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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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夏日, 今天豔陽高照,下午十二點半, 外頭就熱得像個火爐。

    記者媒體人隻好端著長-槍-短炮等到大會門口, 把入口都給堵死了。

    保安奇怪地問:“這是什麽怎麽回事啊?以前也辦比賽,沒見到有這麽多人啊。”

    坐在自帶的椅子上, 拿著小扇子在扇風的記者轉過頭:“你沒看比賽表啊?今天楚鈺要出賽。”

    保安對圍棋一竅不通,但依稀聽說過這個名字, 一時想不起來:“楚鈺是誰?”

    楚鈺是誰?

    楚鈺是如今國內的頂尖棋手之一,十七歲的九段, 這一次全國圍棋大賽,目前在世界圍棋選手中積分排名十幾位,假如這次比賽他還能夠拿到第一, 總積分可以殺入前五, 衝擊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這倒不是他備受矚目的關鍵。

    他還在上小學時就因一部綜藝家喻戶曉, 而後雖然並未往娛樂圈發展,但因此引起了媒體的注意, 一直對他進行跟蹤拍攝。他出入全是千萬級別豪車,就讀名校, 家世顯赫, 成績優異, 最重要的是他相貌俊美, 說他是這一代年輕棋手中長得最好看的都是謙虛了, 他的臉蛋之漂亮放在這一輩專靠臉吃飯的娛樂圈小生中都是佼佼者。這些年,他的每一場比賽都會有媒體跟蹤報道, 電視直播的收視率都很可觀。

    圍棋圈也是要賺錢的。

    楚鈺不能說是目前國內棋技最好的棋手,但說是目前國內吸金能力最強的棋手絕對不為過。

    他的粉絲非常之多。

    當年他還讀小學時,因為新聞媒體報道他學棋贏棋的新聞,引得許多家長將孩子送去學下棋,當時楚鈺去了一家新辦的汛汐棋社學棋,原本引起許多業界人生的痛心疾首,這麽好的一棵苗子居然去了這樣一家名不見經傳看著是在騙錢的棋社學棋,不知道他父母是怎麽想的。沒想到這家棋社越辦越大,重金誠意請了許多一流職業棋手坐鎮,場地建設和各種活動都是頂尖的,有人曾算過他們的開銷,別說盈利了,每年要砸進去一筆巨款,不知道背後究竟是什麽資本在以什麽目的支撐這個棋社,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儼然是國內最好的幾家棋社之一,全國各地大中小城市都有連鎖。

    這些年圍棋界回春,每年大量棋童入門學棋,湧現出許多實力強勁的年輕棋手,比賽多了幾位讚助商,圍棋雜誌都比以前好賣了——尤其是有楚汛登場的雜誌,假如能抓拍到特別好看的照片做封麵,再送上一張定製海報,印其他期三倍的數量依然能賣到脫銷。

    忽然有人說:“來了,來了,楚鈺來了!”

    本來被曬得蔫了的人全都瞬間精神振奮,端起設備站了起來,隻見兩輛豪車駛近,先頭的保鏢車先停下,下來四個高大強壯的保鏢,把想要圍上來的記者全部嚇了回去,後麵的勞斯萊斯才停下,司機下車,打傘,後座開門。

    楚鈺乍一露麵,仿佛周圍都亮堂了幾分,他像是用青竹和露水做成的少年,清爽,幹淨,又帶著幾分桀驁。

    楚鈺下車,早就料想到會是這幅場景,所以也沒有大驚小怪。

    因為是和學校請假來比賽的,所以他身上還穿著校服,短袖襯衫和黑色長褲,係了領帶,雖說是校服,其實上身是挺正式的裝扮。

    楚鈺身上唯一的裝飾就是手腕上戴著的一串佛珠。

    有保鏢開路,楚鈺目不斜視。一臉冷漠地從人群中穿過,進了門,來到比賽場地。

    國內比來比去,對手都是老熟人了。

    見到這些人,楚鈺就不再板著臉了,微笑起來,跟評委還有選手打了招呼,隨意聊了幾句天氣胖瘦,在比賽位置上坐下,氣定神閑。

    楚鈺看上去是個很沉穩淡定的小孩,下起棋來殺氣相當重,最愛主動攻...擊,但是粗中有細,並不會魯莽落入圈套中。

    評委納悶地說:“今天楚鈺下得很急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第一次看他這麽急。不過還好,他的節奏沒亂,反倒因為一反往常的做法讓對手迷糊了,被他逼得也著急了。”

    楚鈺火速解決了這場比賽,拿到勝利和晉級名額,鬆了口氣,看了看表。

    評委老師問他:“小楚啊,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

    楚鈺委婉謝絕:“我還有事,對不起啊,謝老師,改天有空再約。”

    評委老師還沒問下一句,楚鈺已經匆匆走了,他想了想,楚鈺現在高三,回學校上課?

    楚鈺沒回學校,他徑直回家了。

    今天是爸爸生日。

    回到家,爸爸、爹地都在,大哥不在,前年他考取國外名校,出國讀書去了。

    兩邊的爺爺奶奶都在,楚爺爺正在廚房做飯,爹地幫忙,爸爸隻動手給自己做了塊生日蛋糕。

    他們家當然不缺錢請廚子做飯,平時爸爸他們工作忙,都是專業營養師做飯,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必須親手下廚。

    藺爺爺見到楚鈺回來,笑著說:“我們小楚九段回來嘍。”

    奶奶問:“今天比得怎麽樣啊?”

    楚鈺得意洋洋地說:“當然贏了,也不看看我是誰。”

    楚爺爺教育他:“啾啾,小心太驕傲自滿吃苦頭啊。”

    楚鈺哼哼,不屑一顧:“爺爺,我說了不要叫我‘啾啾’啊!”

    楚爺爺趕緊道歉:“哎呀,爺爺忘了,對不起,對不起。”

    楚鈺坐下來,在客廳的餐桌寫作業,一邊悄悄看爸爸和爹地在廚房倒騰。

    他現年十七歲,和其他孩子一樣,正處於青春茫然期。

    小時候不懂事,漸漸長大以後,楚鈺開始明白,他們家和很多其他同齡孩子的家庭是不同的,他是兩個男人撫養長大的。

    他們偶爾也會吵架,但是最多鬧兩三天冷戰便和好。

    自從他上小學三年級以後,爹地讓他單獨住一個房間,離爸爸和爹地的臥室挺遠,他還小的時候,有一次,晚上睡不著覺,得走過整條走廊才能敲爸爸臥室的門,他們的門總是鎖著的,裏麵有奇怪的聲音,他聽見爸爸在哭。

    他想了一晚上,也想不通爸爸是因為什麽哭,大概是工作很累吧?就像他寫作業,那麽多作業有時候也會寫的很難過啊。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忍痛把一片培根夾到爸爸的碗裏,心疼地和爸爸說:“爸爸辛苦了。”

    楚汛笑起來:“啾啾今天怎麽這麽乖?”

    啾啾說:“爸爸,我聽到你哭了,爸爸工作一定很累……”

    楚汛愣了下,一頭霧水:“啊?你什麽時候聽到我哭……”

    說著說著,楚汛猛地反應了過來,滿臉漲得通紅。

    藺焰塵:“哈哈哈哈哈。”

    楚汛瞪他一眼,氣得有兩三天沒搭理他。

    他記得自己幼兒園的時候被其他小朋友問到父母問題時,還理直氣壯說自己有很多爸爸媽媽,拉幹爹幹媽來湊數,我把老師同學都嚇了一跳,哈哈。

    後來上小學,學寫作文,題目要求是寫父母家庭,他如實寫了自己有兩個爸爸,老師還找了他談話:“你沒有媽媽嗎?是親生的媽媽,不是幹媽。”

    楚鈺說沒有。

    雖然是好意,但明顯是一副擔心他沒有媽媽會缺乏教育的模樣。

    但他並沒有覺得自己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有什麽問題。

    沒有媽媽很重要嗎?他覺得自己過得很幸福啊。

    不過小小的楚鈺小朋友還是思考了一下為什麽他沒有媽媽,好像其他小朋友都有媽媽?但自從他有記憶以來...,人生中就沒有一個這樣的女人。

    想不通就直接問吧。

    楚鈺去問了爸爸:“老師問我是不是沒有媽媽?爸爸,為什麽我沒有媽媽?”

    楚汛和藺焰塵麵麵相覷,其實他們早就想過孩子遲早有一天會來問這個問題,兩個人商量過很多對策,想過各種借口,最後決定,孩子不問就不主動提起,但是假如孩子問起來,他們不編故事,也不撒謊。

    他們從不會騙小孩說你是從垃圾團撿來的或是充話費送的,那樣做除了把孩子弄哭有什麽意思,孩子又不是拿來取樂的東西。同樣,在這問題上,盡管難以解釋,就算解釋了,孩子可能一下子也不能充分理解,可是,還是不該撒謊,不能給孩子樹立壞榜樣。

    所以,楚汛說:“因為你是爸爸生的。從爸爸的肚子裏出來的。世上一般將孕育孩子的一方即女方被稱作‘母親’和‘媽媽’,但我的體質比較特殊……雖然爸爸是個男的,可是我可以生孩子,你是我和爹地生的。爸爸是特別的個體,其他小朋友都是男人和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你是男人和男人生的。”

    不知道這樣解釋,啾啾能不能懂,他的世界觀肯定要受到衝擊了。

    啾啾很淡定,他還沒上過生理課,也沒多震驚,就這樣接受,“哦”了一聲。爸爸不會騙他的,他相信爸爸。

    爸爸摸摸他的小腦袋,交代他:“這件事是我們家的秘密哦,不要告訴別人。”

    楚鈺那時候不懂,等到學了生物以後,他才知道這是個多麽神奇的事情。可,這又不是什麽過錯。

    爸爸比爹地的年紀大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爸爸性格比較穩重現實,爹地則很浪漫,經常要給爸爸驚喜,爸爸惱過以後還是會很高興。楚鈺大概明白,那不是他不喜歡,是年紀大了不好意思,很可愛的,還會臉紅。

    爸爸比較想避著他,但是爹地喜歡秀出來。

    每年他們過生日,彼此都會精心為對方準備。

    他們倆不是轟轟烈烈地愛著彼此,但是從平時的細節可以看出來心裏都揣著對方,爸爸每天早上都要監督爹地吃芝麻糊等等能黑發的食材,爹地就更了,他太寵爸爸了,吃飯剝蝦,出門係領帶,爬山問爸爸要不要背。不過爸爸總是不領情,有時候會跟爹地吵架,不準他剝蝦,不準係領帶,不要背。爸爸最後還是拗不過爹地,他麵子掛不住,紅著臉給爹地夾雞腿,拉著他的手進房間。

    爬山那次爸爸則是推脫說:“我多大的人了,要背,你背啾啾去。”

    啾啾無奈:“你們吵架不要扯上我啦,我才不用背呢。”

    吵到最後,他們選擇折中一下,不背,兩人手拉著手上山。

    爸爸罵說:“你真是不害臊。”

    爹地恬不知恥:“有什麽好害臊的?”

    在家庭上,啾啾很有自信,可能他班上大班同學的父母都沒有他的爸爸和爹地恩愛,盡管他們是兩個男人。

    大家團團圓圓吃這頓生日飯。

    哥哥也打來越洋電話,祝爸爸生日快樂。

    吃過飯。

    楚鈺搬了棋盤到庭院的露台,擺棋譜。

    楚汛看得懂他的神色,這孩子應當是有什麽煩惱了。

    他和藺焰塵一起過去陪孩子說說話。

    楚鈺被爸爸搭話,看看他們,想了想,問:“爸爸,你們當年是誰追誰的啊?”

    楚汛有些尷尬:“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藺焰塵沒羞沒臊地說:“我追你爸爸的,怎麽了?”

    他懷念地說:“你爸爸當年可浪漫了,把我迷得……”

    楚汛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說什麽呢!”

    楚鈺低低笑了幾聲。

    楚...汛問:“今天的比賽不是贏了嗎?為什麽這樣不開心?”

    楚鈺搖搖頭:“我不知道,爸爸,我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不開心所以不開心……”

    他皺著眉,慢吞吞地說:“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覺得接下去在圍棋上我能更有進步,但是過了二十歲過了三十歲呢?我真的要一輩子隻下圍棋嗎?我看老師他們年紀大了,下不過年輕人了,去當老師、解說員,或是給圍棋專欄寫稿子。我是很喜歡圍棋,可我不想變成那樣。明年就要升學了,我覺得我該去學點別的什麽,想是這麽想,但是除了圍棋,我沒有對其他的東西感興趣啊。”

    楚汛沉默:“……就這些?”

    還真是少年的憂愁。

    楚鈺歎了口氣:“唉,雖然我這樣和你們說,但我知道到最後還是要我自己來做決定的。你們就算給我提了建議,我頂多參考一下。”

    藺焰塵笑說:“確實沒辦法,爹地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叛逆了,什麽都想嚐試看看。你要是一時想不到也沒關係,慢慢想,要是有感興趣的就去做。不是違法亂紀的事,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楚鈺有條有理地說:“我都想好了,要在二十歲左右小有成就,然後在二十五歲時遇見一個相愛的人,三十歲以前組建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

    楚汛這下是真的聽笑了:“希望吧。”

    楚鈺不太高興:“什麽叫‘希望吧’?你是覺得我做不到嗎?”

    藺焰塵坦誠地勸說他:“啾啾啊,其他的事好說,你說要在二十五歲就遇見相愛的人可能有點難啊,這不是能規劃出來的。我是撞了八輩子大運才遇見你爸爸的。我覺得,你不一定有我運氣那麽好哦。”

    楚汛默默地臉紅。

    楚鈺:“……”

    他是在炫耀嗎?

    這話聽著就有點氣人了。

    他不管,反正將來,他一定要照著爸爸和爹地的標準,這樣去找一個相知相愛的人,也這樣幸福地過一輩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