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琵琶遮麵真容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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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山,見一樹屋,乃是將一大樹挖空後建成,樹屋外豎起五座營帳,則是大觀國皇帝派來護衛眠婆婆的將士。

    屋裏屋外,全無聲息,廊駿來到屋前,說道:“眠婆婆,在下大觀國廊駿求見,有事相求,有禮奉上。”

    等候片刻,沙沙聲中,木門敞開,隻見一極高極瘦的老婦走了出來,眾人一見,吃了一驚,心想:“這眠婆婆足有十尺高,長得好像枯樹。”廊駿以往從未聽說過這眠婆婆樣貌,今日一瞧,真是大感意外。

    那老婦以長發遮麵,沙啞著嗓子,手足臉麵纏著繃帶,說道:“你是廊駿?大觀國的親王?”

    廊駿不敢怠慢,將身邊眾友全數引薦,眾人皆向那老婦行禮。

    老婦笑了起來,聲音尖銳粗糙,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她道:“進來吧。”一推門,走入屋中。

    屋內站著數個武士,戴著頭盔,見到廊駿等人,身軀挺直,微微點頭,竟不向廊駿、廊寶兩位皇子問安,廊駿稍感不滿,卻也不願顯威。他抬起驅蛇香的箱子,放在眠婆婆身前,又打開天明觀玉的箱子,令那玉塊呈現出來。

    眠婆婆笑道:“殿下比皇上還要客氣,你們對老婆子已這般周到,無論有何請求,老婆子分文不收。”

    廊駿喜道:“多謝眠婆婆,咱們此次前來,乃是詢問這驅蛇香食用之法。”

    眠婆婆歎道:“是了,服下驅蛇香後,黑蛇無法加害,功力得以倍增,嘿嘿,嘿嘿,這許多好處,誰不想要?”

    楚小陵聽她語氣陰沉,說道:“婆婆,這驅蛇香含有劇毒,你如何能令人服用而不死?”

    眠婆婆道:“我另有奇藥,可中和其毒,隻留下好處。諸位稍等片刻。”

    青斬喊道:“婆婆,你有沒有見過一位服了驅蛇香的人,前來求你解毒?”

    眠婆婆一愣,道:“此事稍後再說。”說罷已走入裏屋。

    青斬嚷道:“怎能稍後再說?”霎時俏臉慘白,仿佛患了重病。

    廊寶哀聲道:“小師弟,說不定那人在半路毒發身亡了,你心裏定然難過,對麽?”

    青斬道:“我豈會難過?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我非親眼見他死狀不可!”

    廊寶苦澀一笑,低聲吟道:“小舟楊帆共渡雲,君望滄海我望君。”

    青斬呼吸微亂,摸摸臉頰,心中泛起波瀾。

    楚小陵心想:“這廊寶倒是個多情人物,準是瞧上他這位俏師弟了。”他自個兒也是身軀古怪,心中無情,見了也不覺怎樣。

    廊駿素知這位兄弟性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過了一盞茶功夫,眠婆婆走了出來,手中捧著個砂鍋,砂鍋之中乃是無色無味的熱水。她小心翼翼,取過長藥勺,將那黑色驅蛇香浸泡在熱水中,盛了五碗,分遞給五人。

    廊駿將信將疑,問道:“婆婆,這就成了麽?”

    眠婆婆笑道:“是啊,你不敢喝麽?這倒也不足為奇,無論多有名的好漢,瞧見我這驅蛇神龍湯,總沒膽子服用。”

    楚小陵、廊駿相視一笑,有心逞能,將瓷碗送向嘴邊。

    忽然,有數粒黑石子飛來,乒乓聲中,將瓷碗打碎。眾人吃了一驚,眠婆婆喊道:“什麽人?”

    楚小陵見門外站著一人,正是吳奇,他此刻臉上布滿黑氣,五官因痛苦而緊縮,楚小陵以為他有心算賬,報自己暗殺之仇,歎道:“吳奇,這其中有天大的誤會!”

    盤蜒朝他抬手,楚小陵立時擺開架勢,便在此時,他背脊發涼,神功自生救助之力,往前一躍,嗤地一聲,已被利刃劈開一長條傷口,瞬間鮮血飛灑。若非在緊要關頭內力抵擋,他已被這偷襲劈成兩截。饒是一時脫險,可這傷勢也沉重異常。

    廊駿局麵與楚小陵類似,也被敵人一招重創,慘叫聲中,將桌椅壓塌,危機時刻,他內力自然而然生出抵擋之能,助他躲過死劫。他慌忙去看,見青斬、廊寶、郭若全數受傷倒地。

    那“眠婆婆”厲聲奸笑,扯去臉上布條,竟是個尖瘦的虎麵人,屋中其餘武士露出真容,臉上五官被人挖除,當是黑蛇教的教徒。

    廊駿怒道:“是....陷阱?”他與楚小陵皆是聰明伶俐之輩,隻是萬料不到這受大觀國高手嚴密守護的眠婆婆家中,已被黑蛇教占據假扮。楚小陵以為廊駿識得眠婆婆,不曾多想,廊駿則想當然以為此處最為安全,絕不會遇險。事到臨頭,兩人皆未識破敵人這粗淺偽裝。

    那虎麵人笑道:“咱們本在這兒等大觀國的皇帝,誰知等來他的兒子,如此也是穩賺不賠。”

    廊駿心知其父武功絕世,身為皇帝,絕不像其餘諸侯國主那般龜縮不出,反而事事躬親,喜於遊樂。沒準心血來潮,真會親自來此。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但背傷太險,稍稍一動,便撕心裂肺般疼痛。他怒道:“你是何人?行事好生卑鄙!”

    虎麵人道:“少囉嗦,隨我走了!”伸出芭蕉葉般的大手,抓向廊駿腦袋。

    手至途中,卻陡然停住,有利刃對準他掌心,虎麵人一瞧,見是先前那打碎藥碗的怪人,他哼了一聲,使出殘劍功夫,一件無形兵刃刺向盤蜒咽喉。

    盤蜒掣劍在手,轉動一圈,瞬間將那兵刃斬裂,這虎麵人哀嚎一聲,渾身劇痛,道:“你怎能破我殘劍?”

    盤蜒自身飽受苦難,懶得多話,又一劍撩向虎麵人腦門,虎麵人大喝一聲,雙掌半合,朝前推出,霎時漫漫真氣,宛如百千利爪,猛烈擊落。盤蜒長劍圈轉,劍刃嚴密,化作圓盾,將虎麵人掌力反擊回去。隨後劍刃一振,嗤嗤數聲,劍光交錯。

    這虎麵人正是當年追隨暴虐閻王的鬼虎派大高手,也曾被荼邪稱為“師弟”,身手之強,足以與荼邪抗衡,隻是他脾氣散漫,以為勝券在握,全不將盤蜒放在心上,盤蜒縱然狀況不佳,但燭龍劍何等威力?而他劍法又何等精妙?刹那之間,便如狂風般反攻過去,直取敵人要害。

    虎麵人啊地大叫,胸口中劍,他心膽俱裂,氣勢全消,身子急退,砰地一聲,撞破樹屋厚牆,蹦跳幾下,已跑的不知去向。

    那數個武士悶聲呼喊,衝盤蜒殺來,盤蜒手腕撥動,劍招輕巧,如夢如幻,幾聲輕響,將敵人殘劍斬碎,再將敵人殺死。

    廊駿看得明白,心中感激:“這位城主...果然了得。他手中寶劍,更是一件無價神兵。”他也不知那虎麵人武功實則極深,足以與他父親過招,故而也無從評判盤蜒真實功夫。

    楚小陵如釋重負,卻又心下惶惶,道:“吳奇哥哥,多謝你救了我。青斬兄弟前天對你出手,並非是我授意。”他以為自己與盤蜒有過一夜之歡,對他心意複雜,言語中並不將他視作外人。

    青斬凝視盤蜒,目光又是淒然,又是憤恨,又是感動,又是可憐,猛然傷勢發作,閉氣暈了過去。

    盤蜒捂住胸口,哇地一口,吐出鮮血,他反複低聲道:“該死的...該死的...漂泊不定...”先走到青斬身邊,翻過他身子,看他背傷,搖了搖頭,伸指點穴止血,又取過黑蛇劍,將所殺之人魂魄煉化,喂他服下,不多時,青斬傷口慢慢愈合。

    廊寶高呼一聲,憤慨說道:“你...這魔鬼,你這...禽獸!不許碰我的好師弟!否則在下縱然死了,也非咒你生生世世!”

    盤蜒聽他喊得抑揚頓挫,宛如唱戲念詩一般,嚇了一跳,笑道:“你活著我尚且不怕,何況死人?不過你小子也死不了。”從懷中摸出一粒丹藥,手指一彈,送向廊寶、廊駿、郭若、楚小陵口中。也不知他所用的是什麽功夫,那丹藥一到,四人自行張嘴,丹藥順勢入內,四人尚未反應過來,已然吞服下去。

    楚小陵察覺那丹藥化作一團火,灼燒傷處,痛楚愈發猛烈,忍不住低哼起來,但過了片刻,痛楚消退,傷口一片冰涼,再無半點疼痛。他喜道:“這是調心七覺丸?你帶著這般靈藥?難怪你能撐到此時。”這七覺丸乃是血寒調配而成,療傷極具靈效,幾有起死回生之能,乃是涉末城中另一極富盛名的特產。北地各國豪強,皆是求之而不得。

    盤蜒實則並未服藥,他吞下那烏雲神高塔中些許漂泊不定粉末,若以靈藥抵擋、功力抗拒,反而功虧一簣,故而才如眼下這般淒慘。

    少時,楚小陵等已能站起慢行,廊駿麵有愧色,道:“吳奇城主,真多虧你出麵相救,我大觀國欠你大恩,今後必有補報。”

    青斬蜷縮身子,愣愣瞪著盤蜒,廊寶則盯著青斬,順著青斬目光,轉向盤蜒時,眼神又悲涼起來。

    郭若也道:“吳城主,我定會將此事告訴爹爹,讓他好好謝你。”

    楚小陵大呼倒黴,嫉恨頓生:“我費盡心思與他們結交,反而替此人做了嫁衣!”對盤蜒感恩之情,霎時蕩然無存,這既是他存心不良之故,亦是墜獄重生功的隱患作祟。

    盤蜒體內毒性發作,冷汗直流,並不答複。

    廊駿道:“城主,我投桃報李,替你試著療毒如何?”他習練郭玄奧所傳“靈聖功”已至幽冥境界,體內真氣充沛,傷勢愈合,遠快過常人,此刻縱不能與強敵動手,但試著運功療傷,倒也可勉力施為。

    盤蜒道:“不用,不用,等見著眠婆婆就好了。”

    楚小陵道:“這眠婆婆隻怕已死在....”

    話音未落,空地上忽然亮起一圈燭光,燭光正中,有一矮小蒼老的老婦鑽了出來,她瞪著圓滾滾的眼珠,朝眾人張望片刻,長籲一口氣,笑道:“那些惡人總算走了,老生裝死,可裝的快要真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