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防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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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已經完全沒入群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如娥媚般的弦月掛於天際。
初秋的晚風自山崗拂過,纏繞著幾絲薄涼的寒意,而湛藍的天色,也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暗沉下來。
君慕辰將常兮扶上馬背,見那女子的右腳還在滴血,便撕下衣擺,目不斜視的裹住她受傷的腳,隨後,再隔著一掌的距離,上馬坐在她身後。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君慕辰在女子耳畔沉問。
因著距離過近,常兮聽出那清朗聲音中隱含的一絲低啞磁性,順著風兒鑽進常兮耳裏,像一條小蟲,在他鼓膜上蠕動爬行。若是一般女子,此刻恐怕早已心頭鹿撞,墜入情網。隻是常兮是何人?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一個!
雖因不適而縮了縮脖子,然而為了大計,他低垂眉眼,嬌柔道:“小女子姓楊,名喚妙玉。”
“楊姑娘,事急從權,便由君某禦馬,可否?”
常兮點頭。
隨後,兩條結實的手臂環過常兮的腰肢,抓住身前的韁繩,說了一句:“坐穩了。”便一夾馬腹,催馬前行。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馬兒跑的既快又穩,常兮卻假裝不甚顛簸,軟下身子,靠向君慕辰的胸膛,臉色蒼白的道:“君,君公子,我頭暈……”
嬌弱的身軀靠在懷裏,香甜的氣息如影隨形。君慕辰身姿僵硬,嘴唇緊抿,感覺自身的氣血都沸騰起來,隱隱有往下腹湧去的趨勢。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是那種見了女人就行不動路的浪蕩子,怎會如此反常?
思及此,內心不由警惕起來。
“姑娘且忍一忍,若是天黑了還不到,我們就隻能露宿野外了。”
常兮暗笑一聲,就是要你進不了城啊!
猛一收腹,喉嚨裏冒出一股酸水,常兮假裝不支,偏頭吐了出來。
君慕辰一驚,勒住馬韁,“籲”了一聲,將馬停下。
“對不起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常兮眼含淚水,惶惶不安的道。
“無妨。”君慕辰翻身下馬,不顧袍角沾染的髒汙,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說道:“這附近的山上有一處破廟,你既騎不得馬,我們便去那裏歇一宿吧!待明日你好些了再走。”
常兮咬著下唇點頭,淚光盈盈,我見猶憐。
·
天才擦黑,常兮和君慕辰便來到一處廢棄的山神廟裏。
廟宇年久失修,屋頂都破了好幾處大洞,地上滿是碎石塵土,雜草叢生,好不淒涼。
常兮下了馬,由君慕辰攙扶著,走到一處稍微幹淨的地方坐下。
“楊姑娘,你且稍等片刻,我去撿些柴火夜裏生火用。”
常兮乖乖點頭,舔了下唇瓣小聲問道:“君公子,你有水嗎?我,有些口渴……”
君慕辰聞言,去了廟外,將掛在馬上的水囊連帶著裝了幹糧的包袱一起拿進來,遞給常兮。
“粗陋之食,姑娘若不嫌棄,將就用吧。”
常兮道了聲謝,接過水囊,就迫不及待的打開木塞,大口飲著。
因著動作急切,那些來不及吞咽的水便順著嘴角滑到下頜,沾濕了胸前衣襟。
非禮勿視,君慕辰轉過頭,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林子裏撿樹枝。
一刻鍾後,他歸來,見那女子惴惴不安的坐在原地,時不時扭頭看向門外,一見他回來了,眼裏就冒出欣喜的光芒,大聲喊道:“君公子!”
君慕辰薄唇一抿,點了下頭,抱著樹枝進門,在地上生起火來。
火焰升騰中,樹枝“劈啪”作響。常兮抱著幹糧和水囊艱難的移了過來,對君慕辰道:“君公子,這幹糧和水還有剩,你也吃點吧!”
君慕辰正往火堆裏加燃料,聞言接了過來,卻放在一邊沒動。
常兮看了心裏一沉,這是在防他?
“君公子,你,你可是在生小女子的氣?”見對方不答話,常兮期期艾艾的問。
“沒有。”君慕辰惜字如金。
“真的?”常兮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泫然欲泣道:“若不是我這個累贅,公子也不必在這荒郊野嶺餐風露宿,都怪我不中用,都怪我……”
那梨花帶雨的小模樣任誰見了,都要心生憐惜。
君慕辰無奈一歎,寬慰道:“江湖中人,櫛風沐雨,草行露宿乃是常態,姑娘無需掛懷。”
常兮聽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嗚咽。
君慕辰眼尾一掃,見那女子的右腳還在微微顫抖,便問:“可是腳痛?”
常兮愣了一愣,隨後咬著下唇搖頭道:“沒事,我忍的住。”
話是這麽說,淚水卻跟不要錢的金豆子般簌簌落下。
那故作堅強的表情引得君慕辰歎息一聲,縱然男女大防,也不該見人受苦卻無動於衷。
遂翻開包袱,從裏麵掏出一瓶金瘡藥,走到女子身前蹲下,輕道:“受傷的腳給我看看。”
常兮瞪圓了眼,訝問:“公子,你會治傷?”
君慕辰點頭,“學過一些醫術。”
“那為何……”常兮像是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將裙擺掀起,露出纖足。
梁朝民風保守,若是良家少女被陌生男子看到了腳,便要嫁予那人。有這個顧忌在,對方才會拖著沒有給他醫治。如今這般行為,豈不是給了他借口糾纏此人了麽?
常兮在心裏暗笑不已。
君慕辰則屏息靜氣,將纏繞在她腳上的布解開,現出女子裸足。
那纖纖細足小巧玲瓏,五個腳趾還怯生生的蜷曲著,仿若上好的羊脂美玉雕成,就算髒汙,也不減顏色。
君慕辰看的體內血氣又開始亂衝,眉頭一皺,強壓下旖念,想著速戰速決,便伸手握住了她的腳。
被那溫熱的大手握住腳時,常兮輕哼一聲,心裏有些異樣。忍不住動了動腳,又安靜下來。
君慕辰就著搖曳的火光查看傷情,說了一句“忍一忍。”便拿起一旁的水囊,用嘴咬開木塞,將冷水澆在女子腳上。
突遭冷水刺激,常兮不由驚呼一聲,條件反射的要收回腳,卻被君慕辰握的死緊。
“別動!”君慕辰低喝一聲,認真的清洗她的右腳。
細微的疼痛傳來,常兮咬住下唇,偷瞄那人的神色。
火光下,男子劍眉星目,氣質卓然,明明受迷情香所困,麵上居然看不出一點異樣來。
還真是君子端方,襟懷磊落!
殊不知,這迷情香越是抵製,便會陷得越深,而攻克他,也隻是時間問題……
常兮眼睛微眯,開始享受起對方細致入微的清理。
荒山野嶺,破敗廟宇,孤男寡女,手握蓮足,肌膚相親,再加上甜美幽香不時鑽入鼻息,掀起體內一陣驚濤駭浪。
君慕辰咬牙隱忍著,額上都開始冒出汗珠,待清洗完畢,他從包袱裏拿出一條幹淨的布巾,輕輕擦拭常兮的右腳,等腳幹透了,才打開藥瓶塞子,將黃褐色的粉末倒在傷口上。
“唔!”
被藥粉刺激,常兮輕哼一聲,擠出兩點眼淚,痛呼道:“疼……”
那一聲粘膩的呻吟令君慕辰身體一顫,沒有言語,隻拿出懷裏繡著翠竹的錦帕,迅速且仔細的包住常兮的右腳,打好結便放下。
“好了,注意傷口別沾水。”君慕辰啞著聲音,起身收拾出一塊幹淨的地方,鋪上一層外衣,對常兮道:“我去河邊洗漱,姑娘,你且先睡吧!”
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他就匆匆出門,禦使輕功,奔至山腳下的一條河流邊,三兩下除了衣物就躍進河裏。
為何如此不受控製?
君慕辰定定的站在水裏,妄圖平息體內的欲火。
那女子未曾做過什麽,怎麽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抱有邪念?
究竟是她的問題,還是自己的?
百思不得其解,君慕辰隻能歎息一聲,想著等明日將那女子送進城鎮後,就不會再有困擾了。
直到體內奔騰的血氣平複後,君慕辰才草草洗漱一番,上了岸。
回去的路上,他隱隱聽見有人呼喚:“君公子——”
“君大哥——”
“你在哪——”
帶著哭腔的聲音被夜風吹的極遠,君慕辰眉頭一擰,提氣朝著聲音來源奔去。
月色下,女子在樹林裏一瘸一拐的走著,邊走邊哭喊著:“君大哥!你在哪?別丟下我啊!”
君慕辰隱在樹後,冷眼看著,並不現身。
“君大哥——”
“君大哥——”
常兮耳聰目明,早已知曉君慕辰到了,隻是為顯真實,他故意跌跌撞撞的走著,盡量讓自己顯出一驚一乍,惶恐不安的模樣。
山道崎嶇不平,常兮走著走著,一時不慎踩到小坑,腳腕一扭,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膝蓋重重磕到地上時,常兮疼的齜牙咧嘴。
艸,用了縮骨術居然會遲鈍成這樣!
還有那君慕辰,究竟要看到什麽時候才能消除戒心?他腳都走酸了!
常兮幹脆坐在地上沒有起來,雙手抱膝,將頭埋下,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般嗚嗚哭泣著。
忽然,一聲淒厲的狼嚎止住了常兮的哭聲。
常兮肩膀一抖,抬頭一看,林子深處冒出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好似鬼火一般。
常兮駭了一跳,失口驚呼,手腳並用的向後倒退,眼睛的主人被驚動,齊齊躍了出來。
竟是五頭惡狼!
銀白的月光下,那五隻畜牲分散成半個包圍圈,呲著牙,流著涎水向他靠近。
“別,別過來!”常兮哭的稀裏嘩啦,手忙腳亂的抓起地上的石子,看也不看的就扔出去。
那群畜牲好似知道己方的優勢,並沒有立馬撲上來,而是左跳右閃,步步緊逼,好整以暇的逗弄著獵物。
君慕辰你個XXXX,都這時候了還不出來!是想看我被狼吃嗎?
常兮心裏大罵著,礙於計策不敢動用內力,於是狠下心從地上爬起,轉身就跑。
身後,頭狼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吼,其它四頭狼得了命令,分開四路包抄。
普通人能跑的動狼嗎?
當然不能!
追捕中,眼看著頭狼後腿一彈,躍至半空,張開血盆大口要將常兮撲咬在地時,君慕辰動了,他一踢腳下石子,石子帶著破空的厲嘯聲擊中了頭狼的脖頸,頭狼一聲嗚咽還未發出,就被打翻在地,咳出血來。
其餘四頭狼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獵物就在眼前,絕不能讓他逃脫。於是加快速度,阻斷了常兮的去路。
前後左右都有惡狼攔路,常兮隻得尖叫一聲,緊閉雙眼,抱頭蹲了下來。
君慕辰看了有些好笑。
這般任人宰割的姿態,隻會將自己送入狼腹!
見再試探不出什麽,君慕辰現出身形,將抓在手中的石子用內力打出,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那四頭凶狼。
常兮蹲在地上,聽見惡狼發出淒厲慘嚎,正瑟瑟發抖之際,一道溫柔的嗓音響起。
“楊姑娘,你已經安全了。”(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