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間站在後廚望著很久沒打開過的茶葉罐子一個人發愣。

    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店裏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張了。從前買來的新茶一年一年放過來，也都變成了陳茶了。

    “這下可怎麽好？剛剛才誇得大口說要給他們泡壺好茶，這麽快就要自己打自己臉……”

    金有間滿臉愁容地拿著濕漉漉的剛洗出來的茶壺傻呆呆地看著茶葉罐。

    “有了！”金有間眼一亮，“既然沒得選，那就這麽泡好了！有茶喝總比沒茶喝要強！反正人活一張嘴，到時候我再隨便誇一誇扯一扯就好了！哈哈，我金有間可真聰明！真是行商做生意的好料子啊！”

    金有間高興地泡好了一壺茶，忙提著熱騰騰的茶壺又跑回了大堂。

    “嘿嘿！茶來嘍！”

    金有間老遠就大著嗓子吆喝著一路跑過來，將茶往桌上一放，笑眯眯道：“二位客官請用茶！”

    周依依愣愣看了眼一身水漬的茶壺，又抬頭愣愣看了眼金有間。

    金有間笑圓了一張團團臉，自覺十分親切地回看著周依依還順帶著情不自禁眨了幾下眼。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看了好一會兒後，周依依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沒有茶杯……嗎？”

    “啊？哦！”金有間猛一拍手，“有有有！有杯子有杯子！你瞧我這記性！我這就去給您二位拿杯子！”說完又急急忙忙跑回了後廚。

    周依依望著他毛躁急促的背影，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小聲道：“這個小二哥……怎麽看著有點兒不靠譜啊？”

    周易聽見，忍不住又笑了。

    金有間急急忙忙跑進後廚，急急忙忙洗了兩個杯子，又急急忙忙拿著杯子跑出來，往桌上一放。

    “唉，我說這位姑娘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們家店呐就是因為生意太忙了，忙的人暈頭亂向的。有時候來了客想起這個就忙忘了那個，就像剛剛，我光想著要給您二位泡一壺好茶來，結果才忘記給您二位拿杯子了。”

    金有間極力修飾自己的失誤，十分擔心這好不容易誤打誤撞進來的倆客人因為他這點小失誤又飛走了。

    “生意……太……忙了？”周依依環顧一圈空蕩蕩的四周，遲疑著說道。

    “對，對，生意太忙了！”金有間也跟著看一周，又開始編故事解釋道，“你別看我這裏現在好像沒什麽人，那是因為剛剛已經忙過一陣了。”

    金有間幹巴巴扯著笑，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笑僵了。一麵又在心裏想：“沒想到我金有間也有閉眼瞎吹的這一天啊！真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啊！”

    周依依依舊心存懷疑地“哦”了聲，著手拿了茶壺先給周易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金有間見狀忙鬆一口氣，心裏暗暗高興道：“還好還好，看來應該是騙過去了。”

    周易望一眼杯中色澤暗黃的茶水，抬眼望向金有間。

    金有間頭皮一緊，頓時感覺頭頂一道強光注視，壓力山大地讓他直不起腰杆。

    “這就是掌櫃口中所言的……”說到這裏驀然頓住，停了半天似在想到底該用什麽說辭，老半天後，才聽周易語帶疑惑地問道，“……好茶？”

    完了完了，這個看著好像不好騙啊！

    金有間頓時心虛地冒了一頭熱汗。

    周依依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呃……咳咳，好苦啊……”

    周依依苦的皺著小臉放下茶杯，也跟著問金有間：“這是什麽茶啊？怎麽這麽苦啊？”頓了頓又道，“原來你是客棧掌櫃不是小二哥啊？”

    金有間嘿嘿幹笑兩聲，道：“我大爺爺二爺爺還有祖師爺爺都說了，咱們家的繼承人繼承客棧都是要從跑堂的店小二開始做起的。隻有從最基礎的店小二做起，才能更好地了解客棧了解客戶，才是我們客棧合格的繼承人。所以，您管我叫掌櫃的或者小二哥都行，都行。”

    周依依眨著眼，興奮地說：“你的幾個爺爺可真厲害！”

    金有間又嗬嗬笑了兩聲道：“嗬嗬，嗬嗬，我也覺得我那些爺爺們真厲害，嗬嗬，真厲害。”伸手虛抹了兩把汗。

    大爺爺二爺爺祖師爺爺啊，金有間都是為了咱老金家的家傳祖業才拿你們出來擋一擋的啊，你們可千萬千萬別怪金有間啊！

    “二位客官可別小瞧了我這一壺茶。這茶水雖苦，可它依然能生津止渴呀！這俗話說得好，長得漂亮不是用的漂亮。咱們實在不該因為它苦就嫌棄它浪費它呀！再者俗話又說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一看兩位客官，就知道兩位絕非凡人，等再喝了我這壺苦口良心茶，那兩位客官可就是人上人了！”

    金有間頭腦飛速地轉動，脫口就是一句句扯話，飛速地連他自己都驚訝。

    沒想到真到了生計艱難的這一天，一向以懶著稱的金有間也能勤快機智地動起腦筋來了。

    果然是逆境出人才，絕境又逢生！

    金有間默默在心裏為自己的機智感動涕零。

    “哦？”周易嘴角勾出一道淺淺的彎弧，頗有意思地把玩著手裏的茶杯，“掌櫃的口才不錯……”

    金有間嘿嘿笑著謙虛道：“哪裏哪裏。”

    “不過，這難道不就是一壺陳茶麽？”周易說道。

    金有間：“……”頭頂一陣尷尬。

    “陳茶啊？”周依依張圓了小嘴問周易。

    “嗯。一般而言，新茶色新味清，湯色晶瑩。而陳茶香沉味晦，湯色也較之新茶要沉濁一些。”周易解釋道。

    金有間又冒了一頭熱汗，心想道：“感情這是遇到行家了啊。”

    “其實倒也不是說陳茶就不如新茶。比如青龍城與朱雀台交界處的小鎮苻堅居，那裏所產的武夷岩茶，隔年陳茶反而香氣馥鬱、滋味醇厚。又比如朱雀台所出名茶六堡茶以及白虎莊的普洱茶，陳茶品質都要勝於新茶幾成。【1】”說到這裏周易又停下看向一旁的金有間。對方已經臉僵的連笑都掛不住了。

    周易又看向周依依嘴角含笑道：“你之所以覺得味苦不是因為茶陳，而是因為這位掌櫃的兼小二哥茶葉放多了。”

    周依依聽了周易的話忙把茶壺蓋打開一瞧。

    “呀！”

    周依依驚訝道：“真的是茶葉放多了呀！都堆到茶壺身子一半高了！怪不得這麽苦！”

    金有間臉色紅的都快變成烤乳豬了。恨不得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下丟臉丟大發了！

    大爺爺二爺爺祖師爺爺，金有間對不住你們，沒給你們長臉給你們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