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盛席華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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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愁腸百結好些時候,梁浩軒抬頭看時,隻見西南方的一小片天空,顯出一絲銀灰來。

    盯了一眼後,梁浩軒暗暗歎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再過一二十米,就是一條南北向的馬路了。如果從泥路上了馬路,往北走出百來米後,就是一條東西向的馬路。兩條馬路的交界處,大致呈直角。交界處西北兩三百米處,就是此行的終點。望了那稍稍透亮的雲層一眼後,梁浩軒拖著步子,繼續往前挪著:哦,如果那雲層再薄些,就能灑下幾縷陽光了。不過,在這樣的一個下午,有沒有陽光,又有多少區別呢?我心坎上的陰霾,這幾縷陽光,就能夠驅散嗎?其實,陰雲密布的天空,正是我此刻心境的真實寫照。

    對我來說,隨著父親的離去,一個時代結束了。那麽,以後的日子,又會怎樣呢?

    尚不滿十二周歲,這樣的年紀,畢竟還是太小、太小了。哦,記得有這樣的一句話,大意是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唉,我的天啊,我這樣一雙手,沒幾兩力氣,怎麽能夠扼住“命運的咽喉”呢?我為什麽一直沒能嚎啕大哭一陣子,大概是,除了悲痛之外,還有無盡的擔憂與無助!打個比方說吧,那大棒子即將砸下來了,你是無法嚎啕大哭的,你總會下意識地抬起眼睛來,那惶恐不安、驚疑不定中,似乎還有著某些祈求、期待、祈願。是啊,不到最後的時候,人們總還是這樣想:那傷心斷腸、悲痛淒苦的一幕,最好能夠放過自己。人啊,為什麽要如此自欺呢?“禍不單行、福不雙至”?唉,如果真的就是這樣,那麽,那些逝者,對紅塵的眷戀,未必就那麽深啊!

    陰陽兩隔之後,兩個世界裏的人也就不能夠對話了。這,應該就是生命的一大謎題了。就像現在,我說什麽、想什麽,父親大概都是不知道的了;同樣的道理,父親在另一個世界裏的想法,我也是無從知曉了。一副棺木,被好幾個大人抬著走的一副棺木,我右前方的一副棺木,就這樣把父子倆隔開了。

    哦,這一路上,我,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呢?或許,像一點也好吧,一個人內心的天空,如果能夠塞進某些冥思苦想,至少,就不至於全是悲痛了。腳,是用來走路的;手,是用來扛碗拿筷的。那麽,一顆心又是用來做什麽的呢?此時此刻,我盡管是心亂如麻,不過,這總比昨晚上的心如刀絞,要好些吧?上蒼不公,那麽,人就不能對自己“公平”一些嗎?在這樣的一大片天地之間,像我這樣的人,究竟像什麽呢?以前也有那麽幾個瞬間,那一閃而過的念頭裏,我也並非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幕幕;隻是,當這一切真正到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悲傷淒苦、驚恐無助,就像那迷途的羔羊。看來,跟大風中的一片枯葉相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或許就像是那懸崖邊上的一根枯藤......想到這裏的時候,梁浩軒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這時候,他發現,那棺木已經停下了。

    不錯,終點到了。

    再漫長的路,再滯重的步子,在這樣的一個冬日午後,還是到了終點。

    這是一片荒嶺,像平放著的魚背,坡度不大。對於此行之人來說,那墓坑是提前兩三個小時就挖好的了。這長方體的土坑,長兩米多,寬七八十厘米,深近一米。大致上看上去,也有點像一口井,因此,當地人也習慣將這挖墓坑說成是“打井”。當然,這樣的井,一般是沒有地下水的。

    梁浩軒看時,發現這土坑大致是東南向。

    主持這安葬儀式的人,當地人習慣稱道師。至於這個下午的這位道師,梁浩軒倒也認得。原來,這位道師,跟梁浩軒母親是同一個生產隊的,他家的責任田,就在梁家的東側。新時期到來後,這位曾經的社員,不知從哪兒學到了一身本事,時常有人請去,幫看日子看地看風水什麽的。隨著外出次數的增多,這位道師也變得腰大膀圓的、膘肥體壯起來。(按:幾年之後,看了電視連續劇《烏龍山剿匪記》之後,梁浩軒覺得,這位道師,跟劇中的膀爺,倒有幾分相像。)此外,由於新業務收入的增多,那責任田,也就慢慢有變成第二職業之勢了。

    這位道師左手拿著羅盤,定好向頭後,依然是讓左手拿著羅盤。而那右手,則是稍稍突前,拇指和食指不時地晃動著,像是在比劃著什麽。當然,他不是炮兵指揮員;他是個道師,他在確定方向。

    站在土坑西北側的梁浩軒,不時微微側過頭,默默地看著這位道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