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盡頭處右側，也就是阿冒家小廚房外側，是一個天井。所謂天井，其實是從俯視的角度說的，不是真正的井，隻是兩個屋簷之間的一塊空地，便於排水，也有利於采光。這天井有十多平方米，靠近中間的地方，在擺放著一塊磨刀石，阿鬼正下蹲著，正在磨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鐮刀。

    看到這一幕，梁浩軒也就弄清楚的了：阿鬼速度太慢，阿冒正在催促他。

    催促是一回事，快不快得了則是另一回事。梁浩軒深知，要把刀鋒磨得亮閃閃，以至於能夠照出人影來，也就是像阿冒手裏的那一把，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這樣想著，他對阿冒說道：“去，去砍柴火？”

    阿冒點了點頭：“嗯，準備去了。”說著，用不耐煩的眼神，掃了阿鬼一眼。

    “哦，要到山上去嗎？”梁浩軒接著問道。

    看了那照到天江裏的陽光一眼，阿冒淡淡一笑：“這麽熱的天，怎麽上山呢？就到附近轉一轉，看看找些幹枯的樹枝什麽的，想辦法弄它一小捆。哦，梁弟，沒什麽事情——”

    “是啊，”梁浩軒順勢說道，“沒什麽事情，我想跟著去看一看——”

    “好啊，到外麵走走，聽點知了叫。”阿冒倒是答應了。

    從長度上看，韋正雄家與阿冒家大致持平。阿鬼家，就跟在韋家後麵，大致估算一下，也就是二三十平米的樣子，娘仨擠在一起，是比較狹窄的了，好在上麵還有一個小閣樓。天井及阿鬼家後麵，就是阿達家了；當然，韋家與阿鬼家都在其間有一個小廚房。從這個角度看，梁浩軒家，三進長房子，還是比較寬敞的。

    這阿鬼，已是十五六歲了，論起個頭來，卻比梁浩軒要矮一些。他的頭型比較奇特，兩頭稍高中間微陷，用當地人的話來說，這叫棺材頭。這，大概就是他得享“阿鬼”這一綽號的主要原因。這阿鬼還有一個有別於常人的特點，就是冬天很少洗澡，整個皮膚看上去倒像點魚鱗了。這樣的皮膚，一到春天，難免要像蛇一樣，褪一些皮。其實，嶺南地區也不算太冷，大冬天裏也不乏豔陽高照的日子，他視洗澡為蛇蠍，多半就隻能怪自己了。

    “阿鬼，加快速度！太陽像火燒了！”阿冒這樣喊道。

    “嚓嚓——”“霍霍——”鐮刀與磨刀石摩擦著，隻聽阿鬼回答道：“差不多了，再等幾分鍾！”

    “阿鬼啊，你是不是好久不砍柴了？現在你的鐮刀，恐怕割肉都不出血——”阿冒打趣道。

    “再等一下吧，人家說磨刀不誤砍柴工。”阿鬼邊磨刀邊回答。

    “是啊，磨刀不誤砍柴工，等一下你就多曬點太陽。”阿冒譏諷道。

    “不用上山，曬點太陽也沒什麽的。”阿鬼接口道。

    阿冒點上一支香煙，淡淡說道：“你長得黑不溜秋的，就像一條泥鰍，當然不怕曬了。”

    在兩人的說話聲中，陽光的角度在抬高，原本滿是青苔的牆根一帶，那略顯黯淡的綠意，也越發透亮起來了。那天井裏所鋪著的那些深灰火磚，也漸漸顯出一絲亮光來。

    “吱——”的一聲響起，阿鬼姐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阿鬼姐，打扮得這麽漂亮的，要去哪兒呀？”阿冒稍稍轉過頭，這樣說道。

    隨著阿冒的聲音，梁浩軒注意到，這個上午的阿鬼姐，穿戴倒也整齊，襯衫上的花飾，就像是盛開在冬天的原野上一般，甚是顯眼。頭發呢，也是梳得光溜溜的，沒什麽發絲四溢的情形。

    聽了阿冒的話之後，阿鬼姐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隻聽她這樣回答：“也就是誰便梳一下，現在要去趕火車——”

    “趕火車？”阿冒微微一笑，“要去柳州玩一趟？”

    “是，是去進貨——”

    “進貨？進貨哪用穿這麽好？”阿冒的語氣，並沒有放鬆的意思。

    “進完貨，有時間的話，順便玩一下。”阿鬼姐這樣說道。

    “哦，是去找男朋友吧？”阿冒說著，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唉，像我這樣的人，哪來的男朋友？”阿鬼姐這樣說著，臉上倒是掛上了一絲微笑。

    “阿鬼姐，”阿冒接過話，“都是隔壁鄰舍的，何必打埋伏？你的，你的那一位，我見過——”

    梁浩軒覺得，阿冒這句話沒問題，阿鬼姐的男朋友，曾到過幾次小街。

    “也，也沒認識多久——”阿鬼姐這樣說著。

    望了正在磨刀的阿鬼一眼背後，阿冒轉頭對阿鬼姐說：“帶你兄弟去吧，順便幫他介紹一個——”

    阿鬼姐整了整衣角，輕聲道：“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哦，時間差不多了——”說著，就要往巷道口方向移步。這到是很現實的，火車從來不等人的；一般情況下，是人等車。

    阿冒擠了擠眼，這樣說道：“阿鬼姐，記得買一麵鏡子回來——”

    “買鏡子？”阿鬼姐遲疑道，“我家有鏡子啊，剛買還沒幾天的——”

    盯了對方一眼後，阿冒一本正經的說道：“是啊，買一個新一點、亮一點的，看得清楚些——”

    這一下，阿鬼姐像是聽出了什麽，隻見她臉微微一紅，接著怒道：“阿冒，你這個野崽！就你老婆好看，就你老婆可以照鏡子——”一跺腳之後，就往門口方向走去。

    “哈哈哈哈——”一陣狂笑之後，望著即將邁出門口的阿鬼姐，阿貓這樣喊道：“阿鬼姐，記得買鏡子——”

    阿鬼姐不搭理他，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又是笑了一陣子之後，阿冒回過頭來，對阿達和梁浩軒說道：“人家是七分人才，三分打扮；她呢，是一分人才九分打扮！人不人鬼不鬼的——”說著，點上了一枝香煙。

    “嗯，也要打扮一點的；那鏡子——”阿達支吾著。

    梁浩軒也沒說什麽，卻隻是掃了正在磨刀的阿鬼一眼，暗自思忖道：本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阿鬼姐，有二十了吧，那個頭，卻隻像十四五歲的樣子！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營養差一點，也可以理解。不過，要論長相，阿鬼姐也和她兄弟差不多吧？適當的打扮一下，無可厚非。不過，要是脂粉太厚、衣著太花俏，也不見得就有什麽好效果。平心而論，不管是發質、膚色、五官、個頭、言行舉止、氣質風姿，和小趙相比，阿鬼姐的確是差遠了，甚至可以說是麻雀之比鳳凰！阿冒能夠娶到小趙這樣的老婆，的確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從這個角度看，他譏諷阿鬼姐幾句，甚至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他高興、洋洋自得啊！不過，用“買鏡子”這樣的話語來譏笑、貶損別人，就不太厚道了。唉，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撩別人幾句，心裏就像少了些什麽似的。對於這樣的鄰居，也就隻能想開點，盡量不往心裏去了。小趙，確實很漂亮......“阿冒，磨好了——”隨著這一聲，阿鬼站起身來。

    掃了對方手裏的鐮刀一眼後，阿冒點點頭：“好吧，時間不早了，走吧！”說著，就往巷道口方向走去。

    阿鬼、阿達和梁浩軒三人，跟在了後麵。

    走出屋簷下，來到街道上，四個人向東北方向走去。

    剛走出一會兒，阿冒像是想起了什麽，就回轉頭，對著**米開外的自家大門口，這樣喊道：“小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