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們，快起床！”

    茅屋外，傳來南匡子那沉澱了一晚上的雄渾叫聲，自從足足養了三年的公雞被山狸叼走後，他就打消了再養雞的念頭，然後自己主動承擔了報曉的角色。

    “喂，誰穿了我的襪子？”

    “履呢我的履，怎麽少了一隻？”

    “我呸，你怎麽又抱著我睡？”

    ……

    漆黑的茅屋裏一陣雞飛狗跳，接著一盞油燈被點亮，桔黃色的光澤一圈圈蕩漾在這些年輕人披頭散發的臉上，隻有蘇秦一動不動卷成一隻小蝦米，香甜無比。

    他淩晨才睡著，現在雷打不動。

    但手可以，果然一隻大手把他耳朵直接提起來，劇痛讓蘇秦在夢裏逍遙的魂魄重現回到他七尺高的身體裏。

    哎呦出聲地睜開眼，南匡先生的白胡子簡直像一把麵條一樣垂在他臉上。

    冷水澆麵似的讓他立刻驚醒。

    “蘇秦，你是不是故意的？”老頭齜牙咧嘴，口水幾乎可以給他用來洗臉。

    這還是最晚給自己蓋被子的慈愛老爺爺嗎？蘇秦慌忙滾落下床，果然看見同學們都走關光了，隻有張儀守在門外對自己探頭探腦的一臉歉意。

    估計是他還沒來得及叫自己，南匡先生就衝了進來。

    “我在溪邊等你洗漱！”

    南匡子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門口的張儀對蘇秦眨眨眼，也撤了。

    看情形如果晚去一步，說不定今天晚上又沒飯吃了，蘇秦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自己那件藍灰色的深衣，索性不穿襪子，光腳穿鞋，衝了出去。

    在門口來個緊急刹車，發現牆角的銅漏指向寅時，心裏有要哭的衝動，我去，這才早上四五點鍾啊，這南匡老師要不要這麽勤快呀，起得比公雞還早。

    抬頭一看天空，月亮果然還在。

    他揉了揉熊貓眼，真想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自己沒有穿越，還是一個躺在宿舍穿上周日一覺睡到中午的大二生。

    ……

    清晨的山穀彌漫著一縷縷青色的霧，蜿蜒的小溪在霧間穿梭流動著，比白日多了幾分靈動和詩意。

    披頭散發的南匡子領著十六個同樣披頭頭散發的學生，宛如一隻母親領著十六隻小雞來到水聲潺潺的溪邊。

    蘇秦打了個哈氣，走到最隊伍最下遊，正想對著溪水小解，一塊石頭從南匡子手中飛出，打在溪水上濺了他一臉。

    “蘇秦，溺尿去菜地！”老男人吼道。

    同學們一陣嬉笑。

    蘇秦無奈隻好沿著小橋走到對岸，在一片綠油油的豆秧裏施肥。

    等他返回時，立在橋頭立刻被一幕驚呆了，隻見對岸一群大男人長發飄飄，沿這溪水邊整齊地蹲成一列用水洗漱，在霧色中簡直像一群水妖一般。

    有風吹來，發覺自己也是長發及腰，古代男人晚上睡覺自然把發髻鬆開，早上起來披頭散發的模樣，就是一群娘炮。

    ……

    山裏的古人淳樸啊。

    洗臉連一塊毛巾都沒有，直接用水打在臉上，用手指搓啊搓。

    然後田師兄從廚房端來一陶罐鹽水，在南匡子虎視眈眈中，本著節約精神，大家每人含了一小口，仰頭漱口。

    鹽水漱口，這也太落後了。

    蘇秦翻了個白眼，就近折了一根新鮮樹枝，將末端咀嚼成絲狀在嘴裏進進出出，惹得同學們好奇地圍觀。

    蘇秦這個點子來自唐朝，據史料記載，在晚唐時，人們把楊柳枝泡在水裏，早上要用的時候，就用牙齒咬開末梢，裏麵的楊柳纖維就會支出來，好像細小的梳齒，晨嚼齒木這個典故，便是來源於此。

    “蘇師兄，你嘴裏是何物？”年齡14，來自燕國的柳尚怯生生問，眼睛瞪圓得像個好奇寶寶。

    在同學們中由於他齒令最幼，所以大家對他都如親弟一般倍加嗬護。

    “這個叫牙枝。”蘇秦從嘴裏把樹枝掏出來，“用這個刷牙比鹽水好多了。”

    “師兄，可否讓小弟一試？”

    蘇秦含笑遞過去。

    小年輕也不嫌髒，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刷了刷，突地一笑，“好玩！”

    這聲好玩立刻把其他同學的興致勾動起來，除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學子外，其他人都效仿蘇秦在附近折斷根細樹枝，依葫蘆畫瓢刷起牙來。

    讓蘇秦意外的是，一臉嚴肅的南匡子先生居然也嚐試了一下，不過咬了一口後，立刻呸出來，這樹枝太苦了。

    大家也苦著臉跟著吐起來。

    蘇秦哈哈大笑，“南匡先生，各位師兄弟，此物用柳枝削為牙枝，不苦不澀，入口還帶有藥香，滌齒甚秒。”

    “等下次下山，我等可移植一株柳樹在溪邊，如此日後牙枝日日可用。”

    同學們轟然叫好。

    南匡子撚須不語，頗有意動，雖然身處產鹽大戶齊國，但近來鹽價也是穩中有升，若是蘇秦這個方法可行，一年下來，應該可以節省不少刀幣了。

    想到這裏，看向蘇秦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幾分，這小子終於有點作用。

    ……

    早晨，穿衣，洗漱之後，最後一步就是梳頭束發。

    戰國時代，女子15歲成年，男子20歲成年，成年男子必須束發。

    在場的同學，除了未成年的柳尚紮成牛角般的雙髻外，其他包括蘇秦在內的成年男子，都要將頭發卷起盤在頭頂紮成錐髻，用布、帶或者發簪固定好。

    如果要外出參加什麽活動，還要上戴上顯示學子身份的特定冠帽。

    對此蘇秦隻有苦笑。

    一頭長發梳洗起來已經夠麻煩了，還要每天都紮個年糕在頭上，簡直了。

    所以，在同學們個個嫻熟地把頭發梳理整齊，盤在頭頂之後。

    蘇秦還在狼狽不堪地和一頭不聽話的青絲做著頑強的鬥爭。

    惹得眾人又是嗤笑不絕

    南匡子板著臉，蘇秦今天剛給他留下的好印象又打回了圓形。

    張儀尬笑地站在一邊，真想表示不認識這貨，可還是主動上前，盤起蘇秦的長發，卷成一束後，從腦後別上發頂，左右掐住髻腳，右手麻利地用布帶纏繞幾圈，最後讓兩根帶子瀟灑地飄落下來。

    此時清晨的霧已經漸漸散了。

    天邊一抹東方白，紅日潛伏著山的那一頭，即將噴薄而出。

    蘇秦伸展雙臂，做了一個擁抱未來的姿勢，表情莫名地笑著，嘴裏輕喚：

    “壯麗的戰國，我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