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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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大隋承平已久,貞乾新政以來,各地民生得以調養,大隋就像一隻戰勝了所有對手的強健雄獅,卻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痕,戰國春秋鏖戰帶給大隋的遠遠不是一統天下那麽簡單。
數百年來寒門與高族的世代鬥爭;開國武將後代與文官的文武之爭;北胡吸納中原文明日益強盛,東越在旁文治武功的虎視眈眈的外患之憂;對於一個大一統王朝來說最為致命的內憂,宗嗣凋敝,後繼無人…
隨著大興科舉,大隋崇文之風日益濃厚,單憑各地記錄在冊的私塾數量,就比二十年前翻了四翻,其中改觀最為巨大的並非文人士子蔚然成林的江南地區,反而是連年烽火染青天的薊北道,原本鎮北城這座雄關中最多的就是軍需糧草,哪有地方開那種“毫無用處”的私塾?那他娘的不是糟踐地方是啥?讀書能嚇走胡蠻子?讀書能讓咱們儲備的糧食更多些?不能吧,不能讀你娘個卵啊。
短短二十年過去了,執掌朝政的明德堂用潤物細無聲的細瑣變革,於細微處修改無數例律,為如今的大隋盛世打下最牢靠的積澱。八年前,貞乾新政的強勢推行,是建立在明德堂無視中書門下所有反對的聲音,一意孤行地實行的。
很多人並不能明白皇帝為什麽會如此縱容這個掌持國政的讀書人如此肆意妄為,也不懂那個讀書人心中究竟是存了什麽樣的決心,才會如此攜泰山以超北海,做這等足可令自己誅滅九族的專擅國權的大逆不道之舉,即便是為了大隋江山永固,滔滔不絕的反對聲也是年複一年,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高門大閥,於他們而言如今的世道早已不是數十年前皇帝輪流換,門閥永不倒的年代了,明德堂與他恩師這對師徒便是罪魁禍首。
但如今,學究事理之風在大隋盛行,翰林院,天樞十三院內招攬了天下文人良才,蔚然深秀令人可喜。廟堂之高上,哪怕是胸無點墨的魯莽武將也開始逐漸願意讀些曆代前賢的兵書紀要,要是不懂些兵家曆史上那些個蕩氣回腸的著名戰役,在兵部議事可就要被一群大老粗說成大老粗,你說這上哪兒說理去?而在江湖之遠,漸漸興起的青衫仗劍走江湖的風氣,每每行俠仗義之前總要吟詩助興,這等做派在有些江湖男兒眼中無疑是無聊之極的做法,可要是放在那些平民百姓與富家千金眼中,那就是一等一的風流瀟灑的少俠了。
在每個風起雲湧的世代中,總有那麽一些人,借時憑勢而青史留名,馬踏中原的初代蠻王拓跋骨達爾是,結束中原陸沉的大商皇帝是,統一中原二十八州的隋帝是,打破高門大閥獨尊的明德堂也將會是,時勢造英雄不外如是。
此時此刻,在禦書房中,明德堂與陶洞橋在大隋皇帝李崇明麵前展開了一場平淡卻改變了曆史的爭論。而傷勢尚未痊愈的慕驚年則是在青田湖畔,遇見了李崇光與一位白發紅袍的老人。
紅袍老人在湖畔停下了腳步,而便衣出行的王爺殿下走至慕驚年一屁股坐下,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俊美少年,嘖嘖稱奇道:“這才兩三天的功夫就能下地了?你們這族別的不知道,抗揍是真的厲害。”
慕驚年叼著一根剛拔的草根,惡狠狠地瞪了王爺殿下一眼,然後偷偷地指指那位湖畔一動不動的紅袍老人,疑惑的盯著李崇光。
李崇光深深地吸了一口青田湖畔清涼的空氣,開口道:“前幾天的白馬投毒案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皇兄也因此大發雷霆,處置了好些官員。至於你,舍身當下了那匹白馬,救下了那位狀元郎與這屆科舉舉子,如今在朝中武人怎麽看我不知道,倒是京城中有不少文人士子開始對你同情稱道,也有好些千金小姐對你是青眼有加啊,其中當日在酒樓那位小姐原來是禦史台林禦史的小女兒,文采斐然,寫了一首關於你的《紅衣白馬歌》更是在翰林院中大為流行。。。”
慕驚年從一開始認真聆聽到最後目瞪口呆,他吐出草根,從懷裏掏出木板與炭筆寫道:能不能不廢話?
李崇光一臉促狹地說道:“不愛美人愛江山,木頭你可以啊,別是有那方麵的寡人之疾?與我說嘛,什麽樣的太醫本王請不到手。。。”
慕驚年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主意不再搭理這個混賬王爺,不過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慕驚年驚喜交加。
“哈哈哈,不與你逗趣了,皇兄讓我私下帶話給你,蠻族與大隋協約一事阻力太大隻可徐徐圖之,不過此次你有功於隋,於情於理都應該獎賞你,我向皇兄提了建議,半年後將會有一批物資運往鎮北城後徐徐向北,你則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回荒原率人帶回這批物資,不知這個建議符不符合你的心意?”
慕驚年先是一愣,隨即大喜,抬手認認真真地在木板上寫下:多謝,筆鋒極重。
李崇光不以為意地笑笑,接著說道:“那是對你蠻族的賞賜,至於你本人,另有交代。你身份特殊,寄托蠻族的希望於一身,同樣也是大隋一步關鍵的棋子,從你進入大隋疆域以來就一直暗流不斷,前次你上朝之後住在王府,光死在我豢養死士手上的刺客足足有七人之多,我平日裏浪蕩勾欄於國於政俱無影響,那麽隻能是衝你去的。”
慕驚年隻覺一股涼意從背後直上脖頸,自己已經遠遠高估了來到大隋之後的阻力,隻是沒有想到深居王府之內,居然還有人敢行刺自己,背後主使人在大隋又是擁有怎樣的能量?
“你的生死是皇兄籌謀的關鍵,所以皇兄就從大內給你找了位師父。。”說到這,李崇光都不由得為自家兄長的思考方式而扶額長歎,這就好比一個人快被一群人打死了,這時從天而降一位武功奇絕的江湖宗師,你以為他是來救你的,想不到他卻撫須長笑說要教你習武,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你在地上被人圍毆,然後你心裏想:等老子神功大成,老子墳頭草都一丈多高了!
慕驚年臉色怪異,李崇光尷尬地咳嗽兩聲繼續說道:“這確實有些不靠譜,不過陶洞橋那個老狐狸派了三位監察司的暗侍衛護你周全,有監察司的瘋子在,你大可安心。至於教你習武的師父,就是我上次與你說的大內首宦曹波平,你隻管跟著他用心習武,雖說皇兄的決定天馬行空,但我隱隱感覺到,將來你麵對的風險不小,大隋雖說承平已久,但畢竟是以武開國,軍方的能量大到超乎常人的想象。你這位便宜師父,很有可能就是日後你最後的一張救命符,再說了,這位大隋皇宮數十年中風雨不倒的首宦一身玄功通天徹地,認他做師父你也不算委屈。”李崇光一口氣說完這麽多,有些口幹舌燥,王爺殿下也不拘束,捧起清冽的青田湖水痛飲了起來,順帶洗了把臉。
慕驚年回頭望向湖的另一畔,身穿紅色錦袍的白發老人,他在湖畔仍然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一絲不苟。微涼的湖風拂過,白發輕輕飄搖,吹散了從皇宮中帶出來的陰翳氣,多了些戲文中江湖高人才有的仙氣。
李崇光挽起濕掉的袖子,正了正神色,說道:“我要去見見監察司裏的大人物,先走一步。”說畢,李崇光徑直向監察司走去,監察司暗哨沒有任何異動。
慕驚年轉頭望向湖邊那道紅色人影,腦海中閃現了諸多畫麵。
五歲那年,父蠻領著一個身穿黃袍的大光頭笑著問自己,想不想像草原上的雄鷹在天空中疾掠,自己歪了歪腦袋,扭頭就走。留下父親憨憨地向那個大光頭苦笑著說些什麽,大光頭則是不以為意地笑笑。
那年,自己成人禮,他單槍匹馬地進入荒原深處獵殺猛獸作為蠻族成人的最終要求,麵對那一隻吼聲如雷,站立有丈二高的黑熊,自己止不住地驚慌失措,隻是那時候自己堅信父親的告誡,臨死之時最要悍不畏死,他取下弓箭,一矢以逐月之勢命中黑熊左眼,重傷之後的黑熊狀若癲狂,直接將他坐下馬生生撕裂,也一掌拍在他的胸膛,拍碎了胸前的甲胄,在他胸口留下了猙獰可怖的傷勢,而他仍是握緊了鐵槍,一槍將其捅了個通透。
那時他覺得,他的一生隻能在這荒原深處度過,待父蠻百年之後,他要擔起整個蠻族的存亡,麵對荒蕪的草原,他最上心的並不是練武修行,反而是狩獵采集這些細碎小事,縱然武功通玄又能如何,萬年前的祖先在中原大地不一樣折戟沉沙,飲恨而亡?
而此時此刻的他,在父蠻的授意下以一族生死博一個族群延續,而他這個蠻王獨子深入中原,在某種意義上,蠻族的生死存亡就在寄托他一人身上,閻王殿前篡生死,生死一線求富貴。所以,他絕對不能死,起碼他不願意死在繁榮富庶的中原,要死也要死在大漠黃沙中,死在蠻族的疆土上。
慕驚年起身,走至紅袍老人身旁,老人微微彎腰正欲開口,慕驚年雙膝跪地,倒頭便拜,跪伏在地並未起身。
曹波平壓下話頭,緩緩眯起眼睛盯著身前這個蠻族質子,如同洞穴中的老蛇慢悠悠地打量嘴邊的獵物。
來此之前皇帝與曹波平曾有這樣一番對話:“那蠻子若稍顯猶豫遲疑,便在其身上種下印記以防異心;若是其果決堅毅,毫不懷疑,你便用心教導,最次不能讓他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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