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癡情之人貌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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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駿問道:“在涉末城中,楚公子武藝隻怕能算作第一了?不知那位吳奇城主,比之公子,孰強孰弱?”

    楚小陵歎道:“城主確是治國棟梁,但論及武藝,隻怕...隻怕...”他自忖以伶人千變訣竊取“吳奇”功力後,此刻此人不過空有架子,若非濟節、鯤鵬等人鼎力支持,楚小陵絕不會將吳奇放在眼裏。

    廊駿鬆了口氣,道:“聽說萬鬼門下,講究以武服人,這位城主若及不上公子,又豈能真正服眾?”

    楚小陵聽出他有相助奪權之意,甚是欣喜,道:“我與少俠好生投緣,不如結拜為兄弟如何?”

    萬鬼門人,皆曾浸泡過黑血潭水,心懷邪念,往往弑親求道,殺友牟利,但自從南伐落敗之後,萬鬼一派,流落天涯,幾乎蕩然無存,鮮有人由黑血潭脫胎換骨,故而北地青年男女皆不知此節。

    廊駿喜道:“好極,好極,楚公子心胸廣闊,不計前嫌,武功高絕,正是吾輩中人,我也早有此意!”

    楚小陵袖袍一拂,以煉化挪移功夫封上廟中破洞,廊駿當即拉來身邊四人,五人跪天跪地。大觀帝國崇拜異獸閻王,遂對這閻王撚土為香,發了誓言。楚小陵看似年輕,實則年紀最大,於是被尊為兄長。

    楚小陵對廊駿道:“賢弟,你要這許多落地生根有什麽用?”

    廊駿道:“我要先去找一位眠婆婆,聽說她有法子,可令人服下這落地生根,一日之內,功力倍增,黑蛇不擾。隨後咱們再去長楊城中,救出我廊邪哥哥來。”

    楚小陵驚道:“世間竟有這等奇事?”

    廊駿道:“這是我大觀國朝廷隱秘,我也是聽父皇說起。若真能奏效,等若廢了黑蛇教一條胳膊,剩下獨臂,把握便大了不少。”

    楚小陵道:“當年我也曾遇上過黑蛇教徒,他們雖自稱‘黑蛇’,但並未能真正驅使黑蛇作惡。”

    廊駿搖頭道:“近一年來,這黑蛇教真正名副其實,其中有妖人,可令少量黑蛇為其所用,咱們大觀國軍隊,與所雇傭兵軍士,皆屢戰屢敗,丟城失地。爹爹正是擔心此事,才四處尋訪,找到這位精研驅蛇香的眠婆婆。”

    楚小陵心想:“我若能立下這功勞,便可同時討好幽冥劍聖與大觀皇帝,若麵見兩人,哪怕...睡上一晚,也能大有所獲。”一時腮泛桃紅,竊笑不已,好在火光昏暗,旁人並未留意。

    他點頭道:“好,那我就隨各位弟妹同行如何?”

    廊駿笑道:“大哥好講義氣,那就有勞大哥了。”

    楚小陵對手下道:“你們先回去,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外出訪友了。”眾人答應一聲,施展輕功,霎時冒雨走遠。

    廊駿道:“眠婆婆在塵煙山上,離此也不過一天路程....”

    忽然間,那一直在旁不吭聲的商客說道:“那眠婆婆喜歡什麽?”

    廊駿等人一愣,這才想起此人來。而楚小陵更全未留意這兒來藏著一人,問道:“這位又是....?”

    郭若笑道:“大哥,你說好不好笑?這是位路過的古怪商人,他自個兒服了毒藥,還想將那肚子裏的毒藥賣給旁人。這可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楚小陵放下心來,笑道:“原來是個商人。”

    郭若又道:“是啊,他還說自己叫做吳奇,與你們那城主同名同姓呢。”

    楚小陵臉上變色,走上前去,借著火光,看那人容貌,登時嚇出一身冷汗,喊道:“是你?”

    眾人困惑不解,廊駿問道:“大哥,你認得這人?”

    楚小陵緩緩點頭,眼神複雜,道:“你...何等身份?為何獨自送貨行商?”

    廊駿心中一凜,暗忖:“莫非他竟真是涉末城的城主吳奇?誰能想到他...會趕著馬車,一人冒雨趕路?”

    盤蜒依舊坐著不動,目光痛苦,額頭濕潤,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他道:“我也要去找那眠婆婆,有些事須得問她。”

    楚小陵走到近處,身子蹲下,取出絲絹來,替盤蜒擦拭臉龐,舉止頗為溫柔,廊駿心想:“我本以為這兩人彼此不服,各懷鬼胎,原來兩人關係好得很。”

    楚小陵說道:“你服了什麽毒藥?外頭馬車是你的麽?”

    盤蜒苦笑道:“服了些驅蛇香,此物當真厲害。”

    廊駿等人麵麵相覷,心想:“此人是傻子麽?貿然服食驅蛇香的人,從來唯有一死,隻有眠婆婆明白服食之法。他竟將這劇毒之物吃下去了?但他熬到現在,可見絕非凡人。”

    楚小陵輕聲道:“這驅蛇香一入口,立時侵蝕擴散,便是功力再強也抵受不住。你何必...冒這麽大風險?難道你有何想不開的?”

    盤蜒喃喃道:“若不行險,豈能有所長進?”

    楚小陵道:“你想借此練功?”

    盤蜒搖頭,反又問道:“廊小王爺,那眠婆婆喜歡什麽?”

    廊駿笑道:“聽說隻要禮品豐厚,她都會傳授服藥法門。是了,你那滿車貨物,全是贈她之物?”

    楚小陵心想:“隻要在這兒殺了他,便除去一個極厲害的敵手。除了我這些義弟義妹之外,再無旁人知道。”但卻又猶豫不決:瞧他模樣,多半熬不過幾天,便會自行毒發而亡。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

    驀然間,青斬快步走來,摘下盤蜒笠帽,直視盤蜒,臉色陰沉迷惑,過了許久,他尖叫道:“是你!是你!”

    楚小陵道:“什麽是你?”

    廊駿奇道:“他是你那大仇人?”

    青斬大怒,一招“青仙斬魂”,黑蛇劍上黑光破空而過,楚小陵嚇了一跳,反應不及,好在那一劍對準的是盤蜒。

    盤蜒稍一動,這一劍落空,青斬喊道:“負心人!死奸賊!你讓我等的好苦!找的好累!”大喊聲中,劍氣化作巨浪,湧了過去,砰砰聲響,將那廟門斬得粉碎,又將盤蜒那馬車吞沒,直飛出三十丈遠。

    廊駿等人知道青斬底細,可楚小陵見他這一劍神威浩大,不由震驚,心想:“這青斬武功更勝過他師兄。”卻不知青斬這黑蛇劍一天隻能動用三次而已。

    盤蜒從青斬身後鑽出,道:“我什麽都不欠你,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青斬記憶紛紛重現,暴躁如狂,喊道:“好幾年前,你摟著我睡覺,你說過要娶我當老婆!但你之後將我拋棄,令我墮入地獄中!”

    廊駿等聽得心驚肉跳,無不憤慨,廊駿心想:“數年之前,青斬才...十二、三歲年紀,原來他當年受過這般罪,而這吳奇城主,竟是這等人麵獸心之輩?”

    楚小陵暗暗冷笑,心想:“好個吳奇,原來是假裝正經。莫非是嫌我年紀太大?”

    盤蜒心想:“我何時說要你當我老婆?你要陪我入睡,被我言辭拒絕,你眼下道來顛倒黑白?”可腹中那“漂泊不定”毒性發作,侵蝕靈魂,令他飽受摧殘,想要反駁,此時竟開不了口。

    青斬猛地衝上前,再使一招“青龍斬霧”,劍刃擾動,黑魂化作遊霧,籠罩廟前整座山崖,霧中萬物凋零,滅絕生機。楚小陵呼吸急促,問道:“他怎能使出這黑蛇災禍般的招式?”

    廊駿道:“小師弟這柄劍是他獨門神兵,師傅說,上頭似寄宿著一條黑蛇妖。也唯有他能運用此劍。”

    青斬氣力耗盡,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廊寶將他扶起,道:“小師弟,你報了大仇,也該放下這段往事了。”

    青斬軟弱無力的說道:“他沒死,他...逃走了。”腦袋一歪,在廊寶懷中沉沉睡去。

    廊寶幽然歎息,將青斬橫抱而起。廊駿看廟外各處敗壞,千瘡百孔,雖非首次得見,仍不禁感歎這一劍威力之強。

    郭若道:“以往這一劍唯有爹爹能化解,青斬為何說那吳奇逃脫了?他中了奇毒,又能逃到哪兒去?”

    廊駿聳聳肩,淡然說道:“青斬這般說,肯定錯不了。”

    楚小陵心下不安,歎道:“這回吳奇定以為我與你們聯手,想要在此殺他。”

    廊駿“啊”地一聲,道:“那如今唯有真殺此人,解除後患!反正此人害我師弟一生,罪無可恕。”

    楚小陵搖頭道:“我要殺他,以往有無數機會可動手,但他實有極了不起的才幹,一旦他死了,我涉末城隻怕會步入衰亡。我顧全大局,實則不願他死。”

    廊駿想了想,道:“大哥,他服下驅蛇香,命不長久,非去找眠婆婆不可。咱們先前往那邊,待遇上後再做定奪如何?”

    楚小陵道:“也唯有如此了。”

    眾人至此已無心睡眠,搬起箱子,連夜出發,繞過重重上路橋梁、村莊城鎮,這一路上並未再見到盤蜒身影,花了一天一夜,到了那塵煙山。

    眾人抬頭遙望,見山上飄著凝固不動,雪白朦朧的霧氣。但那實則是月樹樹葉,時刻散發出微弱月光,乍看上去,卻像是濃霧繚繞。

    廊寶見青斬悶悶不樂,雙目哭的通紅,柔聲道:“小師弟,你還在....想著那人麽?”

    青斬冷哼一聲,道:“我未能殺他,自然無時無刻不想著該如何除去此賊!”

    廊寶輕撫青斬秀發,吟道:“夜半臥榻連輾轉,望月輕歎愁難眠,不知是愛還是恨,癡情之人貌若仙。”

    青斬大聲道:“自然是恨了,我怎...怎會愛他?我不是什麽癡情之人,更不是...什麽貌美如仙...”說到此處,微覺不好意思,見廊寶正盯著自己,不由得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