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鴻喉頭哽咽, 好半晌才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明靜擦去眼淚, 說：“也許是為了尊嚴, 也許是因為我愛上了你, 我隻自私地希望一切重新開始。”

    “你愛上了我？你讓我怎麽相信？”

    “當初我是要選一個和他完全相反的男人, 你正追求我，我就同意相處一段時間。但是，你總能記住細節，我最喜歡的是白玫瑰, 我喝咖啡少放糖, 我當時有點貧血, 你就給我送了一個月的藥膳，這些點滴讓我很有觸動，完全不一樣的。”

    楊鴻不禁也想起熱戀的時候, 那是他覺得最幸福的日子, 當時的他真的什麽都願意為她做。而當時他對她有多向往, 在發現真相後就有多失望和憤怒, 但是, 種種原因他不能發作。

    楊鴻說：“你若真記得我的好，真的愛我, 就不會讓我沒了後。”

    明靜一雙眼淚掉了下來, 苦笑, 說：“這麽多年了，盡管，很多回憶是建立在我的隱瞞和你的偽裝之下的, 但是，我們是有感情的，這不假。少年的事對你隱瞞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想我怎麽樣呢？”

    楊鴻想起沈茵，說：“我要一個繼承人。”

    明靜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楊鴻沉默了好久，說：“她不會影響你什麽，在沒有孩子時不會進楊家大門，以後也不會到公主府打擾你。”

    明靜擦幹了眼淚，問道：“你是一定要上別的女人的床，生下孩子嗎？”

    “這是沒辦法——”

    “夠了！”明靜打斷他，仰起頭讓自己的淚水回流，忍住心中撕裂的痛，足有一分鍾的沉默。

    明靜深呼吸，對楊鴻露出迷樣微笑，淡淡說：“我現在能給你的不是你想要的，我不會拖累你，欠了你的，我都會還給你。今晚，你回楊府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

    早晨，朱璿和劉昭相攜來到上陽宮請安，帝後也同時過來，一家人一起吃早餐。

    卻聽上陽宮內侍官來說明靜公主進宮來了，朱璿看看這時間，暗想：現在就入宮了，那皇姐是幾點就起床了？

    現在思維越來越有默契的劉昭也想到了，不禁看向朱璿，兩人一個眼神足以了解。

    明靜公主進了上陽宮內宮小餐廳，按禮向太上皇夫婦、帝後夫婦行過禮後，太子夫婦起身與她互相問禮。

    皇太後關心地問道：“這一早進宮來還沒有用膳吧，快坐吧。”

    席上，太上皇問起劉昭近日腳傷情況以及跟著皇帝學習政務的情況，劉昭對於民生經濟、外交軍情的一些數據牢記在心，讓太上皇暗自滿意。

    皇帝是放權到內閣，但是不能什麽都不懂。

    但是當兩老問到朱璿跟隨皇後的學習情況，朱璿就心虛很多了。她現在還在“記人”，但是宮內各部各司的人她還是難以記得全，更別說軍、政、文、商界的名流們，至於國外的基本情況就更差得遠了。太子妃必須對於人物脈絡把握得基本清楚，以後的場合也用得到。

    “我臉盲……”朱璿直言現實，她真的記不住太多人的照片，她對人的基本信息記得住，但是記不住人的樣子。

    其實朱璿已經記憶力很好了，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有某太子記人幾乎過目不忘，她就成為渣了。

    太上皇哧一聲笑，暗暗搖了搖頭，明靜看著現在皇室一家人多了太子妃倒是和和美美，心中不無羨慕。

    用過飯後，帝後正要離去，明靜卻叫住了父母。

    “兒臣有事要稟報。”

    ……

    到了花廳之中，屏退左右，隻留皇室一家人。

    明靜鼓起勇氣，忽說：“兒臣決定和楊鴻離婚。”

    朱璿不禁目瞪口呆，劉昭端著紅茶的手也頓住了。

    皇帝俊容一冷，皇後卻麵露慌張和擔憂。

    太上皇和皇太後不禁也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說什麽？”皇太後問道，“你要幹什麽？”

    “兒臣決定和楊鴻離婚。”明靜美麗的臉龐一片平靜，眼睛看過所有人，臉上微微有絲苦笑。

    太上皇放下茶杯，沉聲說：“明靜，你做什麽事可得想清楚。”

    明靜說：“人心早變，我亦有過，已是不可挽回。”

    皇帝最先想到的還是這件事對皇室的衝擊，說：“簡直是把婚姻當兒戲！胡鬧！”

    皇後說：“明靜，有什麽事，你與母後好生商量再做決定。”皇後這已經是暗示她別亂說話了，皇後發現今天的女兒有些不對勁，有不祥的預感。

    明靜一派優雅，盈盈跪下向長輩行了大禮，抬起頭說：“皇祖父、皇祖母，父皇、母後，兒臣……兒臣有一件不可饒恕的大罪。”

    “明靜——”皇後喝斷她，“有什麽事都好商量，何必把話說得那麽重？”

    明靜看著皇後，不禁笑著流下了眼淚，深呼吸一口氣。

    “是會有報應的，我不能再連累母親了。我已經錯了這麽多年，我不能再永遠的錯下去了。我不能誤了楊鴻，也不能一輩子牽係在一個其實不愛我甚至恨我的男人身上而永遠不去認我的親生女兒……”明靜知道她已經是很自私的人了，但是這一次她下定了決心，楊鴻的態度讓她看得很明白。

    他隻是一個普通男人，所以她不恨他，她知道她沒資格恨他，她成全他可以自由地去找他心目中冰清玉潔的女人。但是，他既然不愛她，她也沒有必要受著良心的譴責，永遠不認女兒。

    皇太後手中的茶杯差點翻了，除了皇後之外，其他人也沒好多少。

    “我有一個親生女兒，今年虛歲有9歲了……”

    ……

    “胡鬧！這是我們整個皇室的恥辱！”皇帝知道皇後幫忙隱瞞這麽多年，不禁惱火異常，說：“明靜犯下這樣的大錯，你這個母後也責無旁貸！”

    聽了明靜的故事，想想當初明靜的年齡，以及當初是皇後縱容女兒出國學習，他哪有不惱的？

    現在真相擺在麵前，連幾十年什麽大風大浪沒遇上過的太上皇都沉默許久，不知道怎麽辦。

    朱璿嘴巴動了動，劉昭忙拉住她，示意她現在不要亂說話。

    在氣氛緊張時，太上皇終歎道：“事到如今也別怪皇後了。”

    皇帝不禁看向太上皇，說：“要是皇後嚴格教導，明靜也不會出那種事。”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女不教也是母之過。

    太上皇表情嚴肅，說：“現在是追究誰沒做好的時候嗎？皇後要是沒有瞞住這事，當時難免還要出亂子。”

    皇帝從被立太子開始，就一直有人在議論，武宗陛下應該還位於孝烈太子之後恭親王，恭親王當時的名聲是極好的，隻不過皇帝也是嚴格教養長大，讓人挑不出什麽大錯來。

    太上皇是一位皇帝，在剛出現有人提議立恭親王為太子時，他就不像從前那樣看待恭親王了。明靜的事，以太上皇城府第一時間就覺得事情蹊蹺，原本是懷疑一些恐怖組織和敵國，但是這些人又不會知道明靜偷偷到國外去學音樂了，隻有與皇室極親近的人能這麽精準地知道公主的行蹤。

    太上皇覺得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會是巧合。一個熱愛藝術的公主就能恰巧遇上一個懂藝術的、和明靜有無數共同語言的美少年？能在恰巧侍衛被纏住的時候？之後那個人消失就更可疑了，誰有能力消失得這麽徹底，連皇後的兄弟都沒能找到人。

    如果是陰謀那當時對方為何不捅出去呢？

    沒把握，對，是沒把握。他們沒有自信，有錢有正統之名，但是民心、軍心一樣都沒有，這醜聞不過是國內輿論動蕩，毀得也隻是明靜一人，至於皇位繼承人，還有小皇子劉昭。

    太上皇是真正的太/祖繼承者，當了幾十年的皇帝，他的心思不是皇後可以比得上的。

    事情沒有查清隻是懷疑，太上皇做事當然沉得住氣，心中也有些腹稿了。

    明靜道：“皇爺爺，是我的錯，但是現在，我什麽都不求了，我背負著這個秘密，我沒有一刻活得輕鬆的。我今後不求有愛我的丈夫，我要認回自己的女兒，把她帶大。她這些年就在孤兒院裏，生病了，我都沒有去看過她……”

    太上皇忽然知道自己居然已經有了一個虛歲達九歲的外曾孫女，不禁也有幾分心軟。

    皇太後問她：“楊鴻也同意離婚？”

    明靜嘴角無意識的有一絲兒譏諷的勾起，說：“沒有。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順的齊人之福，最好既保持皇室成員的尊榮，又能得到一個繼承人，再真正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純潔女人。我知道我給他了痛苦，他心中也想讓我嚐嚐他嚐過的滋味吧。左右這次怎麽做我都要丟了皇室顏麵，又何必選擇和他耗下去？”

    要說明靜公主真這麽幹脆舍下多年的丈夫其實不然，隻是她已經看透了她們婚姻無法愈合的裂痕，她要放過彼此的下半生。如果他真想要一個完全屬於他的純潔女人，她還是先騰位置得好，這樣他才會去再找一家合適的聯姻對象，而不是輕率地找一個妻族不能幫到他的女人。她真心希望他能如願，獲得楊家家主之位。

    太上皇看看皇帝，說：“你召新聞部和公關部製定一個方案吧，為免夜長夢多。”

    “父皇！這件事影響力太大了，怕是要三思……”

    “怕有用嗎？明靜要接回女兒，外界早晚會知道。”

    “真要讓明靜認回那孩子……”

    皇太後說：“皇帝，不管怎麽說，那是你自己的親外孫女。”

    明靜跪下給長輩磕頭，太上皇卻也沒有給好臉色，嚴肅地問她：“明靜，等新聞部和公關部的人都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他們擬好方案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選擇和楊鴻離婚嗎？如果，他反悔了呢？”

    明靜說：“事到如今，他的心已經是這樣，他既便反悔也不是因為對我的感情，那我們不過是一對怨侶。趁我還對他抱著歉意時結束吧，把關係拖到他真的踏出那一步之後，我隻怕對他的歉意會變成一種蔑視。我不想再傷害他，從前瞞著他已經對不住他了。”

    明靜是公主，骨子裏到底是有一種平常女子沒有的清高。楊鴻想要齊人之福倒不會讓她看不起，而是他搬出為了孩子沒辦法、又為此揭開了她不是完璧的事，好像因為她不是完璧，他必須得到補償。他有權力去擁有兩個女人，一個能在地位榮譽權力上助他，一個可以能給他純潔的身體和孩子。這讓明靜想起了古往今來那些太/祖看不起的人，比如南明小朝廷的皇帝，多鐸都攻破南京了，問他要什麽，嘴裏還念著秀女；又比如太平天國的各大天王們的淫/亂生活。男人的吊絲是天性，世上很少有男人沒有這個毛病，不論他受過多少教養。也許正楊鴻少年時因為迷戀她，失去了許多有錢有勢男人的花天酒地，可惜又發現了她的不完美，打碎了他的夢，讓他覺得“吃虧”了。

    男人骨子裏還有個處/女情節，背負著這麽多年，終於借著孩子的事爆發出來了。說是為了孩子，其實反過來又何嚐不是她沒能生孩子的事成全了他？人性就這麽現實吊絲，世界上有多少楊過？

    明靜可以挽回一個明著和她激烈爭執衝突的男人，甚至楊鴻明說他受不住誘惑那樣想過，而不是一直把孩子的名義和她的錯誤將她的軍，她還是會為維護婚姻而戰鬥。但是楊鴻的行為讓她不但看到了男人劣根性，並且他自己都不承認，所以讓她看不起。

    明靜就是這樣的女人，她可以接受一個男人貧窮，甚至男人靠她成功得到一切都沒有問題，但是一旦有這種看不起，她骨子裏公主的清高會讓她的感情退後。妻子如果骨子裏看不起丈夫，那麽一輩子會越來越相看兩厭，明靜知道，她這種看不起，將來隻怕是會毀了楊鴻。

    太上皇說：“那你就和楊鴻攤牌吧。”

    明靜離去後，皇室老、中、少各自散去，太上皇召趙德海找人去查訪當年那個少年的去處，趙德海當了幾十年影子，皇家的情報頭子，能力並不比國家情報部門的差多少。皇後兄弟做不到的事，不代表趙德海的手下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