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之謎，就像薄霧中的鮮花，時常讓人浮想聯翩。

    記得好幾個月之前的那個夏日午後，我這樣問小趙：“你，你當初怎麽會到我們這小街上來呢？”

    蹙了蹙那一彎柳葉眉之後，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小趙這樣回答道：“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這回輪到我皺眉頭了：如果這句話出自一個文化程度較低的人之口，倒還情有可原。而眼前的小趙，自稱讀過一年高中，而且，談吐上也頗有點讀書人的氣度，怎麽會說出如此帶著些宿命色彩的話語來呢？別人怎麽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於是，我這樣說道：“這？這——”

    小趙像是聽出些什麽，望了望頭頂上的那一片亮瓦（按：為便於采光而特意放置的一種較為透亮的瓦片，近似於此後的鋼化玻璃；有別於其他較為灰暗的普通瓦片）之後，小趙緩緩說道：“以前，我讓人家算過命的。那個算命的人，很多年都說她算得很靈很準的。好幾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當時她拿給我一麵鏡子，讓我仔細看看。我一看之下，隻見裏麵有好幾個男子的頭像，不過，這些人都是微微側著頭，看不清楚臉麵的。也就是說，當我拿著鏡子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回頭看我。我微微有點失望了，因為那一次我問的是姻緣。也就在這時候，那幾個男子慢慢隱去了。最後出現的一個男人，回過頭來了，那眼睛大大的，還真有點像銅鈴。回頭的瞬間，他還向我微微一笑。過了一些時候，當我第一次見到阿冒的時候，差點就要尖叫一聲了！原來，他就是那一個回頭向我微笑的人——”

    聽著這樣一番話，我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了：算命的事情，應該不像臨時編造出來糊弄我的；再說，也沒這個必要。這樣看來，小趙對此是深信不疑的了。或許，也正因為相信這命中注定的說法，小趙才會有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一麵來。是啊，既然老天都這樣安排了，又何必再去費心勞神呢？相信宿命，倒是使她安之若素、處之泰然了。

    隻是，如果按照我所受到過的教育，對此應該是不以為然，甚至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在那樣的時刻，我也深知，我可以深表懷疑，可以持保留態度，不過，最好不要去嘲諷別人，因為那是人家的看法。更讓人有點匪夷所思的是，小趙的這樣一番話，有場景，有畫麵，甚至也說得上是言之鑿鑿。對此，我確實不便妄加評論。

    要改變一個人的看法，其實是很難的。再說，她怎樣想，那也是她的自由。

    愣神片刻之後，隻聽小著這樣說道：“當然，算命的事情，也不能全信。有時候，也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有興趣的話，自己也可以試著玩玩。後來，我也學會了看手相，有時候幫別人看看，也蠻有意思的......”

    看手相？我一時倒有點動心了：在一般人看來，手指上的紋路，有籮筐和撮箕之分。所謂籮，是指紋路呈圓圈的，就像是可以用來盛放東西的籮筐。撮箕，與“籮”剛好相反。當地甚至有“一籮窮二籮富三籮熬酒做豆腐”的說法。我呢，偏偏是十指無籮，十個指頭就是十個撮箕。按照這種說法，恐怕是藏不了財，難言富貴的了。盡管我不是迷信之人，不過，對於十指無籮的現實，終究還是有點不踏實的。哦，既然小趙自稱會看手相，借此機會，何不讓她品評一番呢？

    這樣想著，下意識的伸出兩手之後，我這樣說道：“那，那就幫我看看吧？”

    拿起我的雙手，微微眯縫著眼睛，細細看了好一陣子之後，她這樣說道：“你呀，十指尖尖耍神仙——”

    我那平靜的心湖，霎時浪濤起伏了：以前，小趙也說過一些讓我預想不到的話來；隻是，唯有這一次，讓我心頭如此驚疑不已！首先，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和同齡人相比，我的十根手指要細長一些，這“十指尖尖”無疑是說到點子上了。關鍵在於，這“耍”字該如何理解？一般情況下，“耍”與“玩”意思相近，所謂“玩耍玩耍”是也。她是桂林口音，在一些詞語的運用上，跟我們這些小街上的人，不盡相同。因此，對於這一個“耍”字，首先要弄清楚其褒貶色彩。而從她的語氣和口吻來看，頗有些驚異與稱許，因此，貶義的可能性，應該不大。那麽，這樣一來，她大概是要說，以後，我與異性，是頗為有緣的，而且，那些異性，多半會是花容月貌的......抬眼看她之時，隻見她也隻是微微一笑，就像是清風中搖曳著的一朵荷花。於是，已經快到嘴邊的那一句話，我硬生生的咽回去了。

    其實，“天機不可泄露”，也不盡是套話與托詞。因為，不少話語，是永遠解釋不清楚的，也是沒必要大費口舌的。究竟是什麽意思，靠你自己去體會；而一旦別人說了，就失去了應有的含蓄蘊藉，甚至有點煞風景了。

    好幾個月之後的這個大年夜，我為什麽會想起這一幕幕來呢？

    確實，阿冒到農場服刑，對於小趙來說，確實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於是，我試圖透過重重迷霧，想一探事情的真相。於是，將這些片段連綴起來，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透過現象看本質”，書上是這樣說的，我也這樣做了。當然，那些所謂的“真相”，我未必就能夠看得到，看得清楚。退一步說，就算我自以為看得清楚了，那又能怎樣呢？其實，事情已成定局，再多的事後諸葛亮，也是無濟於事的了。

    或許，對於阿冒與小趙的故事，除了唏噓感慨，我也是不能夠再多說什麽的了。

    哦，對於小趙，還有那樣一件事情，由此，對於她的內心世界，或許可見一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