜徒弟早就兩眼發光地攀上了阮容那棵大樹，舒出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氣惱。

    六個人當然不是都禦劍的，像顏季子，早已可以憑借自己禦空而行；而阮容則是與龐澄一同站立在一條輕柔的絲帶上；明白筠原以為連城浩習君子之道應當禦劍，卻見他從袖中喚出一隻臨夕獸，狀如青鸞，羽翼皆空，身形不大，堪堪隻能站立連城浩一人，但由於身態輕盈，遁速飛快。

    五個人飛了好一會兒，才聽阮容問道：“白筠去了哪裏？”

    最後他們在原地等了好久，才看到明白筠從遠處穩穩當當但行速極慢地飄了過來。顏季子和連城旭的眉角狠狠地抽了兩下，最終才由連城旭無語地飛過去，把她拎到了自己劍上。明白筠被拎過來後，從連城旭身後探出腦袋，笑嘻嘻地看向剛才拒絕了她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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