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一封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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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虞琅風風火火離開,虞夏無奈地笑了笑,鋪開紙張,打算在先生過來之前寫會兒字,提起筆才發現,硯台方才被虞琅拿走了。

    虞夏正要擱筆,一方缺了一角的硯台便被擺到了她眼前的桌上。

    虞夏自然認得這硯台是誰的,當初她可是親眼看著這硯台是如何缺了個角的,那時候的虞琅被砸得可不輕。

    “多謝你,阿恂。”虞夏也不矯情,扭頭對賀恂道了謝。

    賀恂對她點了點頭,又遞給她一樣東西。

    虞夏見到他遞過來的東西,卻愣了愣。

    這是一封信箋。

    這封信箋沒有封口,虞夏卻看出來封口處有隱隱的元氣流動,氣息甚至有些熟悉。

    虞夏眉頭一跳,猛然抬眼看賀恂,“這信……”

    賀恂點了點頭,“是先前的門房留給你的。”

    門房老頭消失得突然,但是誰也不知道,他臨走前最後見的人竟然是賀恂。

    “你把這信交給那黑丫頭,別的什麽也不用說。”

    說這話時,老頭兒依舊抽著旱煙吊兒郎當的模樣,信也是信手遞來,十分隨意就給了他。

    而這個看似普通的門房老頭兒眼底藏著的精光與麵上隱憂的神色,卻沒有瞞過心思玲瓏的賀恂的眼睛。

    賀恂這才明白過來這個素日不起眼的老頭兒竟然是個深藏不露之人。

    不管他到底什麽身份來曆,此人提起虞夏時雖然嘴上帶著嫌棄之意喊著“黑丫頭”,眼中卻盛滿了笑意,看起來與虞夏關係很是親近的樣子。

    賀恂自然不知道虞夏是怎麽跟這個整日裏懶洋洋抽著旱煙的門房老頭有了這般交情,但他能確認老頭兒對虞夏沒有惡意,既然如此,哪怕這信箋沒有封口,他也會完好無損地將其交到虞夏的手上。

    隻是賀恂不知道的是,這信箋隻是看似沒有封口罷了,陳道人在封口處留了些許法力,隻有指定的人才能破開封口,看到這封信。

    假如有旁人試圖打開這封信,那麽它便會自行焚毀。

    虞夏謝過賀恂便迫不及待打開了信箋,裏麵是一張薄薄的紙,上麵隻有寥寥幾句話。

    “有事離開,你好好修煉,緣分到了,我自會現身。另一個月後淮陵縣有玄師大會,屆時你可去見識一番。”

    虞夏看完信鬆了口氣,既然陳道人能給她留信,那麽說明他並沒有遇到什麽危急的狀況,他說將來會現身,那便不是將自己拋下徹底消失了。

    隻是這玄師大會……

    虞夏拿著信不語,陷入了沉思。

    進士第前院。

    虞琅興衝衝帶著墨去了鬆茂堂,屋中上首坐了個衣衫襤褸的僧人。

    這名僧人頭上長著短短的青白的發茬,頭頂隱約可見幾點燙疤。灰色的布衫打滿了補丁,洗的泛白,腳踩一雙磨舊了的草鞋。

    雖然衣履破舊,但勝在幹淨清爽。

    僧人眼眸微闔,神情肅穆,臉上的皺紋仿佛是被風霜刻上了淩亂的痕跡,脖子間掛了一串烏色的佛珠,手中一串金剛菩提,顆顆飽滿,散發著靜穆沉古的氣息。

    百煉金剛身猶在,隻教佛祖洗心塵。

    僧人是個苦修的僧人,常年布衣粗茶,風餐露宿,修得一身金剛鐵骨。

    虞老太太坐在另一邊,殷切地看著他,虞珮則在一張案前,嚴肅恭敬地研著磨。

    另有族中各家子弟,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各自埋頭研磨。

    這是虞老太太的吩咐,在印真法師麵前,不得造次。

    虞琅進了屋便端著瓦硯老老實實低著頭,輕手輕腳往裏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雖說他在虞夏麵前對老和尚不屑一顧,但對方哪怕穿著破舊的衣物,其周身的莊嚴之氣卻讓人無法忽視,無法褻瀆。

    或許……這真是個得道高僧吧。

    隻是那碧空寺的得道高僧常年受他家香火,怎的祖母偏偏要對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野和尚禮遇有加?

    這麽想著,虞琅走到了案邊,將自己手中的瓦硯放到了桌上。

    硯台與桌麵碰觸發出一陣輕叩聲,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屋中,卻顯得有些突兀。

    屋內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轉了過來,落到虞琅身上,轉而又聚在了他方才放下的那方硯台之上。

    “噗……”

    一位五六歲的男孩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其餘人便再也忍不住了,齊齊轟然而笑。

    “二哥,你這是在逗我們玩嗎?”

    說話的是虞琅的庶弟,名喚虞玌,隻比他小半歲,為人爭強好勝,平日裏最愛與他較勁。

    “跑出去那麽久為大師尋墨,你就尋回來這麽個粗石爛瓦盛的墨?這不是糊弄大師褻瀆佛祖威嚴嗎?”

    一直埋頭研磨的虞珮聞言也抬起頭來朝這邊看了一眼,見到桌上的瓦硯,嘴角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便又垂下了眼眸,繼續手上的動作。

    虞琅見眾人都嘲笑自己,氣得臉通紅,惱怒道,“你們用那麽好的硯台跟墨錠,研出來的墨可入得大師法眼了?”

    見眾人啞口無言,虞琅得意地追加了一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還不是照樣上不了台麵?”

    看其他人不說話,虞玌冷哼一聲,譏笑道,“說得好像你便不是敗絮了,我們好歹有個金玉的外表,你連外都是敗絮,可真是百步笑我們五十步了。”

    虞琅早看這庶弟不順眼了,他就是好脾氣才會讓這麽個東西爬到自己頭上跟自己作對,聽他指著虞夏給磨的墨來罵他敗絮,心知此時絕對不能忍氣吞聲,讓對方得寸進尺。

    “紅顏白骨,皆是虛妄,以為佛祖會跟你似的隻看表麵嗎?”

    虞琅本就有股機靈勁兒,隻是於詩書一道天分稍遜,但不代表他就是個笨蛋,再加上這些日子沒少被賀恂明裏暗裏言語嘲諷,受盡磨練的他如今倒也算得上伶牙俐齒,跟虞玌之流能辯上幾句。

    虞琅的話方一落音,座上一直闔著眼的印真法師微微睜開了眼,露出一雙清明無垢、透徹之極的眼,在他麵前,仿佛一切世事,都能被洞察。

    “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有慧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