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入宮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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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綸回了侯府,見到了從二品的傳旨公公高如海,連忙請罪道:“是裴綸的不是,害公公久候。”

    高公公並不拿喬,甩了一下拂塵,笑眯眯道:“咱家久候倒是無所謂,怕的是誤了聖上的旨意。小侯爺,閑話少說,趕緊沐浴更衣,隨咱家進宮麵見聖上吧!”

    “是。”

    裴綸施了一禮,連忙去了浴室,快速沐浴,換了上朝時穿的武將官服去見高公公。

    裴綸本就生的英俊瀟灑,此刻穿上青色朝服更顯英氣逼人。高公公見慣了宮裏的旖旎風情,此刻忽然看到如此銳意張揚的少年,不由眼前一亮。

    怪道連樂陽公主那般心高氣傲的人都對裴綸青睞有加。隻可惜自立國以來,皇室便立下了不許裴家女子入宮,也不許皇家女兒下嫁裴家的規矩,為的就是預防手握邊關軍權的裴家成為隱患極大的外戚。

    而裴家為表忠心,聯姻的從來都不是什麽位高權重的大臣子女,而是平民百姓,或商戶之女,或江湖草莽。不結黨不營私,如此知情識趣,忠心耿耿,無怪乎武成侯府任朝臣攻奸也屹立不倒。

    隻是……

    “小侯爺,你這眼睛是怎麽回事?難道被人打了?”高公公看到裴綸左眼眶黑了一圈,驚道。

    剛才沒注意,不曾想居然有人能將勇武不凡的小侯爺給傷到,什麽人這麽彪悍!

    “不是!”裴綸睜眼說瞎話,“我這是不小心撞到的,怎麽可能有人傷到我!”

    他麵上一副自傲模樣,心裏則暗惱,常兮那混小子就是故意往人臉上招呼,想讓他出醜!

    說起來今日也是禍不單行,他剛才沐浴的時候照過鏡子,沒想到屁股上被臭龜咬的血洞居然那麽深,難怪時間過去這麽久了,還在疼。

    真是,被常兮欺負也就算了,居然還被一個畜牲給咬,聯想起這些日子的不順,裴綸想著必須得抽空去一趟白雲觀,請道長給他改改運,省的總是黴星高照,諸事不順!

    ·

    年近不惑,身材有些瘦削的梁帝趙禎正在禦書房處理政務,禦前總管李如富輕手輕腳的進來,稟報道:“啟稟陛下,毅勇小將軍裴綸已在門外等候。”

    梁朝隻有毅勇將軍,沒有毅勇“小”將軍的封銜,奈何當初早朝的時候梁帝看了破獲北狄熒惑王子大軍的戰報,龍顏大悅,一時口誤,封了裴綸一個毅勇小將軍的頭銜。

    金口玉言,不能更改,於是梁朝便出了唯一一個小將軍。雖說有個“小”字壓在前麵,然而如此年輕就得了陛下親口禦封,足以說明其前途無量,任其成長下去,過不多時,又是一位令他國談之色變的鎮關大將!

    “這混小子,又滿京城的到處亂竄了吧!居然讓朕等了快兩個時辰……”趙禎從奏折裏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歎道:“先讓他候著吧,等朕什麽時候想起了,再召他進來。”

    李如富不敢多言,領命退下。心道:也就裴家才會讓陛下這麽包容和有耐心,隻是罰罰站,若是換了別人,一個怠慢聖命的罪過是逃不了的,輕則廷杖,重則下獄!

    當年隨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武成侯,世襲罔替下,已經深受帝王信任兩百餘年,照這態勢看來,將依然受皇帝信重下去,既拉攏不得,也摧毀不了,還是盡早告訴國丈,不要再針對武成侯府了。

    裴綸得知陛下的旨意,隻是挑挑眉,也不多話,朝著禦書房行了一禮,便身姿挺拔的站在階下。

    這一站,就站到了晚膳時分。

    梁帝終於想起裴綸了,賜了殊榮,與他一起用禦膳。

    裴綸暗暗搓了搓牙花子,心道:在別人眼裏,那是莫大的榮寵,可在他眼裏,卻是十足的煎熬。

    不敢多吃不說,還要戰戰兢兢的保持警惕,以防禦前失儀或應答有誤,觸了天顏,分分鍾從禦席上下到天牢裏,真不是什麽有趣的經曆!

    然而再不願也不能推拒,裴綸禮數周全的在下方坐著。盡管和椅子親密接觸的屁股在叫囂著疼痛,他依然麵不改色,循規蹈矩的用膳,沒有一點失禮的地方。

    趙禎觀察了一會兒,終於笑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陪你父親和朕用膳時,因吃不到遠處的菜肴,一急之下直接爬到桌子上伸手去抓,被你父親給抱下來,還打了一巴掌在屁股上的事麽?”

    裴綸的臉紅了一下,心想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皇帝他老人家怎麽盡提人糗事!

    “微臣記得,那時臣年幼無知,衝撞了陛下,也多虧陛下寬宏大量,不與臣計較,否則臣的屁股絕對會被父親給打的稀爛!”裴綸恭敬回話之餘,也不忘拍馬屁。

    “哈哈哈……”趙禎被裴綸的話語給逗笑,笑了一會兒才歎道:“年幼無知才好啊!天真爛漫,不知世事,哪像現在,變得和你父親一樣,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再三,生怕說錯了話,招致禍端……朕,有這麽可怕嗎?”

    最後一句嗓音低沉的話讓裴綸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立即離席,兩手抱拳,單膝跪地回道:“父親說過,陛下乃天子,受萬民敬仰。君為臣綱,我們作為臣子,當比黎民百姓還要敬重君父!”

    “君父……”

    趙禎呢喃著這個詞,看著跪在眼前的少年,恍惚間又回到那個他登基的喋血雨夜,同樣是這般大的少年,帶領宿衛軍,闖入叛逆的禁衛軍把持的宮門,殺了謀反的八皇子,提著染血的長劍跪在他麵前,一字一句,正氣凜然的道:“啟稟陛下,亂黨逆首已被誅殺,微臣救駕來遲,還望陛下降罪!”

    彼時,他還隻是一個柔善可欺的太子,被底下一個強過一個的弟弟們給壓的抬不起頭。

    心道:為什麽文治武功的父皇會看中他做皇位的繼承人,明明隨便拉一個弟弟出來都比他強,為什麽會選天性軟弱的他?

    他被迫坐在被人虎視耽耽的太子之位,沒有一日不膽戰心驚,生怕哪天被如狼似虎的弟弟們給掀下寶座,落得身首異處的淒慘下場。

    而朝中大臣也不看好他這個唯唯諾諾的太子,總覺得哪天他就會被父皇給廢黜,於是暗地裏各自尋找出色的皇子,將榮華富貴全都壓上,以期在奪嫡之戰中成為最大贏家。

    唯有武成侯府是個例外,一直保持中立,從不參與皇位之爭,對他這個太子,也不見熱絡之意。

    然而那天,久臥病床的父皇龍馭賓天,一直按耐欲望的弟弟們終於亮出爪牙,互相爭鬥殘殺,血染宮帷,最後是八弟的底牌更勝一籌,成了最大的贏家。

    當士兵雜亂的步伐響在殿門外,他還以為自己終要赴黃泉時,那個少年推開了殿門,提著滴血的長劍,邁著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像是踩著他的心髒而來,在他麵前,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一句“陛下”就將他捧上了九五之位!

    那時的他被嚇傻了,呆呆的看著裴若銘,沒有丁點反應。

    裴若銘疑惑的抬頭,大概是他恐懼的樣子太過窩囊了,裴若銘堅毅的臉龐居然漾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柔聲道:“陛下,無事了……”

    無事了,無事了,無事了……

    隻這三個字,便將他從如履薄冰,不見天日的噩夢中拉了出來,再不用害怕失了太子之位,跌落高台,被弟弟們踐踏尊嚴了!

    他跌坐在地,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而裴若銘,靜靜的跪在他麵前,什麽話也沒說。最後是見他哭的快喘不過氣了,才上前抱住他,輕拍著他的後背,淡道:“陛下,你隻能軟弱這最後一回了,以後,你就是這天下的主人,所有人你都可以生殺予奪,唯獨,不能有眼淚,不能讓人看到你的軟肋,不能被人揣摩到你的心思。他們將懼你,怕你,不敢欺騙你,不敢忤逆你,更不敢,小瞧你!”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居然用帝王心術來安慰一個剛剛躲過一劫而崩潰大哭的人!成效居然還不錯!

    其實那時候他根本不是被裴若銘的話給止住哭泣的,而是那個帶著血腥味的,堅硬卻又切實溫暖的,給了他諾大的安全感的環抱,才讓他慢慢平複下來。

    他想,這個人,是拯救他於危難的英雄!他必將帝王最難得的信任全都毫無保留的賦予他!

    然而,當他看到裴若銘跪在麵前,自願獻出精血時,他才知道裴家之於梁帝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他嚴詞拒絕,讓他不用理會外麵的風言風語,就算不用精血控製,他也會信任他。

    可裴若銘堅持道這是太祖皇帝與裴家第一任武成侯立下的契約,任何人都不得違逆!

    裴若銘的決心是那樣不容動搖,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裴若銘將心頭血逼出來,射入玄鳥令中,雙手捧著獻於他。

    從此,他是主,他是仆,就連那暗生的情愫,都被那決絕的姿態給掐滅了。

    “從此,上刀山下火海,隨陛下怎麽差遣,若銘定不推辭,唯有邀寵媚上之罪,臣萬死也難辭其咎!”

    那是他任由裴若銘在京中實行大清洗,將所有參與叛亂的亂臣賊子全都推出午門斬首,殺的人頭滾滾,午門前的土地曆經三年也依然血色不褪所埋下的惡果。

    不僅在朝堂上事事詢問裴若銘的意見,還給了他無視宮禁,留宿皇宮的特權,這才有了沸沸揚揚的謠言。

    說裴若銘是邀寵媚上的辛進之臣,乃禍國殃民的開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