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驚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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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僥幸心理,將我的那位鄰居,一步步推向了深淵。

    她,他又是怎樣想的呢?如果我的那位鄰居一直都能夠平安無事、逍遙法外,那麽,她每天帶帶孩子、洗洗衣服、掃掃地麵,也是蠻清閑的了。隻是,現實生活總有著它嚴峻無情的一麵。哦,除非她嫁給一個富翁。

    如果他能夠盡早改邪歸正,那麽,這即將到來的新年,依然會有著它那酒肉飄香、人聲鼎沸的時刻。

    隻是,“如果”又在哪裏呢?在嚴峻的現實麵前,在不可重複的世事麵前,在不可倒流的時光麵前,“如果”的一席之地,又將在哪裏呢?事情沒發生之前,可以說說“如果”;而一旦木已成舟,再說“如果”,簡直就是一種笑話了。

    哦,這個清晨,從縣城返回小街的清晨,簡直就有一種置身夢境的感覺。從學校趕往汽車站的路上,靜悄悄的。接著,班車行駛在寂靜的馬路上。如今,路上依然人車罕見;路邊的房屋,大門緊閉。是啊,這麽冷的天,如果沒有急事、要事,誰願意起那麽早呢?或許,在司機看來,人車少一點,也是一件好事請,一路上比較順暢啊。以前回家,多半是乘下午的列車;而今天,就沒有必要再等到下午了。來學校,回家:這兩年多的時間裏,這兩件事情,一直都重複著。對於小街來說,對於故鄉來說,這兩年半的時間裏,我其實是一個遊子。遊子,都是要回家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昨天夜裏,看不到月光。這個清晨,天氣雖冷,依然不見瓦上霜。我們這兒,地處嶺南,一年有霜的時間,多半達不到兩位數。哦,新曆年之前,一般是幹冷;而元旦之後,空氣就慢慢有點濕潤的感覺了。哦,初春到來之前,也就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了。“如果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這句詩,夠神奇的了。而如今,冬天也過了一大半了,這樣說來,那春天的腳步,確實很近了......“哦,快到了——”向車窗外一瞥之際,這少年暗自低語道。

    確實,是快到了。

    此時此刻,班車已經行駛到一座小橋上,透過北邊的車窗向外一看,你就能看到,那西北邊視線盡頭處,是一片長龍般綿延著的群山;群山東側,有五個山頭,恰似遠處向你伸來的左手的五個指頭。這,就是當地人所說的五指山了。以前,這位少年有時會這樣想:這五指山,跟《西遊記》裏如來佛的五根手指,不知有沒有某些關聯?不過,這樣的一個清晨,那幾個山頭雲遮霧繞的,山體的輪廓,並不明顯。於是,他也就懶得去想什麽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他隻是這樣想著:十分鍾之內,汽車就到站了。久違了的小街,就在自己的腳下了。

    這下車的地方,你大概還有點印象。如果是在馬路南側,向東南方向走出百來米,就可以來到中學的足球場上。

    當然,“車馬靠右行”,汽車所停之處,是在馬路北側。對於這少年來說,這個位置是正確的:他的家,就在馬路西北一兩百米處了。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之後,家鄉的土地,就在腳下了。

    下車之後往北走,這少年稍稍有點詫異:街上行人這麽少的,怎麽回事呢?我從早起到現在,一個多小時了啊!

    走了片刻之後,他淡淡一笑:當地人常說“有錢難買天亮覺”,大意是說,平時都要奔波勞碌,起早貪黑是常有的事情。而這寒冬臘月的,天又這麽冷,如果沒有什麽迫在眉睫的事情,多睡一陣子又何妨呢?是啊,如果不是要趕早班車,此時此刻,自己多半也會是身在夢鄉夢遊中。

    向北走出數十米之後,折向西。向西走出三四十米之後,就是老圩場了。這時候,這少年有點遲疑了。原來,從這裏到家門口,有兩種走法:一種是徑直往西走,到兩條街交界處之時,在折向東北;另一種是直接往西北方向走,到了街麵上之後,再往西南方向回走十來米。這兩種走法,各有優劣:前者都是街道,走起來更平順些,隻是要多走幾米。怎麽說呢?這種方法相當於走三角形的兩條直角邊,距離自然稍長些。第二種方法,如果扣除那微不足道的回走,就相當於隻走直角三角形的斜邊了。於是,這少年盡管數學成績平平,倒想起要利用這一數學原理了;盡管,這稍近的走法,一路上會有著一些坑坑窪窪。隻是,以他的腳力,這點小坑小窪,實在不值一哂。

    於是,鬼使神差,他選擇了第二種走法。

    西北行二三十米之後,就來到街麵上了。

    向西南方的家門口走去之際,他打量起這久違了的街道來。昨晚上的那一場大風,就像從空中伸出幾個無形的大掃帚,快要將這街道掃個纖塵不染了。而那些被吹到一旁的一些小石子,正瑟縮著身子,像是在期待著什麽:即將升起的太陽呢,還是力道稍輕些的風兒?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說來也巧,剛向家門口方向走出幾米,起霧了。這霧氣,就像自上天灑下的層層薄紗,眼前的瓦片、屋脊、屋簷,一時都籠罩在這輕飄飄的薄霧之中了。這樣的情景,倒恍如《西遊記》一類神話劇中的天庭了。

    隻是,他腳下的這片土地,是現實之中的小街;神話,並沒有上演。

    再走出幾米之後,當自己的家門口就在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之時,他眼前一亮,心頭一驚的同時,那一雙腳,就像是被釘在街道上了。原來,那扇側門,巷道口的那扇側門,稍稍向內凹了一點;也就是說,並沒有在內側上門閂,極有可能隻是虛掩著的。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呢?一種可能性是,已經有人外出,這個人圖方便,並沒有在外麵把門鎖好;當然,從外麵把門鎖上,也是不現實的:裏麵的人如果要出來,那怎麽辦呢?另一種可能性就是,昨天夜裏,這側門,並沒有在裏麵用門閂拴好。當然,話又說回頭,就此入室盜竊的人,依然是比較少的。讀小學的時候,西街的那一長排房子,就經常是門戶大開的,便於一些人從新圩場走到北邊的老街。或許,就此得出“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結論,也顯得有些草率。不過呢,在那個年代裏,民風相對要淳樸一些,依然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這個清晨,由這虛掩著的側門,這少年,想起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