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玄光倒星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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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僧透過蒼翠欲滴的枝葉向天上眺望,天上的日光,與神宮內的星光竟然有很多相像之處,由左邊最高處的藤脈到右下方淩亂的枯草,其就像是一道被人斬開的傷疤,難以愈合。

    如果有一道道君的道痕,說不得會彌補千年前留下的傷痕。小和尚如此想著。

    大槐樹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切都很自然,內心悸動的親近之意就像是一團火苗越燒越旺,他伸出手,指間輕輕觸摸到大槐樹。

    原來如此。

    祖龍之地,如果此地是祖龍之地,那翠微山,浮屠塔上的望星台又是何物?

    他五歲登臨望星台,一個日夜便是一個星路曆程,對於星光和黑夜,他太熟悉不過,如今,這種熟悉感居然會發生在一顆大槐樹的身上。

    “嘩嘩嘩…”

    小和尚彎腰盤腿,席地而坐,背靠著參天大樹,從枝葉間揮灑下來的日光正好落在他的身前,這一番細膩的景象偏偏發生在粗糙的小湯山上。

    鼻涕蟲韓擒虎極為莊重的挺胸抬頭,他的左手手心疊在右手手背,然後對著這棵樹,或者是這個人,或者是這棵樹和這個人,行了一個前朝規規矩矩的弟子禮。

    韓擒虎突然想起先生所講的一個典故,在前朝,槐樹被認為代表“祿”,槐乃木中之鬼,古代朝廷種三槐九棘,公卿大夫坐於其下,麵對三槐者為三公,《秋官·朝士》上說:“麵三槐,三公位焉”。身居草屋窯洞的先生藏書閣中有一篇不知名的先生所著的《三槐堂銘》,講的就是這個典故。

    韓擒虎拜的不是那個小和尚,而是前朝曆朝曆代的十二位三公,如今的南朝,三公極位,三者合而為一,唯他韓擒虎一人也。

    秦天捏著發白的手指緊緊的盯著地上的那一窩螞蟻,什麽時候這槐樹下住了一群螞蟻?驚慌失措螞蟻向著遠處的河間紮堆而去。

    秦天捂住胸口,兵家口訣在他低聲念叨的時候發出大道共鳴,天地之間竟然有了顯聖的氣機。

    廣陵人淳於棼,喝醉了酒,躺在院子裏的槐樹下麵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到了大槐安國,並和公主成了親,當了二十年的南柯太守,官做得非常榮耀顯赫。可是後來因為作戰失利,公主也死了,他被遣送回家。

    然後一覺醒來,看見家人正在打掃庭院,太陽還沒落山,酒壺也在身邊。他四麵一瞧,發現槐樹下有一個螞蟻洞,他在夢中做官的大槐安國,原來就是這個螞蟻洞。槐樹的最南一枝,就是他當太守的南柯郡。

    淳於棼以手掩麵,心中的惻隱之心竟然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他將螞蟻窩用手壘起一道土牆,又用嶄新的油布為其遮風擋雨,時不時的為其添油加米,一直到淳於棼壽命歸於天命。

    秦天的兵家神通竟然在這一刻頓悟,南柯一夢?或者就是張家聖人留下的一道種子。

    “又能庇護多少年風雨?”

    南柯一夢中,他是那個為螞蟻擋風避雨的醉漢淳於棼,當秦天抬起頭望著眼前的槐樹,再望著被封禁千年的小湯山,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窩螞蟻中的幸存者,在張家聖人眼裏,南朝何嚐不是吃了敗仗的一窩螞蟻。

    先生,瘸子,瞎子,老太監就是被聖人從天災和人禍選出來的四個人,而那群百年前的幸存者如今隻剩下三位後人。

    眼淚順著秦天的臉頰不斷的滑落,兵家演兵訣,南柯一夢,讓他從南朝最後美夢中醒來。

    清醒的秦天上下打量著那個小和尚,他知道瞎子叔叔曾經花費了極大的代價從小湯山出去,然後滿身疲憊的回來,但他卻是哼著曲兒回來的,從他記事起,第一次聽到瞎子哼著別扭的曲子,就連身子骨似乎也輕快了幾分。

    人總會得到一些的同時,會失去一些,反之亦然,百體通泰的小和尚盤膝坐在槐樹下,這讓他看起來居然真像個和尚。

    神宮就是方寸之內的小天地,這天地之間的元氣通過外界不知名的途徑,居然產生了一絲莫名的靈性,神宮內的刀劍高懸,仿佛日月,而此刻他的神宮內隨著一絲絲元氣翻滾,一顆金黃色的種子落在其中。

    小花僧目光微垂,恍惚之間,億萬星光倒懸神宮,彌漫著的白色元氣自神宮升騰而起,一株通體碧玉的綠色小樹在神宮內生根發芽。

    天道樹,開花結果又不知多少年。

    “落葉知秋!”

    韓擒虎目光凝在大槐樹上,成片的落葉的飄灑,遲暮之感油然而生。

    他眉心的符篆時隱時現,前朝三公鴻運當頭,三公的儒道銘心如同洪水猛獸,絲毫沒有憐憫僅有十二歲的少年。

    頭痛欲裂的韓擒虎努力的不讓自己倒下,三公車輦仿若滾滾如煙的曆史巨獸從他的心頭碾過去,太宰,太保,太傅,三位前朝的儒家亞聖口含天憲,但前朝真龍隕落,朝綱崩壞,無數兵家殺伐之氣讓三公金身難保。

    “泥菩薩!”

    大夏聖光太祖目光如炬,手中的天子劍將前朝氣運一削再削,那頭千年猛虎終於淪為曆史的塵埃。

    或許人都是有良心的,爭氣運,沾因果,龍虎山的那位祖師開眼,默認張家聖人越俎代庖的做法,封禁之地,夏王朝百年內不得擅自開封。

    這片被聖人封禁千年的祖地迎來最後一次的龍氣爆發,秦天悶哼一聲,兵家的寶瓶身在周天元氣的壓力下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鏗鏘的金鐵之聲夾雜著兵家法訣大道之音,一時間,秦天的身體化為一個小天地,戰馬,戰甲,屍骨,弓箭,化成一片片光影。

    “兵聖之道,可惜,秦天沒有那個天命。”

    遠處的山巔之上,一個瘸子駐著拐杖,嘴裏的旱煙吧嗒吧嗒的抽著,煙霧將他的上半身籠罩。

    “一個和尚,你確定這就是你選中的人選?”

    瘸子咧嘴一笑,年代久遠的煙袋鍋在堅硬的石頭上磕了磕,意有所指。

    “是我的刀選擇了他!”

    “也是,一把破刀,要之何用?”

    身材矮小的瘸子站起身來,目光悠遠的望著麵前的瞎子。

    “一個早就成為曆史的王朝,要之何用?”

    瘸子聞言張了張嘴,他淩空的瘸腿慢慢放下,緊接著,百丈高凝聚的雲霧緩慢散去。

    “大常侍若是聽到你狼心狗肺的忤逆之言,定會將你的舌頭拔成兩斷塞進你的眼窩裏。”

    瘸子也不想跟這個瞎子爭論什麽,對於曾經的八十萬禁軍教頭的他,金戈鐵馬才該是他的人生。

    “說來也可笑,你這個屠夫的眼睛被那個卑鄙的小人賭瞎,我這個瘸子的另一條腿說不定明天也保不住,還在這裏淡操心。”

    天刀背後的殺豬刀發出轟隆的聲響,就像是平地驚雷,淡紅色的罡氣直射雲霄。

    “你瞧瞧,不讓我出手,非得你自己來,怎麽,難道你覺得北方那些蠻子覺得對你心中有愧,就會輕饒了你?”

    瞎子剛毅的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神色,或者說是不屑,但唯獨沒有一絲害怕。

    “大道爭鋒,就在一線之間!”

    瘸子詫異不已,這個被老和尚忽悠的放下屠刀的屠夫什麽時候心中有了大道?

    “十年前,那個老和尚讓你放下屠刀,你可不是這樣的回答。”

    “所以,我把屠刀放到了他徒弟的神宮,我就想知道,那個小和尚能不能成佛。”

    執拗的天刀此刻就像是一塊被風霜浸泡了千百年的雕塑,除了那些過往的曆史讓他看起來像個活人,人世間的煙火對他而言隻是一場夢境。

    “一日不入道君,終為螻蟻,可是,在聖人眼裏我們這些人還算是人嗎?”

    瘸子齜著一口黃牙,望著天際的那幾道人影,麵帶冷笑。

    “聖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可是,螻蟻始終是有區別的。

    瘸子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站的那麽直,這位曾經隱藏在禁軍之中的定海神針緩緩的抬起自己的那條瘸腿。

    “我們終歸比那些螻蟻強一些!”

    從天而降的一隻腳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天空,遠處的幾道人影瘋了似的逃竄,始終無法逃出被籠罩的陰影。

    遮天蔽日的一隻腳,將蒸騰的白雲排開,那幾個倉皇而逃的人影各顯神通,但始終突破不了那道腳印。

    “這些世家廢物,難怪當初聖主要清除這些牆頭草。”瘸子嘿嘿一笑,絲毫沒有在意數十裏之外的那幾個被碾成肉醬的高手。

    “天道崩壞,聖人避世,還真是一番好光景。”

    天刀對此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個大太監會怎麽選擇,還有那個每日讀書擺棋先生。

    “大常侍命不久矣!”

    “我知道,他一心尋死,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是啊,若不是聖主的禦令,這位前朝最後的常侍早就殺上大夏國都,殺他個血流成河。

    “陳平,你就沒想過為何大常侍會不惜損耗壽元為你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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