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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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便提了雕花的燈籠, 帶林疏穿過屏風, 往殿門去了。

    殿門口,鴨子們還在嘎嘎大叫,責備侍女與侍衛,大意是你們我們不能允許外麵的男人毀了殿下的清譽, 必須要去了解情況,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走出來了。

    林疏站在殿門口, 看向他們。

    鴨子們有了片刻的噤聲。

    林疏出門前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著裝。

    都是靈素收拾好的,很妥帖,沒有問題, 劍閣閣主出門在外時的裝束,是要比在山上時華貴一些的。

    雪白衣, 輪廓挺括,流雲廣袖, 暗紋精致,很不食人間煙火,很閣主。

    他用客觀的目光評價了一下當前的形勢,覺得自己論外貌是勝過這些嘎嘎大叫的鴨子們的。

    一隻鴨子撲棱撲棱翅膀, 揚了揚下巴,問他:“你是何人?”

    林疏身邊的侍女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他。

    林疏點點頭。

    侍女上前一步:“諸位公子,你們在此處喧嘩, 擾殿下休息, 還請移步回殿。”

    那隻最先開腔的鴨子梗著脖子, 看向林疏, 道:“怎麽,我們進不得,他就進得?”

    鴨群聞言騷動起來,一個個都在問“他是何人?”

    林疏站在殿門口,淡淡問:“你們又是何人?”

    鴨子們道:“我們是殿下的待選夫君!你算什麽東西?”

    看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簡直已經自居為殿下的正牌夫君。

    侍女上前給林疏解圍道:“諸位公子,這位是來給殿下治病的仙長,並非你們所想…………”

    鴨子們不信:“治病?治病怎麽不讓我們進?”

    林疏冷眼旁觀,看出這些鴨子並沒有一點兒關心殿下病情的樣子,重點全放在殿下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且不讓他們進去這件事。可見,他們所關心的是自己“待選夫君”的身份有沒有受到威脅,以後還有沒有可能成為殿下的正牌夫君。

    淩鳳簫是什麽人?

    是權傾天下的長公主。

    眼下老皇帝病重,朝中事務都歸太子統領。

    而太子,被淩鳳簫支配——於是淩鳳簫全權攝政,可以說一手遮天。

    若是成了淩鳳簫的夫君,其中好處,可以想見,不僅自己受益無窮,連帶著整個家族都一步登天。

    也無怪這些鴨子們得知殿下可能認識別的男人之後,表現得如此激動了。

    林疏默默想,他原以為學宮中,大家對富婆的向往已經足夠大了,沒想到到了都城,這些貴公子們,更是變本加厲。

    鳳凰山莊的女孩子們還擔憂自家大小姐守寡,未來嫁不出去。現在看來,即使是守上成百上千次寡,有“權傾天下長公主”這麽一個身份在,都會有源源不斷的鴨子冒出來想娶。

    當然,淩鳳簫並沒有守寡。

    頂多是守了活寡。

    林疏想,淩鳳簫一定是不喜歡這些鴨子的,那自己出手驅趕走他們,應該不算逾矩。

    侍女在鴨子們的攻勢下,張了張嘴,想繼續為林疏開脫。

    林疏將右手按在侍女的肩膀上,示意她噤聲。

    侍女很聽話,不說話了。

    林疏:“待選?”

    鴨子理直氣壯:“待選。”

    看那神情,仿佛“待選”是一個很大的榮譽。

    不過想想也是,能待選為淩鳳簫的夫君的,必定都是出身顯赫的貴公子。

    林疏:“哦。”

    領頭的鴨子大為不悅:“你什麽意思?”

    林疏移開目光,去看兩旁的侍衛。

    侍衛也看了看他。...

    林疏道:“趕出去。”

    侍衛聽令。

    鴨子們不能相信。

    驅趕的過程又是一陣吵吵嚷嚷。

    就在林疏腦殼痛,已經把手按在劍柄上的時候,一隻鴨子喊道:“小殿下來了!”

    小殿下?

    林疏抬眼望向苑門,想看看這又是何方神聖。

    林疏:“……”

    果子帶著幾個美姬,招搖地往這邊走過來。

    三年不見,他長開了許多,但是還是沒有告別女裝,穿一身白裙,披著烏墨一般的長發。

    與淩鳳簫非常肖似,很漂亮的一張臉上,左臉寫著“飛揚”,右臉寫著“跋扈”。

    鴨子簇擁住他,道:“小殿下,有一個大膽的男人,居然打殿下的主意!”

    果子大為不滿:“大膽!”

    群鴨附和,紛紛告狀哭訴。

    果子道:“帶我過去!”

    然後就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然後就靜止了。

    春夜的風聲,很大。

    林疏看著果子。

    果子看著他。

    林疏麵無表情。

    但他看見,果子的眼眶,忽然紅了。

    鴨子們不明就裏,持續對果子告狀。

    果子聲音裏也帶上了點哭腔,對他們說:“住口!”

    鴨子們繼續不明就裏,問:“他是何人?”

    果子抹了一把眼睛,跺了跺腳,往殿裏跑去。

    臨走前,對鴨子們甩下一句:“我爹!”

    然後,經過林疏的時候,看都沒看他,徑自進去了。

    林疏隱約覺得,果子在生氣。

    是生自己的氣麽?

    氣他當年,突然就扔下淩鳳簫、貓、和無缺,去劍閣了?

    鴨子們被那句”我爹“震住了,開始交頭接耳:“啊?”

    “啊???”

    “爹???”

    “我不同意。”

    “大事不好。”

    “小殿下不是靈體麽?不是沒有爹麽?”

    “你們覺不覺得他倆長得有點像?”

    “我覺得小公主和他更像。”

    “嘶。”

    “恐怕……”

    鴨子們的目光逐漸審慎了起來。

    林疏重新用冷淡的目光掃了掃侍衛。

    侍衛繼續驅趕鴨子,這次的動作堅定了許多。

    鴨子們這次沒有頑抗,四散開來,消失在宮殿群中。

    林疏進殿。

    淩鳳簫還沒醒,而蕭無缺把自己埋進了旁邊的被子裏。

    他走上前,揭開蕭無缺的被子。

    蕭無缺號啕大哭:“你還有臉回來!”

    林疏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盈盈不明就裏,抱著林疏的胳膊,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蕭無缺把盈盈撈進自己的懷裏:“負心人!別碰他!”

    盈盈無助地眨了眨眼睛。

    林疏試圖解釋:“我……”

    果子不聽:“我不聽!”

    一時之間,殿內雞飛狗跳,直接跳到家庭倫理劇的頻道,林疏察覺到連侍女看他的目光都不對勁了起來。

    正在雞飛狗跳,殿外的侍衛進來,通報了一聲:“皇後娘娘駕到。”

    一聲落下,雞也不飛了,狗也不跳了,隻有蕭無缺抱著盈盈嚶嚶哭泣,對著門外道:“祖母……”

    林疏也轉向門外。

    入目的是一襲煙霞烈火一樣的鳳袍。

    目光再往上,看到一張母儀天下的臉孔。

    並不年老,約莫在三十五六歲上...下,輪廓上和淩鳳簫有很多相似,具體卻很不相同。完美無瑕的五官中,少了幾分鋒芒畢露的豔麗,多了幾分溫柔的秀潤,再加上那端方的儀態,簡直是“皇後”二字的現實詮釋。

    她也是當年,能讓影無蹤驚鴻一瞥之下,一見鍾情,繼而立下“一生不入錦官城”“盜不可采花,采花必敗”重誓的女人。

    皇後在看他。

    林疏不知該怎樣形容她的眼神,因為她似乎怔住了,片刻過後,才調整過來,問他:“你是……林疏?”

    林疏道:“是。”

    皇後走上前來,看著他的臉,左右端詳許久,溫聲道:“你……居然是男孩子麽?”

    林疏:“……”

    所以當年,桃源君和皇後到底是怎樣定下的婚約?

    皇後也以為林疏是女孩子!

    這也怪不得淩鳳簫堅信林疏就是個姑娘了。

    林疏隻能道:“是。”

    皇後輕輕歎一口氣:“……原來如此。”

    林疏:“?”

    怎麽就原來如此了。

    皇後,你明白了什麽?

    隻見皇後輕輕走到淩鳳簫床前,手指撫了撫他的麵頰:“許多日沒有休息,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林疏:“嗯。”

    皇後道:“你此來錦官城,是否是因知道一些事情?”

    林疏:“是。”

    皇後繼續道:“是否還想知道另一些事情?”

    林疏:“是。”

    皇後輕輕歎一口氣:“隨我來吧。”

    她起身走向殿外。

    蕭無缺繼續嚶嚶哭泣。

    林疏摸了摸他的頭,跟上皇後。

    他有預感,自己將會知道一些很關鍵的東西了。

    皇後,既是南夏的皇後,又是鳳凰山莊的核心人物,必然知道許多山莊和皇室的密辛。

    而與此同時,她又認得桃源君,見過桃源君,在當年與桃源君一起訂下了兩個後輩的婚約。

    ——她必定知道許多東西,而林疏也實在是有太多的疑問。

    皇後帶他走到了整個南夏皇宮的最高處,一座高達百丈的樓台頂端。

    這樓台名為“棲鳳閣”。

    從棲鳳閣往下望,能看見皇城之中閃爍著的萬家燈火。

    而這一切又被隱隱約約的夜霧所籠罩,隔了一層紗,很不真切,如同浮雲蔽目。

    皇後俯視下方,道:“簫兒並非女子之身,想必你已知道了。”

    林疏:“嗯。”

    皇後道:“我卻未曾想到,你也並非女兒身。”

    林疏:“桃源君說我是女孩子?”

    皇後深深望了他一眼。

    “是,”她道,“當年,桃源君言說自己有一女徒,可許配給簫兒,因簫兒將來會作女裝打扮,他也會讓自己的徒兒做男裝打扮,以此掩人耳目。”

    好吧。

    是桃源君坑了淩鳳簫和皇後。

    林疏:“他為何要女裝?”

    這個問題,他疑惑很久了,怎奈淩鳳簫身上有真言咒,不能說。

    皇後道:“此事便說來話長了。”

    林疏:“請說。”

    皇後:“你可知鳳凰血脈?”

    林疏:“知道。”

    皇後:“知道多少?”

    林疏道:“千年前有大難,世間異獸、神族等與天道聯係之物,紛紛隕落,而鳳凰血脈有特殊之處,能夠隱於世間,等待涅槃。”

    皇後點了點頭,道:“你已經知道許多了。”

    林疏:“我隻知道這些。”

    皇後道:“無妨,我說給你聽。”

    ...接著,林疏便聽皇後講了一個與大巫所說大同小異的故事。

    但是,遠比大巫的那個版本詳細得多。

    說的,便是斫龍脈之事。

    “凡人欲冊封成為人皇,必先走過大龍庭捭闔道,得天道許可,方可得氣運加身,從而享悠遠之壽,統禦四海之威權,其血脈亦有千秋萬代之氣運,可以順理成章走過捭闔道,成為下一代人皇。”皇後緩緩道,“然而世間,從不缺貪婪無厭之徒。貪婪無厭之徒中,又難免有深謀遠慮之輩。即使坐擁四海,不得真龍授首,亦不能成為人皇……既如此,便斫龍脈,廢道統,使四海之人,割地即可稱王,一統天下便可稱皇。此後數百年,天下群雄並舉,血流成河,最終一統於大夏朝。此後,又有羯族叛亂,皇朝南遷。”

    林疏點點頭。

    這是他所知道的。

    “然而,”皇後話鋒一轉,“起先,得真龍認可後,人皇可得非凡氣運,後來斫廢龍脈,稱王稱帝,自然並無氣運,除去權勢外,並無好處。”

    林疏:“嗯。”

    皇後一笑:“可氣運並未消失,而是藏於八荒四海,群雄割據,據地越愈多者,氣運愈盛,故而天下戰火不止,如今之北夏,亦覬覦我朝土地。”

    她頓了頓,又道:“你可知,為何仙道與王朝不可分?”

    林疏:“不知。”

    在他的認知裏,既然修仙,就該遠離塵俗,不理人間事才對。

    “若無絕世功法,又無超絕之天賦,若想修到大乘,需非凡之氣運,欲得氣運……便隻能依附於王朝。”

    林疏怔了怔。

    氣運是什麽?

    是敲門磚。

    統領世間萬物運行的,是天道。

    而氣運,就是人與天道溝通的鑰匙。

    氣運強盛者,相當於有天道保駕護航,凡事逢凶化吉,一往無前。民間有占卜之術,可以算人的運勢,也是通過窺知人的氣運來推測。

    若是修仙者,有氣運加身,修為便會一日千裏,更有無數機會奇遇,即使摔下懸崖,也能從懸崖底發現個甚麽絕世秘籍來,從此順風順水。

    一個人身上有多少氣運,是天道決定的,出生的時辰好,天道看你順眼,氣運便比旁人多一點。

    而人皇加封,則是天道看你格外順眼,把普天之下的氣運都加諸在你身上了。

    但是斫龍脈之後,並不是這個樣子。

    人間與天道的聯係斷了。

    氣運的多寡,不是由天道來決定,而是可以自由競爭。

    一個王朝,坐擁多少地域,便有多強盛的氣運。修仙之人,若非擁有本就身負非凡氣運的絕世秘籍,就隻能依附王朝來分得氣運,減輕修煉的難度。

    於是,便有了世間的紛爭,各個王朝相互傾軋爭鬥,搶奪城池,仙道之人亦被卷入紛爭之中,依附王朝,成為王朝的武器。

    而這個真相,他們並不知情。幾百年來,仙道屬於王朝這一認知,已經成了大家都習以為常的事情。

    愈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愈沒有人探究原因。

    但是,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

    林疏問皇後:“既斬斷了人間天道的聯係,為何還有氣運?”

    皇後道:“並非斬斷,蒙蔽而已。”

    林疏明白了。

    原先,天道和人間是密切聯係的。

    真龍、鳳凰,仙山、仙島……都有著和天道相連的氣脈,都可以和天道對話,而它們也得到天道的滋養,擁有超出凡俗的力量。

    後來,這氣脈被人斬斷了。

    然後,某個存在,取代了他們,成為了和天道溝通的代言人。

    天道便被蒙蔽了。

    所以,世...間的氣運還在,隻不過天道不分配了。

    林疏:“……”

    他正在對此感到窒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斫龍脈,受益最大的,是誰?

    ——是王朝。

    是那個一統四海的大夏朝。

    它由此擁有了世間絕大部分的氣運。

    若是龍脈未廢,大夏朝的主人,未必能當上人皇。

    但是,斫龍脈之後,他可以了。

    而南北兩夏既然是由大夏朝分裂而來,難保不會知道這件秘辛!

    那麽,他們肯定不會願意見到天道重新歸來。

    畢竟,大龍庭一旦恢複,他們可能就當不上皇帝了。

    那……皇後又為何要對自己提起這些呢?

    他看向皇後。

    皇後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明白了。”

    林疏點了點頭,問:“皇帝知道麽?”

    “他……自然知道,”皇後的語氣冷了冷,然後道:“而我之所以知道,是鳳凰家在數百年與皇帝的接觸中漸漸推測得知。”

    “王朝欺我鳳凰一族久矣,”皇後的笑容有些慘然的意味,“大夏視鳳凰一族為禁臠,一則貪圖絕世爐鼎之力,二則時刻掌控鳳凰一族血脈狀況,不容鳳凰血脈蘇醒。”

    春夜寂靜,隻有皇後的語聲響在林疏耳畔:“五行之中,鳳凰屬離火,離火為熾陽之氣,女子乃至陰之體,並不相融。若是鳳凰出世,必定是擁有鳳凰血的男孩……”

    林疏睜大了眼睛。

    所以……

    “所以,簫兒隻能是女孩子。”皇後望著無邊夜空,聲音微微沙啞:“當年,我懷簫兒時,腹中夜夜灼痛難忍,已然有所感應,臨生產時,便做好萬全布置。那時,承司馬右丞之恩,滇地大災,他遊說陛下南行,故而我生下簫兒時,陛下並不在身邊。我殺掉宮中許多人,換為山莊嫡脈,而後誕下簫兒,普天之下,知道簫兒真正身份者,獨我、鳳凰莊主、桃源君與簫兒本人,眼下,又多你一個。”

    林疏問:“他自己……知道原因麽?”

    皇後搖頭。

    他不知道。

    不知道王朝真正的意圖。

    林疏忽然有些不敢想了。

    他隻能問:“鳳凰血脈蘇醒後,他會死麽?”

    皇後道:“鳳凰血脈依賴天道滋養,若無,便漸漸枯竭而亡,按照如今情形,血脈徹底蘇醒後,簫兒會死。”

    林疏道:“北夏大巫告知我,集齊八本秘籍,於幻蕩山重召天道,淩鳳簫可以活。”

    皇後道:“大巫其人,若非有利,從不做善事。”

    林疏所擔憂的,也正是這樣。

    大巫並非什麽好人,而且與他們非親非故,甚至是死敵。大巫要他去上幻蕩山重召天道,其中必然有什麽大的謀劃,他不能輕舉妄動。

    他問:“那要如何?”

    皇後望著天邊圓月,緩緩道:“若他擁有四海……”

    林疏怔了怔。

    原來,皇後是這樣想的麽?

    “皇帝唯有蕭靈陽一嗣,而蕭靈陽養在我膝下,自幼時,我便對他其加磋磨,使其軟弱無用,不堪大任,”皇後身上的溫柔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睥睨的冷銳,“皇帝重病已久,殘喘不了幾時,故而簫兒身份尚不能暴露。待他崩歿,太子便任我拿捏,來日收複北夏,簫兒登基為人皇,身具天下氣運,何懼沒有天道滋養?”

    皇後話鋒一轉:“此事,我來做。而仙君你……”

    她頓了頓,望向林疏:“簫兒掌政後,主戰派勢大。隻盼我朝與北夏兵戎相對之日,仙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目光懇切。

    而林疏,...從來不擅長拒絕。

    更何況……淩鳳簫,於他,終究是不同的。

    他張了張嘴,發覺自己喉嚨不知為何有些發澀。

    “劍閣避世,不入人間,我不能令他們參與。”他道:“但……若有那日,我會來。”

    皇後轉身向他,無比正式地行了一禮:“謝過仙君。”

    高台上,皇後對他又說了許多。

    關於淩鳳簫。

    淩鳳簫的小時候。

    還有南北兩夏的局勢。

    回到淩鳳簫房裏的時候,他還沒有醒。

    林疏就知道,他是真的倦了。

    若是往日,淩鳳簫哪裏這樣沉地睡著過?

    果子的嚶嚶哭泣還沒有結束:“你……男人……黑烏鴉!豬蹄子!等他醒了,你……抱抱他。”

    夜風入窗,林疏忽然覺得這風冷得徹骨。

    果子說的對。

    自己是該抱一下淩鳳簫,使他心中能有所安慰的。

    可他卻修了無情道。

    他給不了。

    他可以抱淩鳳簫,可以一直抱著。

    但他的目光,比不上皇後那樣款款溫柔。

    甚至比不上今夜被獻到淩鳳簫麵前的那個男孩子一樣溫順乖巧。

    他眼前一陣恍惚,想起多年前,麵對無情道的自己時,淩鳳簫看似平靜,但其實已經瀕臨崩潰的眼神,以及淩鳳簫抱住他的時候,微微顫了一下的手臂。他不想讓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動作……再出現在淩鳳簫的眼裏。

    淩鳳簫身上,已經有足夠沉重的東西了。

    而他此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隻會讓淩鳳簫更難過。

    他望著淩鳳簫的睡顏,最終轉身走向門外。

    不如不見。

    就當他……沒有來過。

    園中,牡丹搖落。

    舊日好景,前塵往事,忽然浮上心頭。

    他跨過宮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