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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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在蓬丘弟子前來請師祖去演武場議事時戛然而止,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抱著臂膀站在牆柱之後的奚夷簡半天才露出一個笑來,笑著笑著又不由垂下了頭,將臉上的神情盡皆斂去。
他順手摸走那太和丹的時候,不過是念著她若不想見他,他便遠遠看她一眼,暫且不問那婚事。
誰能料到,最後竟有這樣的“收獲”。
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又站了一陣子,他終是抬起腳步準備離開。可是甫一轉身,便見那一襲紅衣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後。
容和和去而複返不知已有多久,就這樣靜靜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黯然的背影,四目相對時,猝不及防的他還未露出一個驚訝的神情,她已經開了口,“聽到了?”
奚夷簡看過相似的場景,按照尋常來說,接下來這姑娘一定會說上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或是幹脆說“你誤會了”。
但容和和偏偏就沒有這樣說。她平靜地迎向他的目光,然後伸出了手,“給我吧,反魂樹。”
奚夷簡一怔,緊接著幾乎是笑得直不起腰來,“哈哈哈哈哈……怎麽辦啊,歡喜,我發現你這麽說,我根本沒辦法拒絕你啊。”
不熟悉的人,總會覺得這個人的性子瘋瘋癲癲的,沒個正經。但容和和卻是看慣了的,任他如何說,她隻是異常平靜的看著他,原本還會因為他的一顰一笑而動搖的目光經過了三百年的歲月,已經變為了有些決絕的堅定。
“給我。”她又重複了一遍。
或許是她的聲音裏已經真的帶了些冷意,奚夷簡終是收斂了笑容,正視著已經三百年未見的這副麵孔。他在她的注視下將手伸向了她散落在耳畔的發絲,卻在將要觸碰到的時候,停下了這個動作,轉而扶住了一旁的柱子,傾身上前,在她不為所動的目光下,笑道,“歡喜,你了解我的,我會留後路,所以那反魂樹的種子我一定有。而且,隻要你要,我便一定會給……”
這話未完,他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給你可以,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可是給別人不成。你要那東西根本沒用,是嵇和煦要吧?你要的話我給你,他想要,就算我死在這蓬丘,也休想。”
說罷,便收回手,越過麵前的姑娘徑自離開。
頭也不回向前走去的時候,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自己的背影,奚夷簡知道那是容和和轉身在看他,但他也不過是笑了笑,走路走得更加沒個正形。
這蓬丘雖大,卻有大半都是門人的演武場。身為半個俘虜,奚夷簡雖未被囚禁在什麽監牢裏,但也不是什麽可以在此亂逛的身份。一連走過三個演武場,身後終於傳來了符和韻氣急敗壞的喊聲,“娘娘腔你給我站住。”
這可不是什麽不想承認這個稱呼就繼續走的時候,看著前麵演武場上到處亂飛的利劍,奚夷簡還是選擇停下了腳步,扭頭迎著對方走了過去,“什麽事啊,妻妹。”
“你叫誰妻妹呢?”符和韻氣得差點當場暈過去。
“哦,對了,你是師姐,應該是妻姐。”他改口改得倒是順。
符和韻拿手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上下指著他,“你……你……”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好不要臉。這蓬丘是什麽地方,你當自己是來做客的嗎?能不能拎清自己的身份?”
“拎清了啊。”奚夷簡倒覺得自己有些無辜,“我也覺得自己沒名沒分的住在這兒實在是不妥,所以已經給自己擺清位置了。滿天下的人都等著殺我呢,我當然要給自己找個身份繼續住在這兒,不然會被趕出去的,你說是不是,妻姐。”
符和韻倒是想反駁他,可是盯著這人的一臉坦然,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竟然半句都說不出了。她瞪著眼睛上下打量對方一番,實在是想不通怎麽一個時辰不見,這人就忽然變得更加厚顏無恥了。
“師妹,省省吧,跟他磨嘴皮子,還不如幹脆揍他一頓。”正在吩咐著侍從們布置宮殿的師兄弟們從此處路過,見他們又嗆上了,都挽上了袖子給她使眼色。
若是換做往常,符和韻當然也覺得直接動手要簡單痛快,可她剛剛才聽他胡說八道了一通,總覺得要是不說點什麽還擊的話,就是輸了。
總是想要爭個意氣,就是會吃虧啊。
再看那奚夷簡,倒是一臉坦然地在與他們打著招呼,“喲,這不是小舅子嗎。”
被他這樣喚著的人差點將手裏捧著的東西砸在他臉上。
“他這是怎麽了?”有人擠眉弄眼的偷偷問著。
眾人皆不知那短短的時間裏,在書閣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麽,大多都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也不想直接去問,和一個瘋子磨嘴皮子。
正是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嵇和煦久不見人影,終於尋到了這裏,“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麽?”
回答他的卻是奚夷簡,“師兄來蓬丘多久了?”
嵇和煦甚至還來不及仔細琢磨一下“師兄”這個稱呼是從哪裏論的,便已經順口說道,“八百年。”
“八百年了這麽久?比我歲數都大。”奚夷簡故作驚訝的感歎了一聲,眨眼間又換上一副笑臉,“那這海內的規矩戒律一定很清楚了?”
嵇和煦沒說話,平靜地望著他,等他下一句話。
“你們蓬丘什麽習俗我不知道,但這天地間似乎沒有女子未和離未守寡便另嫁他人的道理。”頂著所有人不善的目光,奚夷簡淡定的將這話說出了口。
“你什麽意思?”符和韻幾乎是立刻反問了一句。
“意思就是,”他攤了攤手,“我還沒死呢,你們辦這婚事算什麽啊?”
這話一出口,奚夷簡便能感覺到那幾道鋒利的目光已經變為凜冽的殺意。符和韻正要動手,卻在下一瞬被嵇和煦攔住。
“我聽和和說,你們早在三百年前便寫下了和離書,那東西她已經帶到了蓬丘,你要看一看嗎?”這麽多年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嵇和煦還不至於將這點沒頭沒腦的挑釁放在心上,連說話的態度都客氣有禮。
“這就不必了,那東西我也有。”說著話,這人竟從懷裏扯出了一張絹布抖了抖,“倒不如你們大家都看看。”
他這身衣服都是蓬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天知道這東西被他一直藏在哪裏。幾人麵麵相覷,符和韻看不下去,抽出佩劍,劍尖一挑,便將那東西從他手裏挑了下去。可那絹布輕飄飄的落到地上,布麵上卻是一片雪白,不見半個字。
“外麵的人都說蓬丘弟子博覽群書極是淵博,怎麽,連苦蔓草寫下的字第十年會消失都不知道嗎?”他故作驚訝,失笑道。
這種小事,蓬丘門下弟子怎會不知,可是任是他們如何去猜,都猜不出傳說中的那個奚夷簡已經無恥到了這個地步。那可是和離書啊,他竟然也敢動這種小手腳?
和離書上若是沒有字,饒是大羅金仙都斷不情家務事。這樣一想,師妹手裏那份豈不是也……
“你還要不要臉!”符和韻氣得手都在抖,抬劍便想給眼前人一個痛快。
想他們師妹是多麽端正的一個人,文雅又大方,生平沒做過半點惡事沒動過歪腦筋,怎麽當年就瞎了眼瞧上眼前這個混賬東西了呢?
莫說聚窟洲有反魂樹了,就算沒有,單憑奚夷簡這個人的存在,在封印破了之後,也照樣會有數不清的人湧向那裏將他剁了喂狗。
就連嵇和煦這一向穩重的人,都難免有些失態,“這事和和知道嗎?”
“我知道。”回答他的是容和和那毫無波瀾的聲音,眼下雨勢漸大,她又撐起了那把素白的紙傘,然後走到嵇和煦身邊,兩人交換了一個旁人都看不懂的眼神。
奚夷簡臉上的笑終於掛不住了,歪著頭看向麵前的兩人。
容和和卻直截了當,“奚夷簡,說你想說的。”
她很少這樣連名帶姓的叫他,哪怕是初識時也是如此。在奚夷簡的回憶裏,這似乎還是平生第二次,他的眼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順嘴就說,“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這話說出口,本是做好了準備要聽對麵那兩人說出什麽情比金堅的話。
誰料容和和想都未想,便痛快地說了句,“好。”
“什麽?”正提著心看著這一幕的師兄弟們都傻了眼。
但容和和卻隻注視著眼前人,語氣堅定,“你把反魂樹的種子給我,我們便不成親了。若是你不給還要阻止這門婚事,奚夷簡,就算你死在蓬丘,也休想。”
作者有話要說: 僵持是肯定要僵持的,可這個僵持不同尋常的地方就是某人完全可以憑著臉皮去打破僵局。
順便附上《海內十洲記》原文:
“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之地。地方三千裏,北接昆侖二十六萬裏,去東岸二十四萬裏。上多真仙靈官,宮第比門,不可勝數。及有獅子辟邪,鑿齒天鹿,長牙銅頭鐵額之獸。洲上有大山,形似人鳥之象,因名之為神鳥山。山多大樹,與楓木相類,而花葉香聞數百裏,名為反魂樹。扣其樹,亦能自作聲,聲如群牛吼,聞之者,皆心震神駭。伐其木根心,於玉釜中煮,取汁,更微火煎,如黑餳狀,令可丸之。名曰驚精香,或名之為震靈丸,或名之為反生香,或名之為震檀香,或名之為人鳥精,或名之為卻死香。一種六名,斯靈物也。香氣聞數百裏,死者在地,聞香氣乃卻活,不複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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