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吾主慈悲沐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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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開口之際,聲音極端謙恭禮讓,便是寄人籬下的窮秀才,乞討施舍的小乞丐,怕也不及此人。而他舌頭已被割去,聲音絕非從口中而來,或是一門腹語術功夫。

    馬養顏道:“你說的寶物...是甚麽?”

    這首領道:“莊主,此物恰巧近在眼前,便是諸位常稱的驅蛇香了。”

    馬養顏、楚小陵神色驚異,心想:“莫非他們是衝此物而來?”

    楚小陵道:“這驅蛇香是我贈給馬叔叔的,又礙著你們何事?”

    首領“笑”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驅蛇香者,乃是我主恩賜之物,助大夥兒與其為善,若無此物,難免為我主所害。若有此物,日日夜夜沐浴神恩,豈非無上之喜?”

    盤蜒忽然道:“各位崇拜的乃是黑蛇?”

    首領道:“這位公子見識不差,說的不錯。”

    血寒心中一凜:“這群...遭受酷刑的...人是黑蛇教的?他們與遠古時那邪教有何牽連?”

    馬養顏見這群人皆已殘廢,卻又透著古怪邪門,實不想與他們打交道,答曰:“諸位遠道而來,想必辛苦,我自當奉上盤纏、幹糧,送各位下山。”

    首領困惑道:“莊主...是想趕咱們走?”

    馬養顏道:“今日本莊莊中有貴客在,實無暇...招待各位,念在各位可憐,小小薄禮,略表心意。”

    楚小陵皺眉道:“叔叔,你也恁地客氣,與這群...這群雜人有何多說?”

    有一仆役手捧金銀,走到那首領身邊,眾人眼下懼意已去,對眾邪教徒說不出的厭惡,那仆役大咧咧的說道:“我家老爺賞給你們的。”

    首領飽受摧殘的臉輕輕搖了搖,道:“我等所求,並非錢財。”

    仆役冷笑道:“臭要飯的,可別給你臉不要臉。”

    楚小陵哼了一聲,道:“他們本就沒臉見人,給他們臉麵又有何用?”

    首領輕歎道:“此次前來,乃是招同僚供奉吾主。爾等久沐吾主福祉,當與我等一起,受吾主儀式,成就這大無畏的奉獻之軀。”

    馬養顏怒道:“你們....想將咱們整治成你們這般...鬼模樣?”

    首領喜道:“不錯,莊主總算明白了。”

    馬養顏雖近年來金盆洗手,但當年也曾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別人欺上門來,說要害他滿門,他如何忍耐得住?無名火起,大聲道:“小的們,全數綁了,查查有何陰謀!”

    楚小陵道:“何必婆婆媽媽?留下一人,其餘統統殺了,問他們是否還有殘黨,殺上門去,斬草除根!”

    首領長歎一聲,那離他最近的仆役突然慘叫,從頭到腳,被利刃剖成兩半,五髒六腑,灑了一地,眼耳口鼻,瞬間不翼而飛。

    楚小陵大驚失色,以他眼力,竟未看清敵人如何出手,更無法想象這般廢人,又如何能轉眼殺人?道兒、荒蕪也嚇得大聲尖叫,仿佛看見瀕死的蛇頭,忽然奮起咬斷大活人的喉嚨一般。

    盤蜒與血寒對望一眼,心想:“是那首領坐騎,斷肢處揮舞無形長劍殺人,這又是什麽功夫?”

    府上眾武士驚怒交加,一擁而上,馬養顏大喝道:“都給我住手!”他不清楚敵人底細,不願屬下無故送死。

    首領低聲道:“莊主果然明智。吾等來此之前,已猜測莊主對吾主無知,未必立時皈依,碰巧咱們在山下泉水旁,遇上貴府的幾位幼崽...”

    馬養顏倒吸一口涼氣,忙道:“你.....你....若動他們一根毫毛,我...將爾等全斬成肉泥...”

    首領淡然道:“莊主雖有先見之明,卻遲了片刻,他們...已然是我教中之人了。”

    說罷,眾教徒分開,隻見人群中站著四個孩童。

    這四人皆被去除五官,止住血,睜不開眼,說不得話,唯獨身子瑟瑟發抖。

    馬養顏魂飛魄散,心如刀割,府上眾人勃然大怒,一窩蜂撲上,但盤蜒感到那首領的“人坐騎”殘肢再度出劍,同時刺向這十多人,招式精準無比,快捷無倫。盤蜒淩空一抓,使出十八釣叟,嗤嗤聲響,將眾人一並拉住,那劍氣擴散開,砰砰幾聲,府上牆壁千瘡百孔。

    楚小陵隨即躍入場中,直麵那首領,咬牙道:“快放了孩子!”

    首領麵無表情,揮揮手,那幾個孩童麻木的走了過來,似嚇得傻了,聲音全無。

    馬養顏老淚縱橫,抱著幾人哭道:“博兒、佩兒、玉兒、蔚兒,老天無眼哪,老天無眼哪。“

    血寒快步而來,在幾個孩童衣衫中一翻,有個香囊,打開一瞧,裏麵正是被斬除剝離的眼珠、嘴唇等物。她道:“莊主莫慌,他們剛傷殘不久,貧道有把握令他們回複如初。”

    馬養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大聲道:“道長,你...真有這等妙手?”

    道兒、荒蕪、楚小陵也一齊喜道:“雪道長,你快救救他們!”

    血寒看那些割去器官皆已壞死,並無用處,但她血肉縱控念可替他們再造,隻是這仙術太過離奇,她不便明示,故而借著那損壞器官,做個遮掩,畢竟斷肢接續,比之斷肢重生,說出去尋常不少。

    她道:“我帶他們回後屋去,不得我傳喚,誰也不許進來。”

    馬養顏一抹淚,大聲道:“是,是!道長若能相救,小老兒這輩子做牛做馬...”

    血寒笑道:“我要你做牛馬何用?你當我是這群殘忍怪物麽?”左架右扛,將四個孩童帶了下去。

    那首領“望向”盤蜒,喃喃說道:“剛剛那一手隔空取物,可不簡單。閣下何不信奉吾主?不久必受恩寵。”

    楚小陵厲聲道:“狗東西,一個也別想活!”倏然拔劍在手,劈向那首領。他怒到極處,這一劍勢若雷霆,無可阻擋。

    那首領坐騎急速退後,同時無形劍出,但楚小陵身手不凡,又曾見他暗中傷人,早有頭緒,左手一擋,煉化挪移真氣湧動,化作金盾,鐺鐺聲響,將無形劍擋住。右手劍則加速疾刺。那首領悶哼一聲,已被劍氣刺中,胸口滲出血來。

    楚小陵森然道:“死!”他劍上有溶金之毒,這首領武功雖奇,但功力不深,中此招後,料想必死。

    但首領坐騎依舊奔行如飛,繞了半圈,寒氣森森,一劍再出,楚小陵看不清劍招方位,但金盾廣大,隨手一揮,已將無形劍隔開,複又出手,那首領再度中劍,發出一聲痛呼。

    此時,身旁眾教徒一齊空手夾攻上來,但楚小陵不敢怠慢,掌心發力,令那圓盾擴張,果然一通鏗鏘,擋住無形劍刃,他真氣渾厚,內力反震,將眾教徒一齊擊退,在一瞬之間,溶金真氣襲體,他暗忖眾教徒已受致命創傷。

    誰料片刻間,眾教徒複又起身,再度猛攻,楚小陵大呼奇怪,圓盾格擋,長劍圈轉,在每人胸口一刺,正中心髒。這下手感精準,命中要害,十多個敵人同時倒地,楚小陵心想:“這回總活不成了。”

    身後風聲疾動,那首領卷土重來,這次似持了雙劍,分擊楚小陵數處要穴,楚小陵眉頭一皺,再使殺招,身子一繞,長劍狠狠劈中那坐騎腦袋,順勢一滑,撲哧一聲,喉頭鮮血跟噴泉似的。

    這邊剛勝,另一邊又有動靜,楚小陵一回頭,心一沉,隻見眾教徒再陸陸續續站起,圍繞成圈,形成一古怪陣法,彼此交替,來來回回,詭異中透著凶險。

    楚小陵生平從未遇上這等怪事,心下生怯,冷汗直流,暗忖:“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我的劍毒、內勁,為何殺他們不得?”

    刹那間,那首領坐騎蹦跳而起,傷口處毫無疤痕,仿佛楚小陵從未得手。

    盤蜒道:“楚公子,你退下。”

    楚小陵大聲道:“你莫小瞧我!他們傷我朋友,我非殺他們不可!”他倒並非是義憤填膺,為朋友兩肋插刀,有舍命相拚之意,但眼下勝負未明,他顏麵要緊,如何能輕易退卻?

    盤蜒道:“你再不退下,可就遲了!”

    楚小陵心想:“我仍有絕學未出,如何能夠...”

    猛然間,眾教徒與那首領齊聲長嘯,那聲音悲愴尖銳,刺痛人心,楚小陵心頭巨震,稍稍一恍惚,眾教徒已將他圍在當中,無形劍有如鬼魅,從四麵八方襲至。

    楚小陵長劍金盾陡然暴漲,隨後劍光縱橫,盾影連綿,聲音密如笛聲,無絲毫間隙。可敵人攻勢太過凶悍,力道瞬間增長百倍,一招緊接一招,楚小陵手臂酸麻,愈發驚駭,想要以輕功脫困,但卻逃不出這銅牆鐵壁。

    隻聽清脆響聲,楚小陵手中金劍金盾粉碎,楚小陵一聲慘叫,冒險一撲,從陣中滾出,手上腳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傷口,若他逃得再慢了片刻,勢必被亂劍分屍。

    馬養顏急道:“教主,你這傷....”

    楚小陵苦笑道:“我不要緊,這群狗賊,手段好****惡。”他經曆奇特,有萬鬼萬仙之軀,這傷勢雖重,但最多一天便能痊愈,隻是內力耗損太過,眼下再難上陣。

    那首領嘯聲消停下來,眾教徒陣型分散,圍繞上來,可卻又全無破綻。他們臉色慘白,也不喘氣,也不流汗,似毫不費力。

    他道:“馬莊主,還不下跪投誠?吾主慈悲,從來既往不咎,如此各位還能留得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