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下山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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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綸皺著眉頭,兩眼在那對兄弟之間掃來掃去,感覺十分古怪。

    一開始,他驚訝於君慕辰不分場合教訓弟弟的嚴厲,之後又目瞪口呆的發現那個桀驁不馴的常兮,在他哥哥麵前,居然乖的跟隻小鵪鶉一樣。

    這還是那個把他欺負的死死的人嗎?

    那時他還幸災樂禍的想著,原來這小子也有怕的人啊!

    可看到後麵,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兩人之間的感覺一點也不像尋常家的兄弟,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容旁人置喙插足的詭異氣氛,就好像是兩根曾經擰在一起,最後卻又分離的燈芯,明明渴望著對方,又克製著不動不搖……

    裴綸對於自己想到的這個比喻有些莫名其妙,再重新看去,那兩兄弟又正常無比。

    是錯覺麽?

    裴綸也拿不定剛才的想法是不是泡久了溫泉,被氤氳水汽遮眼而產生的幻覺。

    “小侯爺!”那頭的君慕辰忽然提聲喊道。

    裴綸回神應道:“啊,怎麽了?”

    “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是否願意放下身段,指點我弟弟,讓他的劍道能更進一步?”

    “嗯?”裴綸眉頭一挑,樂了,“當然願意!”

    指點欸!這不是承認了他比常兮強麽!還是大舅哥實在!

    然而等到後來,常兮的劍法越來越純熟精深後,他才恍然大悟指點一說不過是哄他上當的虛詞,其實就是拿他當常兮的磨劍石來著!

    他來問劍山莊明明是來度假的,偏偏應下這事後,每日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都是在演武場上度過。

    而那大大狡猾的君慕辰,也一直在場下盯著他們比試,一局過後,便會叫他們下來複盤,指出常兮哪裏出錯的同時,也點出他槍法的破綻。

    裴綸聽的冷汗直冒。

    他的槍法大開大合,就是有破綻,也微乎其微。因著在戰場上沒人能抓的住,他偷懶之下也就棄之不顧。

    可高手決戰,生死一線,一小點破綻都可能導致慘敗身死,容不得裴綸僥幸。

    雖然比試對他也有益處,然而時間長了,是個人都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訓練,也不知那常兮是怎麽熬過來的,不見疲累不說,竟還越戰越勇了!

    簡直比牲口還牲口!

    裴綸累了,怕了,表示不奉陪了,催著南月璋盡快歸家。

    等終於說動南月璋,辭別了問劍山莊的眾人,他與南月璋夫婦同行了一段路程後便拐去北行的官路,說要回京城。

    南月璋訝異,“怎麽,你不回府和母親告別麽?”

    裴綸嘴角一抽,有南月璃在,恐怕他一進去就出不來了!

    “不了,此次出來的時間太長,未免爺爺奶奶掛念,我還是盡早回去吧!表兄,你替我向姑母告罪一聲,等以後有機會,我會再來!”場麵話說完,裴綸一揮馬鞭,迫不及待的往京城而去。

    天可憐見,他這次出門分明是抱著吃好喝好玩好的目的來著,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好玩的沒見著,反倒被人蹂躪的憔悴許多。

    果然還是他的地界——京城好啊!

    ·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便到了常兮啟程去國都長安的時候了。

    下山前夕,李婉清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全家圍在一塊兒吃最後一頓團圓飯。

    “來,寒兒,多吃點!”李婉清拚命朝常兮碗裏夾菜,沒多久,他的碗就堆的如小山那麽高了。

    “娘,你再夾,菜都要掉了!”常兮無奈道。

    就算他胃口大,也得要時間吃不是麽。

    李婉清怔怔的停下,眼眶忽然紅了,哽咽的道:“娘也是怕,你以後,再也吃不到娘做的菜了……”

    一旁的君烈雲連忙摟過妻子,溫聲安慰,“好了好了,孩子大了總要離開父母自己去闖蕩,今夜是給寒兒餞行的,快別哭了,啊!”

    李婉清擦了擦淚水,努力做出笑模樣來,“唉,都怪娘這動不動就哭的性子,寒兒,你別在意,去升仙會是好事!娘還要祝你旗開得勝呢!”

    說罷,李婉清倒了杯酒,向常兮一敬。

    常兮連忙放下筷子,拿起酒杯,飲盡後笑道:“嗯,娘放心,我定會通過考驗的!”

    君烈雲猶豫了一下,想起過去有人在天拓海的考驗裏失敗回轉,卻得了失心瘋,不由提道:“此去你盡力即可,也不要過多勉強,你哥他,會記得你的心意的。”

    常兮目光轉向君慕辰,見他隻是麵無表情的盯著桌麵,什麽反應也沒有。

    心裏有些酸澀,常兮笑言:“爹,娘,我懂,你們放心吧!”

    一頓飯吃的忽喜忽悲,常兮強壓下離開的寥落,在飯桌上努力說笑逗趣,讓大家不要為他傷心。

    宴畢,李婉清同常兮一起回了棲梧軒,親自給兒子收拾包袱。

    “娘給你縫了兩套衣服,還納了一雙鞋子,都在裏麵了。”李婉清紮好行李,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遞給常兮,歎道:“這裏有娘的一些體己錢,你出門在外,也別虧待了自己,該花的就去花吧!”

    常兮推辭道:“不用了娘,大哥已經替我打點好盤纏了。”

    李婉清堅持將錦囊塞在常兮手裏,摸著他的頭,淚水又滑落下來。

    “我的兒,你都沒好好享受幾日父母寵愛的日子,又要遠走海外!娘別的沒辦法,至少讓你手頭寬裕些,娘的心裏也能高興點……”

    常兮歎息,伸手抱住母親,默默勸慰。

    李婉清傷心了好一會兒,才強打精神道:“好了,明早你就要出發,娘也不打擾你了,早點安歇吧!”

    “嗯,娘慢走……”

    常兮側頭親了親母親的臉頰,將李婉清送出院外。

    等母親走後,常兮抬頭仰望夜空,滿天星辰閃爍著亙古不變的光芒,而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似乎從來就不曾影響過它們。

    君慕辰,你是否也同這些星辰一樣,無喜無悲,對我的離開,沒有絲毫觸動?

    心裏忽然湧現出極大的渴望,他想見他!

    在這最後一夜再看他最後一眼,此後,山高水長,再不複見!

    腳步一轉,常兮去了聽風閣,才進院門不久,就有婢女告訴他,少主去溫泉池了。

    常兮心裏一沉,自嘲一笑,這人可真是冷情絕性啊!一點兒也不打亂自己的步伐,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連稍微裝裝對他的離開心生悵惘的模樣也不肯麽?

    想起那日,他寧可被誤會也不願承認他心裏有他,常兮就一陣心煩意燥,直接禦起輕功,往後山而去。

    君慕辰,這次,我一定要把你假模假樣的麵具給撕下!

    ·

    “少主,你別再喝了,喝多了傷身!”岸上,墨研心急如焚,努力勸解。

    “囉嗦!”

    君慕辰將那壺上好佳釀一飲而盡,隨手一扔,再要去拿,墨研卻眼疾手快的將酒壺拎走。

    池裏,四個空了的酒壺隨著波浪在上下沉浮,濃鬱的酒香都遮去了硫磺味,君慕辰擰眉怒瞪墨研,“你這膽大妄為的小廝,快把酒給我!”

    墨研抱著酒步步後退,理直氣壯的反駁道:“便是少主罰我,墨研也不給!”

    說罷,竟轉身跑走。

    君慕辰眼睜睜看著酒沒了,氣的一拍水麵,激起無數浪花。

    轉頭一看,一個酒壺恰在此時飄到身邊,他伸手拿起,搖了搖,裏麵還殘有一些液體。

    君慕辰想也沒想,直接仰頭喝下。

    苦澀的滋味在嘴中蔓延而開,君慕辰“呸”的一聲,將難喝的溫泉水吐出。

    可惡!連酒也不讓人喝嗎?

    君慕辰又氣又惱又痛,連頭都有些暈沉,眼前漸漸出現重影。

    常兮剛進木屋,就被裏間衝出來的墨研給嚇了一跳。

    “幹什麽毛毛躁躁的?”常兮皺眉問道。

    墨研眼前一亮,喜道:“小公子,你來的正好,快去勸勸少主吧!他喝了好多酒,還不肯回去,再這樣泡下去我怕會出事!”

    常兮心中一驚,二話不說就衝到溫泉池邊。

    “哥!”

    他一進來,就看見君慕辰閉著眼,臉色酡紅的斜靠在池壁上,沒有一點聲息。

    常兮被嚇到了,連忙躍進池裏,涉水過去,扶起君慕辰問道:“哥!哥!你怎麽樣了?還好嗎?”

    君慕辰眉頭一皺,緩緩睜開眼,看到常兮焦急的麵容,輕輕笑了笑。

    “寒兒……”

    他呢喃了一聲,忽然抬手扣住常兮的後腦,將他的臉壓下,一雙唇,急不可耐的吻了上去。

    常兮眼眸突的瞪大,在君慕辰熱烈的親吻下,有些手足無措。

    “唔嗯……哥,等……等等!”

    常兮想要推開君慕辰。他喝了那麽多酒,再在池裏繼續泡著,怕會充血上腦引起暈厥或休克,必須先把他弄上岸!

    然而這推拒似乎激怒了某個神誌不清的人,他兩手緊緊箍住常兮,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般,勾著常兮的舌頭輾轉吮吸,甚至還不滿的咬了一口。

    痛!

    常兮眼角沁出淚花,口中有血腥味彌漫,君慕辰居然把他舌頭給咬破了!

    果真是喝醉了!這般瘋狂,一點兒也不像他!

    常兮努力偏頭,總算脫離了君慕辰的唇舌,然而那人又找到了新奇的玩具,含住他的耳廓輕舔慢咬的挑逗著。

    常兮不可控製的起了反應,他咬了咬牙,道了一聲,“抱歉,哥!”就掙開君慕辰的手臂,將他抱起,施展輕功,飛進房間。

    墨研正在屋裏等著,見常兮抱著君慕辰進來時,瞪大了眼。

    一向沉穩自持的少主居然勾著小公子的脖子……

    “那個,小公子,少主就交給你了!”墨研不敢再看,連忙轉身,丟下這句便掩門而出。

    常兮抽空看了下門,被墨研關的緊緊的。

    看來那夜的事,墨研根本就是知情的,卻偏偏瞞著他!定是君慕辰刻意叮囑的!

    現在他醉了,一切行為都遵循著本心,是不是說,他心裏一直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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