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藍天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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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這三年,真可謂百感交集了。

    其實,我也不至於是那種渾渾噩噩的人;我的腦子,一向都是很清醒的。確實,我也知道,作為學生,就是要以學為主。隻是,我管不住自己;放在功課上的時間,少之又少。哦,還在黨校的時候,我就經常往外麵跑了。從初一下學期開始,新校舍落成了。這全新的、正式的校舍,離鬧市近多了,最多也不過十分鍾的路程。於是,離開校園到外麵去的次數,也就相應的增多了。學校以外的那個世界,蠻有磁力的,不乏精彩與熱鬧:

    福利設立什麽都有,就是口袋裏沒有半毛錢。

    諸葛四郎與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

    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怎麽還沒經過我的窗前?

    嘴裏的零食,手裏的漫畫,心裏初戀的童年。

    對於我這樣的初中學生來說,街市上確實很熱鬧,大致上也算“什麽都有”了。而作為一個離鄉外出求學的學生,我尚不至於是“口袋裏沒有半毛錢”。再說,《童年》的這一段唱詞,下文也說到“嘴裏的零食”。沒有“半毛錢”,又怎麽買零食來吃呢?因此,這“口袋裏沒有半毛錢”雲雲,應該是某個特定時間的特有感慨。當然,作為學生,沒有經濟來源,隻是一個隻能伸手向家裏要錢的消費者,手頭還是比較拮據的。

    大概是因為有“初戀”這樣的字眼吧,一些歌手在演唱這一曲《童年》的時候,有意無意之中,將這一段刪去了。誠然,場次可以刪去,隻是,類似的現象,是不是從此就絕跡了呢?不少人覺得,整首《童年》,最能引起共鳴,唱得最真切、最傳神的,偏偏就是這一段了。生活是一塊多棱鏡,不是平麵鏡。

    在我的詞典裏,“隔壁班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梅玲玲了。

    從書店裏最初的相遇到現在,也已經是兩年多了。可惜啊,一直沒能找到一個跟她好好談談的的機會。而在大雨如注的這一天,自然也沒指望了。而明天,我們就要正式走出校門,不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

    哦,梅玲玲,此時此刻,你究竟在哪兒呢?這樣的大雨天,多半是在家了吧?

    哦,梅玲玲,此時此刻,你知道我正想著你嗎?春風裏招展著的嫩葉,想你時候的感覺。

    算了吧,初中三年,就這樣虛度了。而這在校的最後一天,還能再指望什麽呢?

    當然,到書店、到街上看書的那些日子,也不能說就是一無所獲。至少,也算開了點眼界,擴大了一點視野,多見到了幾個人。哦,像上官文遠,就是一個比較談得來的好朋友。盡管是同班同學,如果不是多次在書攤上、書店裏、閱覽室裏,見到他;我對他的了解,就將會是很表麵,很膚淺的,就像跟許多同學那樣。

    上官文遠,一個對自然科學、哲學,頗有獨到看法的中學生。哦,他最喜歡的一首歌,是《北國之春》。不錯,這首歌的前奏極為獨特,打個比方,就像那堅冰下的溪流,先是頗為滯澀,接著,那堅冰漸漸融化,溪流最終歡快前去。隻是,歌曲第二段的唱詞,若是認真體會一下,唱起來倒是有點難為情:

    分別已經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寧?

    作為一個初中學生,這樣的歌詞,又該怎樣唱出考呢?那天中午,我放棄了午休,到外麵閑逛,到外麵看書去了。返回學校的路上,我隱隱覺得不踏實:這一路上,那些外膳的老師和學生,怎麽就沒個影子呢?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或許,在外麵待的時間太久,已經擠占了一點下午的上課時間!

    這樣想著,我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進了學校大門,回到班級教室。果然,我遲到了。

    不過,問題似乎不算太嚴重:這隻是一節音樂課,我尚不至於像文化課那樣落下某些知識。

    確切地說,是音樂考試課。跟小學時候不同,這次音樂考試,每一次一個學生上台唱,而小學時候一般是兩個或者兩個以上。也就是說,要想濫竽充數,就一邊涼快去吧。

    當然,由於是按學號順序上台的,而我的學號居中,也還有著一些觀望、觀摩、選歌的時間。是選歌,沒錯,音樂老師頗為開明,題材、唱腔、曲目不論,你盡可以亮出自己最拿手的那一曲!

    於是,我一邊看著別人唱,一邊搜索著腦子裏的曲庫。慚愧啊,盡管模仿能力不算差,道聽途學,也會幾首歌,隻是,到了這關鍵時刻,卻發現,真正拿得出手的,似乎還沒有!時間,就在我的遲疑與猶豫之中,悄然而去了。“好,下麵請梁浩軒同學上台演唱——”講台靠門一側的音樂老師,報起了“節目”。

    掌聲中,我走向講台。

    為什麽會有掌聲呢?班上的這些同學,是對我有所期待呢,還是等著看笑話?其實,這已經不由我多想了。台下那幾十雙眼睛正盯著我呢!唱一首什麽歌呢?這樣想著,我用征詢的目光,看著台下的那一雙雙眼睛。那一雙雙眼睛,所給出的那些“答案”,似乎也是五花八門的:來一曲不同於別人的,讓我們有點新鮮感;不去想那麽多,隨便唱一首,不過不要像蚊子叫;當機立斷,後麵有同學正等著呢......這些“答案”,本身似乎就是一團迷霧。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發現上官文遠正要打開桌麵上的一本書。於是,清了清嗓子後,我這樣說道:“下麵,為大家唱一首《北國之春》——”

    說著,我將視線稍稍上抬,不去看台下那太多的目光。哦,心裏飄起了一片白雲,在那湛藍的天空下,那早春的微風,正帶著絲絲縷縷的溫暖與潤濕,吹向那一大片森林;歌聲,就這樣響起了:

    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

    木蘭花開山崗上,北國的春天......

    “啊?!”“哦——”:台下這些輕微的聲音,似乎在提醒我,這開局,蠻不錯的啊!至少,相當一部分的人,都在仔細聆聽著呢!於是,就像一隻逐草而行的綿羊,正徜徉在遼闊的原野上,我的歌聲,也在飄飛著:

    ......故鄉啊故鄉,我的故鄉,

    何時能回你懷中......

    也就在這時候,我心口一震:不好!第二段可就有“我的姑娘”那一句了!唉,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際,這樣的歌詞,如何能夠長出口呢?當初,上官文遠的那一舉動,給了我選唱這首《北國之春》的靈感。不過,我一時沒想到,這首歌居然還有著這樣一件頗為尷尬的事情。這,這可怎麽辦呢?其實,腦子飛轉的同時,我也一直在唱著,“......嫩芽初上落葉鬆,北國的春天;啊,北國的春天已來臨。雖然我們已內心......”

    果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台下的好些雙眼睛,開始泛起了絲絲漣漪,哦,甚至是浪花朵朵了:梁浩軒啊梁浩軒,這一次,我們可以一聽你那“純正渾厚”的“情感自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不能停下來,也不能故意漏一句不唱啊!心口,霎時就像長繩之中的那個紅標誌,兩側在拔河呢!也就是這時候,靈光一閃,淡淡一笑之際,我依然按照原來的節奏,繼續往下唱道:

    ......相愛,至今尚未吐真情。

    分別已經五年整,我的故鄉可安寧?

    故鄉啊故鄉......

    急中生智,我特意將“我的姑娘”唱成了“我的故鄉”!“唉——”“可惜——”“原句好——”:台下是細微的議論聲!是啊,他們也都知道,我的普通話再差,也不至於將“故鄉”與“姑娘”混為一談。顯然,這已經不是吐詞清不清的問題,而是我有意“篡改”歌詞。不難想象,沒能從我的口中聽到“我的姑娘可安寧”這樣的歌聲,他們多少是有點心有不甘的!隻是,從我的角度看,要唱出那一句,多少還是有點難為情的。

    全班同學逐一亮相完畢之後,還有一點時間,音樂老師微笑著作了一番小結。(WWW.101novel.com)