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一方瓦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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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夏怎麽也沒想到,不過離開十日,回來找陳道人竟然撲了個空。

    聽方才那個漢子說,陳道人的離開毫無預兆,上午還同往常一樣抽著旱煙看門,下午整個人忽然消失不見了。

    “這麽大個人說不見就不見,蹤影全無,是死是活還不一定呢!”

    門房漢子這滿是牢騷的話虞夏自然不會放心裏去,陳道人雖然看起來是個滿臉褶子的糟老頭兒,但以他的本事,應該鮮少有人能對他造成性命威脅。

    雖然不知道陳道人的真實修為,但虞夏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錯,一個身懷重寶、出手便至少收取五百兩法酬的老道人,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

    隻是他為什麽會不辭而別?他還會再回來嗎?

    他給的這個墨玉葫蘆,為何在她危急之時,屢屢沒有動靜呢?

    雖然還未正式拜師,可是對虞夏來說,陳道人已經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存在了,一老一少二人相處極為投契,她又是懵懵懂懂進入玄門,若沒有陳道人,不知道會走多少彎路。

    這麽一個人忽然消失,虞夏覺得心裏空空的,一時間有股難言的情緒彌漫心頭。

    虞夏滿腹心事地進了學堂,沒留意撞上一個人,隻聽砰的一聲,似是什麽掉落在地上摔裂了。

    “唉!你這人,走路不看路的嗎?”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虞夏抬頭一看,微胖的錦衣少年胸前一團墨色化開,墨汁順著柔順地布料淌下,一件好好的紫衣此刻仿佛成了潑墨圖。

    滿身狼狽的少年看著被弄髒的衣服與灑了一地的墨汁,以及裂開的硯台,惱怒之極,抬頭就要與這不長眼的家夥好好理論一番,結果瞧見麵前之人,滿腔怨怒霎時間化作了喜悅。

    “啊呀,是你呀小夏,你可算回來啦!”

    虞琅見到虞夏高興地就想湊上前來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渾身墨跡的樣子,還是站在了原地。

    虞夏多日沒來學堂,見到是虞琅也開心地笑了,“阿琅,實在對不起,剛剛走神沒注意到你,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虞琅這會兒倒是不生氣了,“嗨,沒事,也不全是你的問題,你這幾日是去哪兒啦?嗯,瘦了,白了。”

    虞夏原來是帶些圓潤的臉型,如今下巴稍微尖了些,膚色亮了些,整個人的氣色不錯,雖是瘦了看起來卻反而比原來虛弱的樣子好太多。

    這已經是第二個說她變化的人了,對於自己相貌的變化虞夏自己倒是沒抬留意,隨著年齡漸長,一個孩童總是會長開的吧。

    “出去了一趟,現在事情辦完就回來了。你拿個盛墨的硯台是要去哪兒呢?”

    虞夏這一問,虞琅又想起了先前的事,臉上露出不忿之色。

    “家裏來了個稀奇古怪的老和尚,本來我家隻是看他落魄舍他口飯吃,他非說要給我家抄經書,這本是好事,結果給他準備文房四寶,他竟然嫌我家墨不好!”

    說著虞琅伸手指了指地上,“這不,我剛剛請宋先生給我磨了點墨,要是那老和尚還說不好,我直接讓祖母把他趕出去算了!”

    他們虞氏雖隻是鄉間人家,但好歹是金壇縣聲名在外的進士第,怎麽可能連塊好墨都沒有?

    老和尚那般挑三揀四,豈不是打進士第的臉?

    “那你現在這墨……”虞夏歉然道,“是我的不是,我給你磨點出來吧。”

    虞琅本就認定了那老和尚就是個騙吃騙喝沒事找事的,聽虞夏說她來磨墨,想也不想便答應了,要不是祖母信了那老和尚的話,他又何苦費這麽大工夫跑前跑後的!

    兩人一起進了課室,虞琅一點也不在意渾身的髒汙,直接往虞夏桌邊跑。

    “阿恂,看是誰來了!”

    賀恂正低頭看書,聽到虞琅的聲音便抬起頭來,見到虞夏,嘴角頓時勾起一抹笑意。

    “回來了?”

    虞夏見到他也挺高興,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是啊,回來了。這幾日多虧你的字帖,我進步不小。”

    虞夏跟賀恂打完招呼便從書袋裏取出自己的課業用具,虞琅見到她的瓦硯撫了撫額。

    “我說小夏,我送你塊硯台吧,澄泥硯端硯洮河硯隨你挑!”

    虞夏朝虞琅笑著搖了搖頭,這次回家她倒是買了些稍好的文房四寶,好的硯台給虞賢用了,她自己隻留了塊墨條,幾支狼毫筆以及一遝宣紙。

    而硯,雖說她也想換塊好的,可是當日看遍筆墨鋪子裏的硯台,竟然沒有一塊是她發自內心渴望想要擁有的。

    自從入了玄門,虞夏格外看重所謂的“緣分”,就如同當日她買下那牡丹金簪,是因為那枚簪子合她眼緣,她認為此物與她有緣,才將其買下。

    而買文房四寶之時,其他三樣並無異常,偏偏到了硯台這裏,一無所獲。

    虞夏現在用的瓦硯隻有半片瓦的大小,將將一寸的厚度,存墨量少。這方瓦硯虞夏已經用了好幾個月,在與墨塊的幾多磋磨之下,早已變得光滑如緞,表麵的色澤也變得沉穩厚重起來。

    萬事萬物,時間久了,便會慢慢滋生它自身的“靈”。越是年頭久遠的器物,其靈性越足。

    虞夏這方瓦硯,用時雖短,但興許是她習字勤奮的原因,漸漸的也蘊含了一絲極其輕薄的青氣,有了“靈”的雛形,所以雖然材質粗陋,其靈氣,卻比其他名貴的硯台要好上許多。

    虞夏在瓦硯中倒入少量清水,將墨條垂直平正夾在指間,食指抵著墨條頂端,力道不輕不重地在硯台上打圈,時不時滴入清水。

    虞夏磨墨的手法頗好,重按輕轉,先慢後快,墨條與硯台摩擦時的聲音十分潤耳,不消片刻,硯台便出現了淺淺一層濃淡適宜、色澤細潤的墨汁來。

    虞琅見狀詫異地挑了挑眉,他沒看錯的話,虞夏手中拿的也不過是普通的油煙墨而已,沒想到研出來的墨看上去品相還不算差。

    雖遠不如方才出自宋先生之手的墨,但虞琅也不想那麽挑剔,直接就端起硯台跑出去交差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