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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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夢遊般被拉出房門,被塞進鐵籠子。

    這狹窄的籠子,尚不及她身高一半,她隻能卷曲著躺在裏邊,冰涼的鐵欄,隔著單薄的衣衫,傳遞到她身上的寒意,令她渾身一顫,披散的長發遮住了臉和雙眸,她索性閉了眼,渾渾噩噩地,任憑他們將她抬到前院的一塊空地上。

    此時,天空又開始下雪了,身體上的寒冷,遠不及心中的冷更令她難以抵禦。

    她不怪白家人,他們給予她的,原本是綿長厚重的愛,隻是,不明白她已被別人奪了皮相,換了人而已,即使跟他們分辨也無用,誰會相信這種詭異的事情啊?!

    天亮了,幾個彪形大漢守在籠子周圍,她蜷縮在籠子裏,身體忽而發熱忽而發冷,冷熱交替著折磨著她。

    她昏昏欲睡,眼神空洞地看著遠處,一個小粉團兒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她斂了眸光,看清這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兒,正是白老六的女兒,寶兒。

    她虛弱地喚了聲:“寶兒…”

    寶兒正是衝她來的,她走到跟前,歪著腦袋細細看了片刻,說道:“他們說你是妖怪,可我看你不大像。”

    “那你看我像什麽?”她淡淡一笑,額前長發自然垂下,將左邊麵頰遮得嚴實。

    “像…像我姑姑,你餓麽?給你吃炒豆。”寶兒抓了把炒豆遞進來。

    她伸手正要接住炒豆,忽聽見一聲淒厲的叫喊:“寶兒!快躲開!”

    她抬頭一看,便看見白老六的娘子,發瘋一般衝過來,將寶兒搶進懷裏護住。

    炒豆墜地,一粒粒在石板麵上彈跳著滾出老遠,她淒婉一笑,聲音嘶啞地說道:“我不會傷害她。”

    那六嫂心有餘悸,匆匆回頭看她一眼,抱著寶兒飛快地跑遠了。

    真冷,她抱緊雙肩,盡量蜷縮得緊密一些,可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般,狠狠地切割著她的肌膚和意誌。

    她感覺自己像墜入了冰窖,凍得眼皮都黏在了一起,轉瞬,又如墜入烈火,渾身上下被炙烤得像快要皸裂,如此冷熱交替,輪番侵襲上來,她終是昏了過去。

    朦朧中,她聽見低低的一聲歎息,忍不住強撐著睜開沉重的眼皮。

    天又黑了,這一覺,竟然睡了一整日,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雖然還在籠子裏,卻已另換了一處地方,看起來,很像一處小院。

    若有若無的歎息,再次在頭頂響起,“哎,不過幾個月不見,你怎就這般境地了!?”

    她抬起昏昏沉沉的頭,正巧看到為樞從籠子一側探頭看著自己,她努力展露出一個笑容,問道:“師父…師父,怎麽是您?”

    “上次來的時候,你還在昏睡,我滿以為,那朗子焱能護得了你周全,卻沒想到,你竟被害成這樣!究竟是怎麽回事?”為樞轉到她正麵,蹲下身子正對著她的視線,說道:“儀兒,你可還好?”

    “師父…看我這樣子,還能好麽?我不好,一點兒都不好,您先把我弄出去,這籠子…又冷又狹小,前日受了些風寒,此時正難受得緊。”

    她感到自己虛弱得,連眼睛都不大能睜的開了,話說得有氣無力,更因為師父喚她的那聲‘儀兒’,讓原本繃得很緊的那一口氣,忽然鬆懈下來,整個人便癱軟了。

    為樞歎口氣,將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裏,倍感挫折地說道:“丫頭,我倒是想弄你出來,可這籠子不簡單,被人下過禁術,師父修為淺薄,得花些功夫尋找解除這禁術的法子,你先把這粒藥丸咽下,為師再去尋些禦寒的東西來給你。”

    吞了藥丸,渾身難受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她仰起頭,展露一個笑臉,孺慕之情溢滿雙眼,“師父,還是您對我好,我整整兩日都不曾吃過東西了,這會兒正餓得慌,您順帶給徒兒弄些吃的可好?”

    為樞心疼地看她一眼,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她從沒想過會再次見到師父,幼時,師父如何教養自己的那些記憶片段,不經意間便浮現出來,她望著為樞清瘦的背影,視線有些模糊。

    片刻後,為樞便一手拎著被褥,一手捏著兩隻饅頭闊步走進院子。

    “師父,外麵沒人麽?您何不連同籠子一並將徒兒帶出去?”她一邊費力地拽著為樞從鐵條間塞進來的被褥,一邊說道。

    “外麵怎會沒人,隻是他們以為你當真是妖物,方不敢靠得太近,又對這隻牢籠甚是放心,所以才不大進這小院裏來,師父的障眼法,瞞一瞞這些普通人,倒也不難,隻是,想將這籠子一並弄出去,卻奈何不了那玄鐵鏈。”他指了指她身後。

    她扭頭一看,方看到一條小兒手臂粗細的玄鐵鏈鎖著籠子,她沮喪地長歎一口,道:“算了,師父,徒兒有幾莊事情不大明白,煩請師父為我釋疑。”

    “嗯,你說。”為樞點頭。

    她咬了一口饅頭,含在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含混不清地問道:“我當真是白宇飛的女兒?”

    “是。”

    “那我為何會出現在庾國照山湖邊?是您帶我過去的麽?”她努力咽下嘴裏的饅頭,身上漸漸有了些力氣。

    “是的,記得那年,我遊曆到桑岐,日間,小憩片刻,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一位銀發白衣仙人,他將我引至一處墳地,指著一座新壘砌的小墳,要我務必將墳中的嬰孩教養長大,當時我很詫異,既然已埋於墳裏了,又如何教養?遂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然在那座墳前了,當時倍感驚詫,便試著掘開那座新墳,竟發現墳中的你,果然還有氣息,

    我原本打算一直將你帶在身邊,可我畢竟是個男人,從未養育過孩子,而且,為師行蹤不定,四處漂泊,也不利於你生長,於是,我便將你留在了照山湖邊一處農夫家旁,直到看見那對夫婦抱你進屋才離開。

    後來,我每年都抽一段時日回照山湖,教授你一些常識,直到那年,你隨朗子焱二人回到桑岐,那時,我正煉製一種丹藥,需較長的時日,便有兩、三年的光景,不曾來看你,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被傷得麵目全非了。”

    傷得麵目全非?我這臉上的傷,是真的?那為何之前一直不曾出現?她想不明白,愣在那裏,半晌沒有出聲。

    為樞伸手進去替她號了號脈,發現她身上的熱降了下來,脈息也平穩不少,暗自點了點頭。

    “師父,我臉上的傷?”她啞聲問道。

    “你應該記得是怎麽來的。”為樞拿出隨身攜帶的羊皮水袋,拔開軟塞,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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