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楚鈺小朋友十一歲時發生的事。

    去年他交到了一個忘年交朋友, 是他爸爸以前的上司，莊瀚學。

    他們是楚鈺暑假打遊戲認識的。

    莊瀚學是他在遊戲裏收的徒弟, 關係愈發親近之後（莊瀚學想要）麵基, 沒想到一合計，居然是認識的人！

    偏偏莊瀚學是個不著四六的, 一點也不尷尬，轉頭改口喊楚汛“小師父”, 自然而然地接受這件事。這家夥，還參加過楚鈺的周歲生日宴會, 竟然一點不害臊。

    楚鈺很快厭倦了這款遊戲，但是他們的師生情誼卻一直留存了下來。

    這天，楚鈺接到了莊瀚學發來的消息：小師父你得救救我啊！

    楚鈺：你又怎麽了？我周末要去s城參加圍棋賽, 沒空陪你下副本, 你問問別人, 改天我有空再陪你玩

    莊瀚學：不是，不占用你的時間, 借我八00塊行不行？

    楚鈺：你借錢幹什麽？你先和我說用途。

    莊瀚學：是正經的用途啦，我昨天在網上找了個遊戲充值, 很劃算的, 100塊可以衝價值200塊的遊戲幣。但是出了點小差錯, 他說因為我是第一次用這麽途徑充值, 總共需要1000, 所以還需要八00塊，充好了再把那八00退給我。

    楚鈺：……

    莊瀚學：手上沒那麽多零花錢嗎？

    楚鈺：你被騙了啊……

    話說回來。

    莊瀚學為什麽會淪落到向小學生借錢的田地, 這件事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年他二十九歲，依然是一隻快樂的廢物，但家裏一麵逼婚一麵逼他繼承家業，使他不快樂。有哥哥和姐姐的前車之鑒，莊瀚學終於鼓起勇氣，逃了。

    沒帶多少錢，反正本來在家裏，爸媽為了逼他，也不怎麽給他零花錢了。

    雖然身無分文，但他好歹是正經名牌大學生，有一份學曆，也有多年工作經驗，盡管沒多靠譜，其實用來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還是不難的。

    然而，普通工作哪有他以前上班來得輕鬆，每天要做滿八小時，不能遲到早退，有時還得加班。

    世事多艱辛啊。

    他從父母身邊逃出來就是想要快樂地生活，如果不快樂，那有什麽意思？

    做的不快樂就換工作嘍。

    反正他現在孤身寡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他這幾年兜兜轉轉換了許多工作，即便手裏有的錢少了，可是他覺得生活質量不能降低，工資全部拿來吃喝玩樂，還養了一隻柯基，月月光，手上存款最多的時候是兩萬，但基本上的時候是完全沒有的，過得相當瀟灑，快樂倒是依然快樂的。他還交過幾個女朋友，但因為他實在是太廢物了，完全沒有在認真考慮未來，還像個大孩子一樣整天就惦記著玩，起初女孩子會喜歡他的臉和幽默，後來全部敗退了，他這樣的人，做男友一起玩玩還好，實在不適合做丈夫。

    以前那幫在一起廝混的狐朋狗友一個不剩，莊瀚學現在消費不起高檔娛樂，那麽，在家打打遊戲總可以吧，於是沉迷起打遊戲來，還交什麽女朋友？是遊戲不好玩嗎？還是柯基不可愛？

    當年一個意氣風發的紈絝公子轉眼變成了與狗相伴的宅男大叔，真是可悲可歎。

    他三十幾歲了，活得依然糊塗，但是沒煩心事，每天吃得香睡得甜，快快樂樂。

    今天，他差點被騙。

    幸好被小師父點醒，省下了一筆錢，不過前麵被騙去的一百塊是要不回來了。

    稍微煩心了兩天，莊瀚學又快樂了起來。

    ——他大哥最近要回國幾天，聯係了他要和他見麵。

    莊瀚學很久沒見大哥了，自從大哥跟男人私奔以...後，大概他是被歸入了父母黨，大哥除了偶爾給他發發消息，在三次元生活兩人沒有再碰過麵。

    一轉眼這都多少年了。

    莊瀚學還是記著大哥的，他懷念大哥還在身邊的時光，那時他天天都像是生活在天堂裏一樣。

    到了約定的那天。

    莊瀚學因為前一天是周五，通宵打遊戲，睡過了頭，蒙頭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他很奇怪自己設置了五個鬧鍾怎麽全沒叫醒，一看原來把早上九點設成了晚上九點。

    他匆匆忙忙起床，衝了把臉，套上件宅男衛衣和牛仔褲就趕地鐵去了。

    一路上沒出岔子，紅綠燈也很關照他，踩著點到了咖啡館，時間不多不少，莊瀚學正有幾分得意，發現自己太著急，穿著狗狗拖鞋就出門了。

    算了，沒事，他什麽狗樣子他大哥沒見過，不會介意的。

    大哥一眼就看到了莊瀚學，他這個不著調的弟弟，還是老模樣。他還是喜歡這個小弟的，雖然傻乎乎、沒毅力，但是心靈通透，身上無時無刻不是快樂的氛圍，讓人見了就想笑。

    莊瀚學見到多年不見的大哥，像隻小狗見到舊主人，淚汪汪：“哥。”

    大哥摸摸他的頭。

    兩人坐下來敘舊，有很多很多話要說。

    大哥在國外定居多年，他早就不是總裁，現在在一所小學當老師，丈夫則是牙醫。他當初說是什麽都沒帶私奔的，其實也計劃了一陣子，帶了一小筆錢，眼下過著安靜舒坦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所以準備領養小孩，這次回國就是處理這件事，畢竟他和丈夫都是亞裔，最好還是能領養到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孩子。

    莊瀚學一見大哥，吐露出了心底的委屈，大哥拋下他走後他過得多辛苦啊，大姐也離開家導致家裏的重擔到壓到他一個人的肩膀上啊，他終於不堪重負離家出走啊，種種種種。

    他大哥就知道，他這個弟弟，果然還是沒長大。

    他們家的情況也很神奇，偌大的家業沒有一人繼承，夫妻兩人貌合神離，唯有在壓迫孩子一事上達成共識，兩子一女，全部跑了，哈哈哈哈。

    大哥語重心長地說：“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不考慮一下成家嗎？”

    莊瀚學一臉無所謂：“不考慮，我覺得成家是要和那個讓彼此快樂的人成，我到現在都還沒有遇見那個人，要麽我不快樂，要麽他不快樂，再說吧。男人三十一枝花呢，我還風華正茂，不著急。”

    大哥：“……”嗯，還是這個熟悉的調調。沒變。

    大哥領養了一個有心髒病的小女孩，這種年紀的小孩子，身體健康的是不會被遺棄的。大哥出錢給小女孩治病，帶回國，莊瀚學有時會看到大哥曬女兒，大哥是個很有耐心的爸爸。像他們這樣從小缺乏父母關懷的孩子大多會長成兩種極端的模樣，一種是為了彌補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成為一個十分稱職的爸爸，要麽就是完全不向往家庭一點也不想當爸爸，大哥是前者，他是後者。

    莊瀚學不想組建家庭，但他確實也有偶爾會感到寂寞……畢竟，他也不年輕了，二十出頭那會兒通宵玩還精神奕奕，現在會累成一條老狗。

    身邊的人陸陸續續的都結婚了，以前的老同學有些都生二胎了，他還是孤家寡人，甚至覺得自己還是個少年。時間怎麽過得那麽快呢？眼見著旁人都過著這樣循規蹈矩安安穩穩的生活，他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人類是群居動物吧，想要從眾是本能。但他靜下來想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沒必要因為羨慕別人也那麽做。

    外賣吃多了也會膩啊，要是下班回到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他就好了。

    可誰會喜歡他呢？他除了有張長得還不錯的臉，就是個廢物點心啊。你看，即使有個別腦袋被人...夾了的人喜歡他，立即就會發現他腦袋空空，是個繡花枕頭，立刻棄他而去。

    而且現在他太窮了，除了打遊戲，沒錢談戀愛啊。

    因為小師父要小升初考試要參加圍棋比賽，最近連周末都不陪他打遊戲了，要等寒暑假了。

    寂寞難耐的小莊同學在遊戲裏勾搭了新的玩伴——一個人狠槍剛的男人。

    小莊最近特別喜歡這個男生，因為他是個話癆嘛，而且總是不知道為什麽說話會惹人生氣，很多人都受不了他。以前隻有小師父能忍他，現在隻有這個小哥。

    小莊在遊戲裏的昵稱是今天也不想上班呀。

    他什麽都說，不帶重樣的，從早上吃的煎餅果子辣椒加太多嗆到了，在路邊看到一隻小貓想摸一下結果小貓跑了，今天在公司做了什麽，某某同事結婚生孩子了。全部說個遍。

    最近說婚姻戀愛問題說的最多。

    “你說他們為什麽都急著結婚生孩子呢？”

    “不覺得很可怕嗎？我有男同事因為不想帶孩子故意加班不回家呢，整天抱怨老婆。簡直太不負責了，可我好像說資格說那種話，我覺得要換成我也不想帶小孩，所以我直接不想結婚。”

    “我是不是有點老了？他們說現在男多女少，我再拖下去就娶不到老婆了。”

    “我剛開始工作一年多時，當時關係最好的同事生了孩子，那小朋友都快要上初中了……他打遊戲打得比我還好。”

    “話說回來，我哥在我這麽大的時候和男朋友私奔到國外，領證結婚，前些日子回國領養了個小女孩。”

    “以前我哥還在國內的時候，我以為他是個工作狂事業狂，現在居然過得非常佛，種花釣魚遛狗。我居然看著還挺羨慕的，但我現在太窮了。”

    “我覺得我要和豆豆過一輩子了。”豆豆是莊瀚學養的狗。

    小哥哥問他：“等等，你哥哥和男朋友私奔？”

    莊瀚學：“對啊，他是同性戀。哇塞，我和你說我以前一直沒有看出來。他深櫃得可深了。”

    小哥哥：“你不介意嗎？”

    莊瀚學：“為何介意，他又不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了。”

    小哥哥：“……”

    莊瀚學繼續抱怨。

    “最近工作好多，不能偷懶摸魚了。”

    “我真的很想劃水，但新進員工比我還廢物，放五年前我都想不到我有撐大梁的一天。”

    “啊，不想工作，不想上班，但是不賺錢豆豆沒飯吃啊。”

    莊瀚學每天下班回來就來打遊戲，找小哥哥一起玩，撫慰自己被工作蹂-躪了一整天的心靈。

    這個小哥哥人真的好，總是有空。

    玩了一陣子，莊瀚學主動提出了要麵基，他月中剛發了工資，趁還有錢，趕緊請小哥哥吃頓飯。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假期。

    莊瀚學和此男網友見了麵。

    他們之前沒有交換過照片，莊瀚學大概知道對方的情況，研究生畢業兩年，沒有女朋友。廢話，要是有女朋友就不會有那麽多時間和男生打遊戲了，而且他不愛說話。匯集已知信息，在莊瀚學的想象中，對方應該是一個蒼白瘦弱戴眼鏡穿格子襯衫的理工宅男形象，所以當莊瀚學見到一個高高壯壯的帥哥站在約好的噴泉時，他壓根不覺得那是同一個人，他繞了公園走了兩圈，在長椅坐下來，半信半疑地瞥了瞥那個年輕帥哥，偷偷摸摸發消息：我找不到，你再把你在的地方發給我看一下。

    然後，莊瀚學眼睜睜看著那個帥哥拿起手機拍照：“……”

    他想溜了。

    他原本還特地花枝招展地打扮了一番，拿出了當年花花公子的勁兒，可再怎麽收拾也不年輕了，他不敢走過去，...他要往那邊上一站，是真的瞬間被比下去了。天知道他以前天天跟這小朋友吹自己長得有多英俊瀟灑，有多麽受歡迎。

    莊瀚學收起手機，默默地逃走。

    他繞過一條兩旁是竹林的石板小路，剛走出去，前麵竄出來一個人在等著他：“你是‘今天也不想上班’吧？”

    莊瀚學：“……”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看了看左邊，看了看右邊，沒有路可以躲……總不能轉身逃跑吧？

    莊瀚學羞恥到臉紅，尷尬心虛地說：“是我。你是vid？”

    對方點點頭。

    莊瀚學裝傻說：“哎呀！你都在哪呢？我剛才一直沒發現你，剛好錯過了吧。好巧哦。”

    對方微微一笑：“是啊，好巧。”

    莊瀚學請這個男生吃了飯。

    但真的坐在一起之後，反倒沒有剛照麵時那樣尷尬了，莊瀚學這人自來熟，說著說著就自己開心了起來。

    兩人還對了真名。那個男生姓秋，叫秋哲彥。

    莊瀚學臉都不紅地誇：“你的名字真好聽，一聽就知道爸媽有文化。”

    吃完飯再安排娛樂，兩人一起去當地網吧聯機打遊戲。

    包間，莊瀚學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發現自己被盯著，想了下，準備把煙給熄了，訕訕地笑了下：“我習慣地點了支煙，忘了問你介不介意了，對不住啊，我這就滅了。”

    秋哲彥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那盯著我幹嘛？莊瀚學想。

    秋哲彥忽地靠過去，握著他的手指，噙住他已經抽過的香煙，抽了一口。

    操！莊瀚學動都不敢動，臉紅，這他媽是間接接吻吧？

    秋哲彥吐出一口煙霧，拂在他臉上，莊瀚學隻覺得自己整個腦袋充滿了煙霧，傻了。

    秋哲彥若無其事地說：“你的煙味道好淡。”

    莊瀚學也不知道是該熄煙好還是該繼續抽下去好，這要是撚滅掉那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嗎？他猶豫了一下隻好繼續抽了，眼神亂飄，回答：“還好吧，我喜歡這個味道。”

    最後一盤遊戲打完。

    莊瀚學說：“我送你去高鐵站吧。”

    他們到了高鐵站，拿出高鐵票一看，秋哲彥說：“我好像，訂錯時間了。”

    莊瀚學說：“啊，那就再玩一天吧。”

    秋哲彥說：“我去找家旅館。”

    莊瀚學連忙說：“住什麽旅館，是我讓你來看我的，怎麽能讓你住旅館，住我家吧。”

    但他說完才記起來，自己壓根沒收拾屋子，垃圾好像堆了三天沒倒了。莊瀚學頓時有點尷尬：“嗯……我出錢，我家旁邊有家旅館還不錯的。”

    秋哲彥像是看穿了他：“哥，你沒收拾屋子所以不好意思讓我看？”

    莊瀚學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你還說出來？”

    秋哲彥：“哈哈哈哈。我不介意的。”

    莊瀚學羞恥地把人領回家，趕緊收拾了一下，想了想床和沙發哪個比較不亂。

    秋哲彥說：“我睡客廳沙發就好。哥，你心真好，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嗎？”

    莊瀚學抱起他的狗狗：“我又沒錢，我家裏最貴重就是豆豆，你別把豆豆偷走就好。”

    隔天早上起來。

    莊瀚學撓著肚皮去洗漱，走出臥室，嚇得還以為自己進了異時空。

    客廳被收拾得幹幹緊緊、一塵不染，秋哲彥捋著袖子在做早飯：“哥，吃早飯吧。”

    莊瀚學都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家常早飯了，感動的不得了。

    他們今天也沒出門，又去網吧玩了一天，時間過得飛快。

    之後兩個人互通往來。

    ...莊瀚學太喜歡和小秋在一起玩了，還跟小秋說：“我真想辭了職，去你的城市工作，那我天天都能過來找你玩了？那得過得多快活。”

    小秋說：“你不是工作得挺不開心嗎？要麽辭職吧，我給你開一個月八千工資，你過來和我住在一起，包吃包住包交社保醫保，每天的工作就是我下班後陪我打遊戲。”

    莊瀚學：“……你認真的嗎？？？”

    一學期過去，又是一年暑假。

    楚鈺小朋友寫完暑假作業，終於有空打遊戲了，上線找到莊瀚學：“你不是說要我陪你打遊戲嗎？”

    莊瀚學美滋滋地說：“小師父，我找了一份新工作，一個月八千，包吃包住，陪人打遊戲，但我隻能陪我的小老板一個人玩。”

    楚鈺欲言又止：“我怎麽感覺你又被人騙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