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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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他回頭望向她,說了聲“你好生歇著,餘下的交給我。”便轉身走出了房門。

    她有些茫然,交給他?什麽交給他?是幫她進宮,還是幫她把楚昊搶出來?又或者是幫他二人兩廂傳遞消息?

    怎麽可能!韓嵩與楚昊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怎麽會幫他!

    她不懂他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把他那句話放在心上,隻是一心想著,自己攢足了精神,想法子進宮找他去。

    隔日午後,絡敏心事重重地來找她吃茶,兩人不鹹不淡地聊了會天氣,聊了會院中的花草,茶吃了幾盞,絡敏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知道,其實他有話要說,隻是不知如何開口而已,便笑道:“敏公子,有話直說好了。”

    絡敏垂頭訕笑一下,隨即又抬起頭來,麵色沉沉:“姑娘可知敏如何會流落到這如意館來的?”

    “自然不知。”她有些詫異,看來,這絡敏有些故事。

    “我本是先皇朝中洛相的幼子。”絡敏話音未落,微翹的眼角便已潮濕,一層薄霧彌漫開來。

    “先皇…洛相?”她心中一愣。

    對於她來說,先皇時期是多麽遙遠的一個存在,可看敏公子的樣子,卻是個怎樣都無法磨滅的烙印。

    他嗯了一聲,道:“家父本是景王幼年時期的老師,當年以景王的實力,與當今聖上不相上下,極有可能坐上帝位,但是,景王有實力,卻不夠狠辣,終在帝位之爭中落敗,連帶一幹擁戴他的朝臣,都沒落得個好下場。”

    他幹咽了一口,又道:“我父親更是首當其衝,落得個斬首示眾,…母親當晚便投繯自盡了,…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我…從小便被官賣到這如意館,那時不到三歲。”

    絡敏說話很慢,斷斷續續,他臉上的淚痕,濕了幹,幹了又濕。

    她為之一震,絡敏的身世竟是這般淒慘,這二十來年,他是如何熬過來的?且不說家族滅門的傷痛,日夜啃噬著他的心,單說在這如意館內,所受的屈辱,他如何堅持得下去?

    她捋了一下心緒,問道:“你那時,不過才兩多的幼兒,是如何記得這些事情的?”

    “自然有閑來無聊之人幫敏公子記下了,時不時地來提醒一下,這區區二十來年,一晃眼便過去了,不過,也好得有他們的提醒,我才能如此深刻地記得該去恨誰,如今,我竟比年幼時更能清楚地感受當時的那種痛。”他眼中的痛楚更加致密。

    是了,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那落井下石、傷口撒鹽的人。

    這時,她見絡敏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了起來,眉心皺了一下,一晃神,她又感覺,確實見過這個神態,隻是,近在咫尺,抬眼可見,卻怎麽也想不起這個神態究竟在何處見過,不禁有些懊惱。

    她問道:“敏公子,你是否還有親人在世?”

    絡敏搖頭,半響不言語。

    她以為絡敏的意思是沒有了,卻未曾想,他竟然又說道:“不知道,當初哥哥姐姐五人,被流放到蠻荒,是死是活不知,沒有半點音訊。”

    “那…說不定敏公子尚有親人在世,你可曾想過,去尋找?”她試探道。

    他頓了頓,無限悲涼地道:“我倒是想去找,可如何找起?沒有半點線索,根本不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再說,找到了又如何,被流放的人,永遠不許離開流放地,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他們,再說,我……”

    絡敏沒有說下去,便低頭不語。

    她心中唏噓不已,不知說什麽好,忽地想起似乎曾聽楚昊說過,景王與和悅公主是一母同胞,遂問道:“景王不是和悅公主的親哥哥嗎?為何和悅公主當初沒受到牽連?”

    “當年帝位之爭時,公主早已出嫁,所以沒有波及到她,又因老太後的庇佑,除了景王被賜飲鴆酒而亡,其餘人傷得並不重,隻是苦了底下那些個做謀臣的。”

    說罷,絡敏又蹙了一下眉頭,微微眯起眼簾。

    她心中一個激靈,終於想起他的眉眼之間的神態像誰了,可是他們除了某些神態相似以外,長相上並不是很相像。

    而且,淩霄的性格那樣開朗,一點都不像是背負了如此血海深仇的人,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她搖了搖頭。

    “你恨那些人嗎?有沒有想過報仇雪恨?”看絡敏的眼神,她就知道,絡敏並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

    絡敏澀然道:“怎麽不想,可是,那些人高高在上,敏無力為家人報仇。欣姑娘,你不是想去皇宮嗎?我可以幫你。”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甚至有一些詫異。

    首先,她與他並不太熟,今日,他為何會忽然跑來同她說起自己的身世?並且,還要幫她離開如意館,幫她進宮去。

    她問道:“我有些不大明白,你為何忽然對我說起自己的身世?我在想,你應該不是隻為了博得一個同情那麽簡單吧,而且,你為何要幫我。”

    絡敏訕笑:“我知道,你會懷疑我有企圖,其實,我今日告訴你這些,確實是想博得你的同情和信任,我知道謙王殿下非常緊張你,所以,我幫你,隻是想通過你結識謙王殿下而已。”

    “你想結識他?為何?”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沒能耐,要想給那些人不痛快,便隻能借助他人之手。”

    “你想對付的,是楚暢那方的人?”

    “確切的說,是商儒林和韓束!”

    她更加糊塗了,按理說,楚昊的爹,當今聖上,才是他最大的仇人,怎麽變成商儒林和韓束了呢?

    看到她臉上的疑惑,洛敏沉聲道:“當年,若不是商儒林和韓束二人,我的哥哥姐姐們,便不會被流放,我,也不會被…賣到這如意館來。”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兩廂一對比,與其找那不切實際的人報仇,還不如找個稍微靠譜點兒的,或許真能給他們找些不痛快,泄一泄心頭之憤呢。

    “那你為何還與韓嵩那麽要好?”

    絡敏咬牙道:“我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接觸韓嵩,是個不錯的選擇,當年,正是他父親韓束,親自將我送入如意館的,那張臉,我記了二十年!”

    他眼中那濃濃的恨意,是曆經漫長歲月堆積起來的,不是隨便可以裝得出來的。

    她信了,不可避免的同情心泛濫,問道:“那你對他的情意都是裝出來的?”

    他低頭淺淺一笑,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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