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筠的提議以及老神在在地語調讓連城旭有些晃神，好像又回到了她在幻境中畫符的身影。縱然是引鳳迎鸞的天降祥瑞一舞，卻遠遠比不得點畫潑墨的符陣隨影——恍若神仙妃子，端莊又飄逸，飄逸中又有幾分倜儻之意。

    更遑論“沒見過大世麵”的龐澄，早已瞪著水汪汪的狗狗眼，扯著明白筠坐著的凳腳：“你收我做徒弟吧，師父，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雖然顏凡不靠譜，但畢竟也是無名門的大能，故而連城旭想都沒想過四季穀居然可以那麽聒噪。他正想給龐澄禁言時，隻聽得龐澄道：

    “……以後我家的錢也是師父的！”

    “好！”

    連城旭還沒表達一番不悅，明白筠與龐澄兩人就已經達成了協議。連城旭蹙了蹙眉，頗為不悅，不過錢罷了……修仙之路，多的是錢所不能及的地方。

    “回去躺著，不要出來蹦達。”連城旭不為所動，更不會輕易應下。

    “別……”龐澄剛開了個口就被打斷。

    “你出穀，回去。”

    明白筠好不容易撐起來的氣勢瞬間被打壓下去幾分，她不開心地晃著腿道：“他又不認識出去的路，再說了，怎麽說他也是你的半個救命恩人，師兄怎麽能下逐客令呢？”

    連城旭不由想到之前龐澄確實想阻止他們，不過誰知道是不是執意想跟著他們呢：“你救了他，還清了。”

    “可是他現在是我徒弟，師父救徒弟不是理所應當嘛？倒是師兄……”明白筠唇角上揚，眼眸中一掃之前的鬱悶，滿滿的都是狡黠之意。

    連城旭並不回答，反正明白筠剛剛暈過去，現在還身體虛弱，加上又吐了血……他一擺劍，龐澄瞬間被送了出去。

    “那我送他一趟好了。”看到明白筠臉色變換，連城旭覺得心情甚好，之前說的去京都好像也不是不行，“前往京都一事我還需與師父商議，你先去休息吧。”

    另一廂，龐澄被“送”出去之後，在劍氣所形成的罡風中掙紮了好久，才準確地摔在了穀外。

    “你是……”

    好看的繡著千言花的紫色裙擺在龐澄眼前輕輕壓過草地，聲音仿佛是初春第一聲鶯啼，柔雅清脆，打破所有不愉快的沉悶。龐澄抬起頭，直直地闖入眼前的水色秋眸之中。雲鬢別著一隻白玉步搖，垂落下來的花蕊晃在耳畔，雙耳上沒有任何裝飾，卻更顯得天然去雕飾。睫毛如蝶翼般煽動，櫻唇一張一合。

    龐澄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在問：“你沒事吧？”

    “沒！沒事！”連城旭力道控製得剛剛好，自然不會讓他受傷。龐澄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灰塵，靦腆地笑著：“小姐姐你真好看，不知道小姐姐叫什麽名字？”

    天底下喜歡她誇她仰慕她的不在少數，卻不曾有這個年紀如此直白地誇讚的，話語間滿滿的都是喜歡。“阮容，我叫阮容。”她的臉有些泛紅，語調卻無半分羞澀或是自得之意，仿佛阮容不過是個芸芸眾生中再普通不過的名字，而不是什麽阮家大小姐或者什麽的。

    “阮……你就是阮容？”龐澄的狗狗眼瞪大了幾分，見阮容看來，才紅著臉道，“我就是來找你的……沒想到真的那麽好看……”至於明白筠，有連城旭攔著，去不去還說不定，所以龐澄決定果斷拋開之前不要臉的出賣自己的舉動，過來抱阮容的大腿。

    阮容“撲哧”一聲笑出聲，溫溫柔柔地問道：“你怎麽從四季穀飛出來了？”

    “我……”龐澄頓了一下，“是連城師兄救出來的。”

    “這樣啊。”阮容覺得他還有隱瞞，不過也不再多問，若是有求於她，自然會自己說出來，“你沿這條路往前走，遇到穿黃衣的弟子便跟他說一聲你是從虛實秘境出來的，到時自會有人帶你回去。”

    她剛剛跨出一步，就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阮容姐姐可覺得這世上還有神？”

    她停下步伐，轉身看了龐澄一會兒，然後笑道：“這個問題穀內的人才更有資格回答，不如我們一起進去？”連城浩大約是在收納實力，許久不見，她在秘境中遇到明白筠才再次意識到，她依然是個被連城家控製著的人，而不是無名門下頗有實力的弟子。

    更可怕的是，在連城旭敵友難辨之時，明白筠似乎已經放下了戒心——她總是那麽容易放下戒心，若放棄明白筠，一方麵是不甘，另一方麵又有些不舍。再三思索，她覺得，不管如何還是要進穀一趟的，正好秘境出事，她也有理由進穀看望她的朋友——至於是不是真的朋友，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龐澄的問話，卻是始料不及的，但不管他隱瞞了什麽，都是進穀的好借口。而且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畢竟對於他們這些在九難山附近的人而言，神失去對天雲的控製與神的管製日漸削弱可是天差地別的。

    “何人闖穀？”四季穀向來設有禁製，顏季子不在時，連城旭便是唯一能解開這禁止的人。

    “在下阮容，秘境出事後，想來探望一下白筠。”

    片刻，連城旭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劍眉星眸，自帶氤氳之氣，行止瀟灑自若，周身劍意環繞。不見麵時，印象中的連城旭冷漠寡言，似乎除了其天賦，不過爾爾，更比不得連城浩君子之風。但見麵後，阮容卻不由想起之前似乎依稀看到他抱著明白筠回來，如果她是明白筠，連城旭所帶來的安全感，怕是她也要淪落的。

    不過如果讓明白筠知道阮容的想法，大概也隻能笑笑，是很有安全感——除了相比較之下她更想在祈願術大成後，把他踩在腳下人道毀滅——完全沒有人情味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叫什麽的人留著有什麽用？不過像阮容這樣懂事端莊好學的大家閨秀，大概還是比較喜歡有一個天才型的、還有責任感能稍微彌補一下師父的不負責任的師兄的，畢竟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且思想上比較共通——大概也是不共通的。在旁人眼中連城旭什麽都好，事實上他就算看你不爽也不會告訴你。

    連城旭一眼就看到跟在阮容身後的龐澄，眉角一挑，這要說“明白筠已經沒事了”把兩人趕回去時，身後傳來清脆悅耳帶著歡愉的聲音：

    “阮容姐來看望我呀，快進來，我剛好有點不舒服呐！”

    連城旭覺得自己整張臉大概都是黑的。他之前讓她回去休息時她說四季穀自然之氣濃鬱，她已經休息好了。他打算強製把她趕回房時，那條不知道去了哪、大概還被“蠱惑”了認了主的青栩居然牢牢地咬在她裙角，居然還死心塌地地為了維護明白筠想咬他！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明白筠第一次如此眼疾手快——當然，之前抓住這條青栩大概也是那麽眼疾手快的（總之他現在是半點不信那青栩是自己蹦過來的）——摟住了那條蛇狀物，誇獎道：“師兄，它真乖，從此它是我的寵物了——呀，師兄，你是不是想殺它？”

    看著明明早就看出他想殺了這條青栩，卻還裝作一無所知、後知後覺的明白筠，連城旭毫不懷疑地覺得，如果他在不轉身離開這裏的話，他的好師妹一定會眼淚汪汪地惡心他：“它那麽乖巧，你居然想殺它？”哦對了，究其原因就是他拒絕了曆練的請求，順便把她新收的“好徒弟”扔了出去。

    他當初怎麽沒發現明白筠是這種人？

    連城旭轉頭，果不出所料，明白筠一臉蒼白地站在他身後：“師兄你讓他們進來吧。”所以主要是想讓阮容進來還是讓龐澄進來？連城旭的臉仿佛結了冰霜一般，然後解開禁製，對明白筠道：

    “你自己接待。”剛走兩步，又補充了一句，“京都一事，尚需過問師父。”

    “知道了。”明白筠笑眯眯地揮了揮手，她是希望龐澄會爬回來，但她沒想到阮容居然會擔心她受傷了過來看她，不管怎麽說，其實她到現在也算是每個親人朋友的孤家寡人——連城旭又像是個有不少秘密的人，也不好深交——總歸是有些欣喜的。

    連城旭知道她是在示意他可以走了，竟氣到生出無力感，歎了口氣，打定主意眼不見為淨，讓明白筠到時候自己去與師父說。

    龐澄正覺得有些解脫又有些擔心，卻見明白筠心情愉悅地朝它招手：“徒兒還不快過來？”龐澄心神一震，正欲辯解，就見阮容已經掃了他一眼，又斂了神思巧笑道：

    “阿筠收了徒弟？”

    “是啊是啊，他見攀不上師兄，便想借我的近水樓台，可不能白白放過他。”感動歸感動，有些事卻不好說出口，再說龐澄也不曾見她畫符的樣子，大概……大約是……具體拜師的過程也說不明白，難道她要說是自己的光環拉攏了龐澄？倒不如就說是因為連城旭好了。思及阮容來此的原因，明白筠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龐澄倒是覺得若說開了，好像阮容低上明白筠一等，要是阮容不高興，心中對他肯定會有隔閡。好在明白筠也沒明說，他也下意識地忽略了拜師二字。

    阮容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卻也說得過去。不過她的目的也不是來追究，就沒多想，直接借龐澄之前的話切入正題。明白筠也一副知之不詳的表情，道：“之前隻以為是求救，師兄覺得修道不應多管方內之事，才沒有馬上應下。想來師父也應該能同意的。”

    之前就是看連城旭不順眼才氣他，至於顏凡那邊……必然會同意，甚至會一同前往。

    －－－－－－題外話－－－－－－

    本來想昨天就發的……真的●▽●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