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這座小鎮被一堵約莫五丈高的石牆給阻斷了去路。石牆正中的一扇古樸大門看上去很有些年歲了，原本木材的紋理依舊保存在上頭，細細密密的垂落而下。門上用誅砂刻畫著兩隻展翅欲飛的朱雀，透露出一絲古老的莊嚴。

    高高的石牆上懸掛著一塊早已掉了本色的四方木質牌，木牌上倒是還用黑漆寫了三個字，大約是風吹雨淋日曬久了，那黑漆的字印也被衝刷掉了不少，仔細去瞧，依稀能瞧見寫的好像是“未央鎮”三個大字。

    被周易一通安慰，周依依的情緒倒也緩了下來。這會兒兩人站在城門樓前，頭頂著高高的豔陽孤零零站了這麽久，身上早已出了一身汗，熱得不行也渴的不行。

    身體渴望再一次戰勝心靈渴望。

    想要休息，想要吃飯，想要喝水。

    可放眼周圍方圓百裏，隻有這麽一座緊閉的城門樓，裏麵大約是個叫做未央鎮的小城鎮。

    兩人麵對麵站著，相顧無言了那麽一小會兒，周依依想了想先開口：“我們……去拍門？”

    周易頗為可親地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先一步動身，走到城門樓的大門前，拿起一邊門上的鐵門環，用力敲了幾下。

    周依依站的有些遠，眼看著那門隨著周易的敲擊落下幾層厚厚的灰。

    周依依：“……”

    這門得是有多久沒打開過了？

    “哐——”

    “哐——”

    “哐——”

    悠遠厚重的三聲門響，在城牆外聽著，似乎牆內還傳來一陣一陣厚重深沉的回音。

    周易敲了三下，又退了回來。

    周依依看著他輕輕撣了撣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神情自若地將兩手背在身後，老神在在地側身望著依然緊閉的城牆大門。

    周依依試探著問：“好了？”

    周易點頭：“好了。”

    周依依不大相信地望著他，十分懷疑就這麽敲了三下門就能有人來開門？

    兩個人又站在太陽下等了有一會兒。

    臉上又滑下了幾滴汗，周依依拿手蹭了蹭，但見周易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動作，就準備自己過去再敲幾下門。

    她剛這樣想著，人還沒動，就似乎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內響起。

    那腳步聲很奇怪，先是急促地跑了過來，走到門邊忽地又停住，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又悄悄動了動……似乎有人正貼在門的那一頭聽門外的動靜。

    周依依看一眼周易，他也注意到了。

    周依依趕忙跑過去，拉起石門環又重重猛敲了幾下，兩手擴在嘴邊當喇叭，對著門喊道：“有人嗎？有人嗎？我們是過路的，想進來想口水喝！”

    門內的腳步聲又響了幾下。

    周依依還要再喊，就聽見一聲拉鎖栓的聲音，緊接著蒼老緩慢的一聲“吱——呀——”陰涼的風自門內一貫而出，一層厚重的青灰臨頭澆下。

    周依依直接澆成了個灰娃娃。

    “進來吧。”

    有人聲在門後響起。

    周依依緊閉著眼，嘴裏“噗噗”吐出兩口灰。手被人一把牽住，被人牽著走了進去。

    又是一聲蒼老黯啞得“吱——呀——”。

    周依依閉著眼回頭。

    應該是門又關了吧。

    “別動。”

    “嗯？”

    周依依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有人在對著自己的臉輕輕吹氣，溫溫熱熱的氣息輕輕噴灑在臉上。

    忍不住動了動眼睛，有些癢。

    “好了，睜眼。”

    周依依試探著慢慢睜開眼，有光自頭頂照下來，落進她眼裏。

    周易就站在陽光裏，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我是不是灰不溜秋的？”周依依突然問道。

    沒料到她忽然發問，周易很認真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回道：“還好。”

    “我的新衣服……”周依依嘟囔著嘴，心疼了。

    周易笑了：“回頭再買。”

    周依依立馬開心了。

    不是刻意，來開門的人似乎就這麽被兩人遺忘了。到最後，還是他自己關好門又走出來，周依依才想起剛剛好像是有人從裏麵開了門。

    開門的人是個有些年紀的老人家，滿頭的銀發，臉上也長了許多褐色的老年斑，眼角的皺紋細細長長，能夾死一隻蒼蠅那麽深。老人家背有些勾，身上穿著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褲，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葛布單鞋，腰間還係緊著一條暗黃色的布腰帶子。

    看著這樣年邁的一個老人家，一開口聲音卻不像外表那麽蒼老。眉頭打量似的皺緊，目光裏充斥著警惕卻又好像還帶了點意味不明的同情，對他二人道：“跟我走吧。”然後一人當先微弓著腰朝前走去。

    進了門，人就算是進了未央鎮。

    周依依跟在周易身後走，忍不住又回過頭看了眼那厚重緊閉的城牆大門。緊閉的大門，高高的城牆，就像是一道陰沉封閉的屏障，隔絕了未央鎮和外界的連通。

    鎮外麵的人不進來，鎮裏麵的人也不出去。

    一路走，一路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城鎮是城鎮該有的樣子，街道、店鋪、攤販……一個城鎮該有的東西他都有，但又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這裏的攤販支著小攤，賣包子的不吆喝包子，賣發釵的不吆喝發釵，就像是並不熱衷於做生意一樣，坐在攤位上安安靜靜地坐著。

    又比如，買東西的人也不挑剔貨物，也不問價還價，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行色匆匆地拿了東西付了錢人又行色匆匆地走了。活似有人在後麵追他們似的。

    周依依心裏總覺著又哪裏不對勁，她又習慣性地去看周易。好像認識周易以來就不知不覺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習慣性地去看他，習慣性地聽他說，習慣性地按他說得做。

    總覺得周易是個很厲害的人，厲害的很可靠。好像有他在身邊，就什麽也不用擔心了。

    周易大概看出了她的困惑，對她輕輕搖了下頭。

    周依依知道了，這是告訴她不要慌，有他在。

    於是，繼續乖乖緊跟在他身後走，手卻忍不住去拉住那一抹黑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